第1章 初临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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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凡,该添灯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沙弥从佛堂蒙灰的幡布下钻出,睡眼惺忪,走动间掀起一阵浮尘,在午后的光线里格外纷扰。

    她熟稔地拿起油壶,给正殿里的长明灯添油。

    老方丈抬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复又闭眼,手上不停拨着佛珠。

    她毫无察觉。

    沙弥看上去约摸十二三岁,背影看上去又瘦又,还不及供台高。

    可她动作麻利,三下两下就添完了殿里所有的灯,安静又利落,蜡黄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添完灯,苏棠正准备悄悄退下。

    “了凡——”

    方丈忽然睁眼,将人喊住,手上佛珠一顿,道:“寺里……已经没余粮了,你明个山下去化缘吧。”

    闻言,苏棠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寡淡的眉间紧紧地皱起,这个消息对她来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乱世间,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出门,无异于被判了死刑。

    尤其,是她——一个不知来历和不知去路的姑娘。

    她自从醒来之后,脑海里只有自己的名字,至于其他的信息,她哪怕想破了头却依旧一无所获。

    心底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活下。

    可在当下,想要活下去,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晋国末年,风雨飘摇时,天家偏信宦官,导致民不聊生,山河无处安忠骨。

    境外,匈奴虎视眈眈着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江南。

    国内,奸臣当道,只顾个人私欲,不顾百姓死活,加之朝廷不作为,重税繁苛之下,被压迫的只有平头老百姓。

    在这个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苏棠初来乍到时,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自己到底是谁,眼见就要在路边被活活饿死。

    当下,除了那躲在佛祖金身下的光头和尚不用交税之外,剩下的老百姓想养活自己的这一张嘴都非常困难,更何况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女?

    为了活下去,她只能剃发为僧。

    因为年幼,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苏棠风餐露宿了好几个星夜,不知道走了多远,才找到这座藏在深山里的寺庙。

    苏棠很聪明,避开了那些大庙不入。

    她知道,树大招风,庙大自然也招人。

    像她这样的豆芽,估计还没到庙门口,就会被身强体壮的和尚给赶走,索性避开大庙,去找藏在山里的庙。

    庙,却有她的容身之所。

    福安庙不大,加之藏得深了,香火向来不旺,只是这附近就只有这家庙,且寺庙僧人可免于苛税,倒也尚能在这乱世间夹缝中生存。

    苏棠敲开了福安寺的大门,老方丈开门看着门口还没有他胸口高的娃娃,愣在了原地。

    “方丈,求您收我为徒!”

    着,毫不犹豫地跪下,匍匐在地。

    一双膝盖砸在石子路上,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闷响。

    老方丈活了不少岁数了,今儿这个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个。

    看着眼前一头乱发的孩,沉默了。

    苏棠在来的路上,已经找了锋利的石片,将自个将一头枯黄的发削得狗咬似的,长长短短的,参差不齐。

    老方丈原不想答应,这庙和尚多,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哪里还有余粮养眼前这个不点?

    可在她无声的仰望中,老方丈闭眼念了声佛语,最终还是同意她入门。

    只因瘦得脱形的脸上,有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

    这是一双不可多得的妙目。

    老方丈叹了口气,他既然心已动,这便是他与她命中注定的缘分。

    时之,命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是缘是劫且不论,他俩既有缘,顺运而为罢。

    老方丈动了恻隐,将她留了下来。

    苏棠狂喜,忙叠声道谢。

    方丈双手合十,念了声偈语。

    这么便能硬下这心肠,自然有过人之处,可眼下不过是个孩子。

    他将人带到大殿的佛像前,苏棠自觉地跪在蒲团上。

    老方丈拿出戒刀,一点点地将那长短不一的黄发削去,行沙弥戒——

    一戒不杀生

    一戒不偷盗

    一戒不饮酒

    一戒不妄语

    一戒不淫mi

    ……

    沙弥十戒,进入解脱之门的守则。

    剃度,前尘往事皆成空。

    苏棠成了沙弥,安稳地度过了刚转世而来茫然无措的一年。

    寺庙生活清贫而安逸,院里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和尚,苏棠的日常修行就是杂,跟着大师傅们一起修禅坐。

    就这样,一年光阴弹指即逝。

    满满算,苏棠今年十五了,可是营养不良像只瘦猴,看上去像十二三岁少年的模样。

    因为,福安寺不是大寺,香火不旺,加之时政动荡,人人自危。加之寺里老僧多,米粮粥少,她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眼下,这口饭都没了。

    苏棠没有问原因,闻言愣在原地半响,思及寺内粮缸里所剩无几的米粒,双手合十朝正在坐的老方丈拜了拜,然后悄然退出。

    老方丈闭着眼拨动佛珠,殿内佛像慈悲地看着世人,却普渡不了众生。

    寺里粮食已经入不敷出了,与其留下等死,不如入世谋取一线生机。

    当初,他给她取了了凡,心里便知她有所不同。

    了凡,了却此生平凡。

    老方丈不可谓不用心良苦,在这个世道,平庸是罪。

    一缕青烟,一声佛语,便是一个午后。

    而苏棠在得了方丈的指令后,沉默着回屋收拾了下行李。

    翻箱倒柜,发现除了身上不知穿了多少人的僧衣外,属于她的东西寥寥无几。

    数到最后,她倒在通铺上,眼神发直。

    摸了摸头,她来异世一年的光景,没想到在在乱世中活下去的唯一保障,居然是这头光溜溜的脑袋。

    苏棠哭笑不得。

    在福安寺的最后一天,她将佛祖的金身擦得锃亮,长明灯的油添满,寺内角落清扫一新。

    做完这些后,她原本和方丈道个别,却被告知方丈闭关修禅了。

    苏棠心里难过,当初老方丈收留她赐予法号,她一直心怀感恩。哪怕如今她要离去,这也不过是回归正途罢了。

    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再见方丈一面,这一别,可能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怀揣着满心的遗憾,和对未来的忐忑,苏棠背上行囊行囊悄悄离开了。

    第二天清早,天刚擦出月白色,星未褪的时候,下山的道上多了一抹消瘦纤细的身影。

    与昨日不同,她的行囊里多了一把戒刀。

    当年老方丈给她剃度时用的就是这把戒刀,如今静静地躺在她的行囊里,让她在这乱世间有了一份自保的底气。

    哪怕世艰情薄,她不知道为什么眨眼间,好好的人突然变成了稚童,连带着这天下的世道也变了。

    前尘往事,如蒙了纱的窗,似忘非忘,她如今只能瞎子摸黑似的地往前行。

    世道不管怎么变,人总要想办法活下去。

    福安寺。

    老方丈在大殿里静坐了一晚,无声地叹气——

    不入世何能出世。

    这个庙,也快撑不住了。

    **

    苏棠下山,真正成为了大晋国中的一个游方僧。

    仗着年纪一路乞讨,每敲开一扇门,美名化缘实则行乞。至于门口迎来的是好言还是恶语,全凭天定。

    苏棠这一路北上,这脸皮倒是修炼得越发厚了,面不改则地骗人就为了一口饭,这事她可没少做。

    至于那沙弥戒中的戒律,她不知道破了多少戒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比起寺内消息闭塞,她脚下路走多了,耳朵也听了不少时事。

    比如,南下又有起义军不满当权者的统治,揭杆为旗,前前后后,第一次人们还惊奇着,次数多了倒也麻木了。

    各分封国也是蠢蠢欲动,只是碍于明面上的道义暂时按兵不动。

    一时间,各方势力保持着诡异的平衡。

    乱世是最坏也是最好的时代。

    苏棠如同海绵一般,吸取来自各地各类的消息。

    她居无定所,去无所终。只能边走边听,这一路上辛酸不多赘余,这段旅途也让她收获良多。

    这一天,她站在刘家村村口的牌碑前,松了口气。

    满目苍凉后,终于看到了人烟。

    又是一次不知前路的探索,一路敲门,大都是她还没开口,门里的人一看是个沙弥,门板就拍了上来,她碰了一鼻子的灰。

    村头至村尾,没一户人家愿意为她开门。

    这是常态,只是东边有浓厚乌云,怕是晚上会有大雨。

    这样的天气,她必须想办法找到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否则今晚她将在风雨中度过一夜。

    夏日的雨夜若在外头露宿,那可真不大好过。

    苏棠边走边想,这附近也没有个破庙可以挡雨,若在找不到有好心人收留,她只能在人家门口,借一处屋檐角企图度过这一夜了。

    乌云浓密,道边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妖风卷地,沙土一层层在脸上。

    风雨欲来的前奏曲已然响起。

    远处,一阵马蹄声由远到近,期间夹杂着有人话的声音。

    苏棠正走投无路,恰好听到了远处的声音,暗叹一声,今晚大概不用露宿街头了。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那边走去。

    “主公,若还寻不到,我们不如——”

    “有人。”

    坐在中间的男人忽然睁眼,看向苏棠所在的方向。

    为首的男人约莫二十上下,相貌却极其出彩,哪怕一身粗衣麻布也不能掩盖半分风姿,尤其一双漆目,凝望人时宛若深渊。

    “是谁在哪?”有人问道。

    男人身边跟着几个同样短服饰的随从,下盘稳目如金刚,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阿弥陀佛——”

    苏棠双手合十,从暗处走了出来。

    的人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面对这样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这群人没有丝毫松懈,而是外松内紧地守着中间的男人。

    “扰各位施主休憩,实在冒昧。”苏棠详装懵懂,“只是僧云游至此,如今腹中饥饿难耐,恰好与施主有缘相遇,僧腆脸欲向施主讨要一饼之恩。”

    为首的男人看了苏棠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淡声道:“给他。”

    旁边有人立刻走过来,将包袱里的干粮分给她。

    苏棠念了声偈语,接过对方手里的干粮。

    这一出插曲,没有影响他们的行程。

    分过饼后,一行人就收拾准备动身。

    男人牵着马,起身挥去身上的尘土,朝着前走去,身后跟着三两的随从。

    这年头,能骑上马的,可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苏棠捏着手里的饼,又看了眼黑垂的天空,垂眸立在路边,嘴唇微抿。

    一行人即将经过她身旁时,苏棠手里捧着饼,垂眸,忽然开口道:“敢问施主此行,是否为了寻人?”

    男人原本快要经过她身旁时,忽然停下,一双厉目锁向她。

    和刚刚随意的量不同,这一回是没有丝毫收敛身上的气场,径直朝她扑来。

    苏棠面色不改,只是眼皮微微一跳。

    因为她的脑海里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愿主出现,激活系统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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