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万死不辞
这一手离间计玩得漂亮。
苏棠的血异于常人,她自己当然知道她的血堪比解毒灵药,虽不能肉白骨,却也能解百毒。
若是在大众面前暴露了这一点,她自己可能会有性命之危。
苏棠却还是兵行险着,正所谓险中求富贵,她早就算计得明明白白。
这一招城门立信,比当年的商鞅也不惶恐逊色多少。
在当时的情况下,若不那样做,哪怕日后再来,效果也将大折扣。
毕竟,有什么是比活生生在眼前的例子更让人信服的呢?
又有什么,能让这些濒死或者心中已经存了死念的人死灰复燃?
或许循序渐进找机会,可能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但是她没有时间等了。
根据她探来的消息,时越在不久后将经过渭城继续北上,大军行军的速度肯定不比她单枪匹马要快。
可是她不仅要赶在时越面前抵达渭城,还要将这一城怪病治好,让这北行路上的第一大城恢复往日的荣光。
渭城,是她献给时越的第一份大礼。
同时,这也是她进入时越麾下的投名状。
整条街,静得风吹过客栈上头的幡布声都听得见。
在苏棠完话之后,整条街上没有一人开口。街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了一种诡异而又兴奋的沉默中。
像是水到了沸点反而安静了下来,众人的心中汹涌澎湃,却没有人敢出声。
大家的目光牢牢锁在一个人身上,她的一举一动牵引着众人的全部注意力。
“这位施主——”
苏棠从背包里扯了一条布带,缠着手不再滴血。
她伸手指向刚刚出声的男人,只见他的脸上已经溃烂得不成人样了,身上散发着将死的腐臭味。
“我?”
声音喑哑难听得像乌鸦。
“把她抱起来。”
那人上前一步,她才发现原来他长得人高马大的,身材不是一般的魁梧。一走进,轻轻松松地就将躺在地上昏迷过去的女人抱了起来。
“接下来,”苏棠摸了摸男孩的头,“我们回家,你可以帮我们带路吗?”
男孩看着她愣愣地点头。
“家在这边,往这走——”
苏棠一动,周围的人也想要跟上,却她被喊住:“现在,大家回去收拾一下,申时在此处等我。“
众人一听,不再敢上前。
眼前大师虽然只身一人,可她展现出来的神通已经深深折服了在场人,众人无不唯命是从。
苏棠见人没往前跟着,便朝着男人点点头,跟上了男孩的脚步。
一行四人,往更偏远的城边走去。
边走,苏棠边从孩嘴里套出了不少话。
从他嘴里得知,昏倒的女人叫张月娘,一个月前染病被丢关了进来,随后在这里捡到了刚死娘的他,两人便相依为命住在他家里一直至今。
“你也生病了?”
瓜子点点头,将袖子撩起,一个亮泡在他细嫩的手臂上格外显眼,肿得像颗油痘,仿佛一戳,里面混黄的液体就会暴发出来。
一只手似忍不住,想要去碰碰那个亮泡,另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别碰!”
苏棠顺着手看向那个面目全非的男人,有些意外,问道:“如果抓了会怎样?”
“如果里面的水破了,一不心,就会传染得浑身上下都是泡。”男人嗤笑,“再然后,就是我这样了。”
苏棠一愣,她怎么听着这不像传染病,更像是变异了的水疱疹?
情势不明,她只能再看看情况行事。
四人一路走着,大都是苏棠和瓜子聊天,男人不话,倒也一路相安无事到了家。
瓜子回了家,脸上的表情立刻轻松了许多。
“大师,”孩子机灵,听人这样喊也有样学样,“您先做,我给您到茶喝!”
又扭头对男人,“您也辛苦了,把姐姐放在这把椅子上就行了。”
男人闻言将人放下,动作间可能不太轻柔,原本昏迷的人悠悠转醒。
“你们……我……”
苏棠没理,她一进院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寻香走去,发现院里种了几株似辣椒苗的植物,那股奇异的香味就是从这几株植物上传来的。
张月娘记忆渐渐回笼,想起自己在大街上突然发病,手臂上此时传来了阵阵的痛,却似乎比以往的要轻上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
张月娘撑起身子,瓜子见了赶紧上前,有板有眼地将刚刚发生的事,倒竹筒似的屁啦啪啦放了出来。
月娘听完瞪大眼睛,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奇遇。
自家弟弟张瑜不信活佛的传闻,可她却一直深信不疑,为此两人不知发生过多少争执,谁能想到最后就她一命的居然就是了凡大师。
“大师在上,请受信女一拜!”
苏棠闻声这才回神,转身上前扶起月娘坐在椅子上,道:“你身上有伤,不必多利。”
月娘讷讷点头。
她没想到,传中的活佛了凡会是这样平易近人的性格。
在月娘出神间,苏棠不动神色地量着这住在这的一大一。
突然开口问道:“你们自染病至今,多久了?”
“我大概一个半月余,瓜子比我久些大概已有三月多了吧。”
苏棠闻言一挑眉,染病三个月的孩子却比大人还看上去更健康,除了那颗油亮的水泡之外,丝毫看不出他生病的迹象。
她一扭头,问身旁安静得让人感觉不到存在的男人,“你染病多久了?”
“一月余。”
闻言,别苏棠了,就连月娘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下可就有意思了。
苏棠沉吟片刻,扭头对着男人,问道:“究竟是你不正常,还是他们?”
“他们。”
“何出此言?”
“此怪病之所以怪,以为其传染快、发病快、死亡快,通常不到一月余人就受不住就要死了。”
“那他们——”
“原因不知。”
月娘此时再迟钝也察觉出了她和瓜子两人身上的不同了。
往常,她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相继死去,也不是不害怕,也想过哪天自己死了之后的情景。
只是这一天却迟迟没来,直至今天才是第一次发病。
经过男人这么一,她好像也察觉到了,她似乎比旁人发病的速度慢上了许多,和她同一批进来的人早就死得面目全非了,有的甚至连半个月都没有熬过去。
她熬了一个半月,瓜子却硬生生熬了三个月。
一时间,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瓜子的身上。
人正趴在土里抓着虫玩,察觉到左边异样的眼光,瓜子抬头一看,对上三人好奇的眼神还被吓了一跳。赶紧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屁颠颠地跑了过。
“大师,您看着我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苏棠见他跑过来,身上带着一股刚刚一进院就闻到的植物香味,蚊蝇似乎特别讨厌这股味道,原本缠在腐臭男人周围的蚊虫立刻飞远了。
苏棠自几年前体质变化后就不惹蚊虫,所以对于这些虫子的观察得格外细致。
可无论是对于在场的其他人来,蚊蝇就好比天上的太阳地上的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加上天气炎热,没有谁特地去防备这的蚊虫。
更何况,他们防不胜防,被咬上一两口是无比正常的事。
可他们不知道,就是这的蚊蝇,它们甚至可能会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奇怪的怪病传播速度如此之快,病源始终无法追究,也很可能正是因为它们的不起眼,所以才被人忽视了。
苏棠看着男人退到一旁后,那身腐臭味吸引着野蝇毒蚊围着他转,时不时在他身上翻飞停留。
男人站在一旁,姿势与普通人就有些不一样,敛息站着一动不动,常人几乎很少能发现他。
若不是苏棠一直关注着他,哪怕在场的三个人,她会不由自主地忽略他的存在。
这种能力若不是天生的,那便是有人可以培养,这个男人来历可能有些古怪。
可如今,如果没有办法救人,这个溃烂得面目全非的男人,也只能痛苦死在这个城中城里。
男人感受到苏棠的量,脸上的表情微抽,渐渐地抽动幅度越来越大,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放开,又捏紧。
低吼一声,单膝跪地,膝盖砸在地上一声闷响。
“啊——”
男人再也忍不住了,手狠狠朝着自己脸上抓去,原本就溃烂的脸,顿时变得血肉模糊。
男人的忍耐力已经算是惊人了,却还是抵不住这刻骨的痒。
张月娘看着一张笑脸都吓白了,抱着瓜子,将他的脸埋进自己的胸口,哆哆嗦嗦道:“大、大师,这可怎么办?”
苏棠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月娘立刻安静了下来。
她走过去,俯下身子凑近男人,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我救你,你帮我做一件事,守住一个秘密。”
男人手动作一顿,没忍住,又抓挠着脸上的烂疤。
眼神直勾勾地看向苏棠,四目相对,男人眼一闭,喑哑着声音道:“救我,你的秘密我不,你要我做的事——”
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