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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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柯从茅草屋里跑出来后, 玄烛整个人气息一变,独木难支的气势陡然一变,几乎在瞬息之间,原本清澈漆黑的眸子染上了殷红的颜色,让人望而生畏。

    这是入魔的征兆……

    他从未想过原来师兄的内心也会有心魔。毕竟不论曾经他对玄烛做了如何恶劣的事,玄烛也还是那般淡然处之的模样。

    而如今,玄烛竟然入魔了。

    一双红似血的眸子从他们的脸上划过,最后定格在季柯的脸上。而后,滔天的魔气从玄烛身上透出, 竟然逼得他们纷纷退了一步。

    一份愕然又加上一份窃喜,一时之间,玄淮的内心变得极为复杂。

    不待他重新整理这份情绪, 原本雷雨交加的天气突然消失在此片地界,仿佛被隔绝起来一般, 从玄烛身上出来的威压让玄淮心中升起警惕。

    他与宁卿陌相视一眼。

    都在彼此眼中看了一抹戒备。

    玄淮对宁卿陌道:“这是太阴彔,我们已进了玄烛的阵法里。卿陌, 等会儿我也会使出太阴彔,你且按照我指出的角度直接攻击,多试几次总能破得了此阵。”

    之所以要多试几次,是因为玄淮和宁卿陌都发现玄烛入魔后,已开始吸收噬灵寒蛛这份大补的魔物。而就他所知, 宁卿陌已分出化身前往桃花庵,趁着玄烛不在闻青默身边的机会,是除掉闻青默的最佳时机。

    在这种他们的实力不如之前的情况下, 只能蛮干了。

    宁卿陌颔首:“玄淮,心了。”

    有那么一瞬间,玄淮恍然觉得宁卿陌这种略带关切的语气有几分熟悉。就像当年,他、玄烛与玄莹三人在外历练时,遇到了困境,三人一起面对时,玄烛也会提醒他这么一句。

    语气和字句间的停顿,真是相似极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等宁卿陌话音落下,便见玄烛看似慢条斯理,实则速度快得连玄淮凝目都捕捉不上,使出了《月将密经》中的一招一式。

    一招太阴彔,如圆盘一般的灰月拨开乌云,从中探出头,出现在众人的头顶。

    此时,如今后山的所有人事物,都进入了玄烛制造的阵法中。

    下一瞬,另一轮灰月与先前出现的月亮争锋于顶端。

    当同样的招式在一个阵法中出现,两种不同的力量在密布的乌云中互相拉扯,悬于头顶之上的两轮月亮之间似有“咯吱咯吱”的碎裂之声,清晰的传入阵法中的所有人耳中。

    随着玄淮一声“卿陌,西南右上角”,一抹赤色的身影便飞升而上,朝着天边的右上角发出了强劲的攻势。

    浑厚的魔气如白虹贯日,直接攻向玄淮所指的西南右上角。

    玄烛知道玄淮在想什么,依旧丝毫不乱地继续使出一招腾蛇爻,他站在十丈之外凝视着玄淮,手势翻飞,在腾蛇爻之后又使出一招朱雀变。

    精致的面容之上,忽而扯出一抹邪气的笑:“玄淮,这是还你的。”

    话音落下之时,背上生翼的漆黑腾蛇扶摇直上,而后从空中朝着玄淮俯冲而至。

    与此同时,一声嘹亮的鸣叫震天彻底,直击元神,除了玄烛之外的三人元神震颤,便觉有灼烧皮肤至元神的炙热感。

    “轰——”的一声。

    宁卿陌破了玄烛的太阴彔。

    此后,玄淮的太阴彔将玄烛笼罩在其中,玄烛却丝毫不怵,只是望着他们。

    当恍若实物的朱雀即将袭向季柯时,他无法再继续待着不动。

    这是一场漫长的战斗,玄淮和宁卿陌都低估了入魔之后玄烛地魔修为的强大。毕竟,谁也未曾想过,玄烛会在此时入魔。

    倒像是玄烛算计好的一般。

    这个想法出现在玄淮脑海里时,他愣了一下,等回过神,玄烛已经用穿心神手破除了他的太阴彔。

    雷鸣轰响,大雨压弯草叶,在场四人身上皆是滴水未沾。

    玄淮注意到玄烛心神似有不稳。

    另一边的宁卿陌忽而传音道:[我的化身回来了,中途出现一个散仙大能,谈阳羽被擒留在了那里。]

    [闻青默呢?]

    [未死,即将渡劫,天劫已至。]

    此时,一边与玄烛交替出手,一边交流着。玄淮听闻这个消息,震惊地望向宁卿陌。

    曾经闻青默用七年时间修行到金丹期,已是修真界从未有过之事,如今从魔修转至修真,竟然又被他修行到了大乘期,已然要渡劫。

    可真是让人嫉妒啊。

    在玄淮分心的一刹那,猝不及防的,玄烛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用又一招穿心神手中了玄淮的心口。他整个身体直接倒飞出去,胸口震颤,元神受损,落到地上时,口中鲜血喷出。

    法力幻化的腾蛇再次出现,缠绕住了自顾不暇的季柯,腾蛇的蛇尾将季柯越绞越紧,季柯不由自主地发出痛苦的叫声。

    石火电光间,玄烛身形闪动,来到玄淮面前。

    他右手持剑,墨凝剑的剑刃横在了玄淮雪白的脖颈间;左手释放出魔气如龙,流窜向想要赶到玄淮身边救他的宁卿陌。

    宁卿陌也释放出魔气,两股滔天魔气交战,因玄淮出事,他心神不定,差点就被玄烛的魔气伤到,闪躲之后,他闪身来到玄烛的对角处,当玄淮有了性命之忧后,他只能站在一旁,而先前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惊慌。

    玄淮的耳边是季柯惨烈的尖叫声,他能感觉到玄烛只需稍稍再催动墨凝剑的剑意一下,他就会身首异处。

    他动作缓慢地抹掉嘴角的血迹,脸上倒是没有任何慌张,仰头问道:“师兄,你真要杀了我吗?”

    玄烛如蔑视蝼蚁一般,冷眼凝视着剑下的人。

    如果玄淮不这种计策,那他们两人也就桥归桥路归路,不会再有交集。

    可玄淮对玄烛却永远要赶尽杀绝,甚至连他的朋友都拿来做要挟,如果不是他提前入魔,他怕是连一线生机也无。

    他好不容易在这个世界找到了所爱,好不容易找到了办法本可以和所爱永远相依相偎。可一切都因为眼前的三人而改变,因提前入魔而破碎……

    无边的恨意蔓延在玄烛心头,其中亦交织属于真正玄烛的那份怨恨。

    不只是季柯,他也恨玄淮,这个为了一己私欲什么都做得出的残忍的修士。

    当东方的朝阳缓缓升起,天光出现后,乌云消退,风雨停止,六壬陵西方的天边却突然出现了大片的金色雷海,只一眼望去,便叫人神丧胆落。

    玄烛一脚踩在玄淮撑着身体的手背上,狠狠地碾了碾。

    然后,他将视线从玄淮身上移开,抬头看向远方的雷海,冰冷道:“玄淮,你问这句话不觉得可笑吗?事到如今,我将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了。”他停顿了一下,眼中有一抹思及渡劫之人的痛苦飘过,转瞬即逝。待他低下头,俯视玄淮时,眼中已什么也没有了,他语气不冷不热道,“玄淮,玄烛早就死了。一千二百年前,他在渡劫时已被你送的陨魂石所害。而我,只不过是拥有了玄烛记忆的异世人。我叫季无忧,后来你在无忧山所探寻,后来活着的,如今成魔的,一直是我季无忧。”

    他已成魔,已无需因为占据了别人的身体,再那些欺骗自己是玄烛的话了。

    那些为别人考虑的温柔,那些心灵的负累、歉疚,让他变成玄烛来应对的一切已成过去。

    从始至终,他都不是玄烛,他从来都是季无忧。

    现在想想,他代替玄烛,成为玄烛的行事也真是可笑,他根本不需要为此内疚嘛,毕竟重获新生的是他季无忧,有了强大修为的是他季无忧。

    起来,他作为化身的时候,反而是最轻松的,因为他并不需要担负玄烛那份沉重的记忆之伤,亦不需要有占据了别人身体的心理负担。

    人就应该活得私自自我,毕竟你看他脚下的这个人——玄淮,一直以来也从未后悔过,如果不是自己突然成魔,那可能就被玄淮拿下了。

    “季无忧……”

    玄淮听到他的话后,缓缓地,表面的温文尔雅支离破碎。

    他一只手撑着地,指尖深陷在湿烂的泥土里,脸上一片空白。

    ******

    有了有琴连这等散仙修为的帮助,闻青默在经受雷劫考验时,更多了一份保障。只不过,他也知道有琴连将会付出什么。

    有琴连根本不必这么做……

    “我知你会如此想。”在雷海之中,他听到有琴连有些虚弱道,“就当我为伏钰山做一些师父该做的事吧。况且,真正的我在仙界逍遥自在,这不过是我一抹元神。”

    可因为身处人界与仙界两个不同的世界,有琴连这抹元神明显与成仙的有琴连已经分割开来了,再不可能当做只是一抹分神了。

    就如同他如今元神里的季无忧。

    “他的一生最大的错误便是与我相识。这般代价倒是轻了。”有琴连完全不以为意,温柔一笑,当雷劫又一次袭来,提醒道,“卿陌,心了,雷劫又来了!”

    ******

    季柯虽然因为不断被法力变化的腾蛇所缠绕,在越绞越紧下,五脏六腑好似即将炸裂,而腾蛇上释放的魔气仿佛割裂着他的全身,让他身体不断伸出鲜红的血,染红了石青色的道袍。

    作为一个修士,而且这几天在玄淮的帮助下,这具化身的修为又不断精进,已经有了洞虚期修为。可已成为散魔的玄烛的修为实在是太恐怖了,季柯根本没有力气逃脱于他的困缚,他就像一只困兽,被玄烛的魔气牢牢困住后,只能发出声嘶力竭的哀鸣。

    但尽管如此,他也一直注意着玄烛。当他听到玄烛所的话后,疼痛在一瞬间仿佛都离他而去了,他大声叫喊着季无忧的名字,希望地上那人可以看一看他。

    季无忧看了季柯一眼,眼中只有冻结一切的冰冷。

    “嘭”的一声,缠绕季柯的法力消失不再,他从半空掉到在地上,掉在了季无忧身边,而他根本不在意似的,只是瞥了季柯一眼。

    季柯全然不顾狼狈,他此刻元神破碎,一身衣衫脏污,体内的血液从体表逐渐渗出,流在地上,染红了地面,他缓缓爬向季无忧脚边,抬头,划满了伤痕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只有再次得见故人的癫狂:“无……忧!我终于见到你了……”

    两把剑突然出现在季柯上方,刹那之间,“刺啦”两声,锋利无比的剑瞬间插入了季柯双肩的琵琶骨,顿时血流如注,喷溅了四周。

    “啊——!”凄惨的尖叫仿佛要刺破苍穹。

    他用法力控制着双剑轻微地转动,让季柯体验着这份创钜痛深。

    “柯昊焱,对比你当初对我所做的一切,这些外在的疼痛根本微不足道。”

    “无忧……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季柯脸上喜乐与痛苦交织,“我只是,只是想与你在一起……”

    “我可不想。来,不久前我还恨透了你,现在看你这般的表情,反而很是乏味无趣,还是更痛苦的叫喊吧,我更想听你痛到哭天喊地,应该会更畅快一些。”季无忧索然道,随后释放着磅礴魔气,探入了季柯的头部紫府,刺入了他破碎不堪的元神中。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从季柯的口中传出,让他嘴角笑意渐深。

    季无忧抬头望向一旁不敢妄动的魔修,悠悠道:“我现在知道了,魔修们为何这般喜欢听人凄惨的喊叫,实在是太——舒服了。”

    鲜血的味道愈来愈浓郁,季无忧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欢欣雀跃。

    他微微一笑,墨凝剑只是稍稍移动了毫厘,玄淮脖颈处边便红了一片。而后,抬手,将手放到了玄淮的头顶之上,准备看看玄淮的元神——

    宁卿陌当然知道季无忧想做什么,他本来还凝聚了法力,想要从暗处来袭击这个入魔后再无任何顾忌的人,但他一看到季无忧的行为,急忙大喊道:“住手——!“

    季无忧闻声望去,歪了歪头:“你凭什么资格让我住手?”

    玄淮以为玄烛与自己的遭遇是相同的,同样被异世的人所侵占了身体,他留下了季柯这抹灵魂是觉得有趣,外加也了利用他的算盘。

    他想过,玄烛留下季无忧,一定是源自他本身的良善之心。

    却不想,一切都与他想的完全不同。

    当他感受到刺入元神的痛楚时,原本空白一片的脸上也不禁有了波澜。

    玄淮紧抓地面的手指收紧,只觉痛的宛若摘胆剜心。

    可他并没有并没有发出无法忍耐的尖叫,他只是抬头,注视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容,这一刻,男人的脸上没有丝毫他熟悉的神色。

    宁卿陌察觉到玄淮的痛苦之色,连忙道:“不要杀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求你不要杀他。”

    这些话好似脱口而出。连他都很意外,他竟会这般害怕玄淮死去,他竟会为了让季无忧不要杀死玄淮而如此卑躬屈膝。

    他一直洗脑自己是宁卿陌,但就像谈阳羽过的,他学的再像,终究不是那个宁卿陌。

    他就是一个可悲的披着别人皮,连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的木偶。

    而当他以为自己会这般下去时,玄淮出现了。

    玄淮出现的第一眼,便入了他的心,从此常驻其中。他只觉得他与对方仿佛相识已久。这份突如其来席卷他内心的情感,让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归属。

    而如果真的有人要破坏他的归属,那让他卑微的低下头颅又如何。

    只要,只要玄淮安然无恙……

    季无忧听到赤衣青年所言,微抬下巴,微微眯眼,只觉这种感觉真不错。他露出迷醉的神情,最后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低沉的笑声听得人心颤。

    “既然你这样,那就自毁元神吧。你这身体本就是魔君宁卿陌的,平白无故占了他的肉身,当真可恶。”季无忧完,忽然想到自己也是如此,轻笑一声,“我忘了,我也是这种可恶的人。”

    半晌后,季无忧见对方没有动作:“不想死的话,那就看着他慢慢死吧。”如此着,魔气流窜汇聚掌心,他损毁玄淮元神的魔气更强了。

    玄淮的额头青筋暴跳,渗出点滴汗水,看上去随时都要痛死过去一般。

    “等等,我答……”

    玄淮的痛苦便是他的痛苦,宁卿陌知道如今的季无忧绝对得出做得到,当一字吐出时,他忽然觉得一切其实简单极了。

    一直以来,成为宁卿陌的执念,也不过是给予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本身他的存在便是多余的……

    而且,他其实很清楚,玄淮对他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从头至尾,最多的便是利用二字。

    死亡对他而言,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如此想着,虽然内心隐隐有着不甘,告诉着他“你仍有必须要做的事”,但他竭力去忽视这微弱的心声,想他愿意交出宁卿陌的routi。

    “宫主、玄烛,你们有必要如此自相残杀嘛,不都是一个人嘛。”

    季无忧以为能等到赤衣青年出“我答应”,结果话还未完,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而至,截口出了让他蹙眉的话语。

    他循声望去,看到了三个熟悉的人来到此地。

    澹台嫣、褚乐音以及出声的谈阳羽。

    澹台嫣看到黑衣青年如今的模样,一身魔气在周身游荡,怎么看都是成魔的样子。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会看到玄烛入魔……

    她欲言又止道:“玄烛,你……”

    季无忧见到澹台嫣,原先似坚冰一般冷厉的眉目柔和了一分,却也并非过去那般温柔,他淡淡道:“我不是玄烛了。”

    澹台嫣当然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反应迅速道:“无忧,你可知青默那边……”

    “我知道。”季无忧断了澹台嫣的话,他见到澹台嫣露出担忧的神情,只觉得有些烦躁。“所以,谈阳羽,你来这里作甚?是也想尝尝被我折磨元神的滋味吗?”如此着,早已倒在地上,元神碎裂疼痛到极致的季柯又一次嘶哑的叫起来。

    谈阳羽瞧了一眼季无忧,又看了一眼赤衣青年,眼角含笑,似是乐见其成的样子。

    褚乐音催促道:“快吧。”话音落下,便催动了施在谈阳羽元神里的阵法。

    谈阳羽感受到元神如被凌迟一般的痛楚,无奈,只能继续道:“我,我……据属下所知,宫主您是玄烛的一抹分神,后来融合到魔君这具肉身后遗忘了所有。”随后,他轻轻地嘀咕起来,“不过刚才玄烛他不是玄烛,那就是和师父一样都是异世人……所以魔君体内的是真正的玄烛?”

    在场所有人都是修士,耳聪目明,谈阳羽了什么皆听得一清二楚。

    在来之前,澹台嫣只知道谈阳羽为了保命有一个关于宁卿陌重要的秘密,她本还猜测会是什么样的秘密。

    结果——没想到,竟是这般的秘密。

    也够震撼了。

    季无忧看向目光呆滞的赤衣青年,眉头微蹙。

    备受折磨的玄淮亦听到了谈阳羽所言,难以置信。

    他唇畔微张,最后溢出笑声:“哈……哈哈……师兄在宁卿陌的身体里?你骗我……你骗我对不对?如果师兄是他……那我为何还要做这些……师妹死了,大师兄死了……明明他们都已死了……哈哈,都死了,我是胜者,我一直都是胜者……”

    作者有话要:  不会写修士战斗了……

    我是一个不会描写战斗情节的渣渣。

    深深怀疑自己是否写出了玄烛的霸气侧漏?【抱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