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但得一人心

A+A-

    我们天生都不是王者,但骨子里流出不服输的血。

    随着年岁的增长,母亲不放我出门的决心越来越大。这一年家里好事连连,大嫂给家里新添了一个虎头虎脑的侄儿。在医院上班的哥准备迎娶他美丽的护士姐。一切都在既定的轨道上平稳运行,除了我这个拖后腿的。

    我的家庭在镇上算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不过我的父母和两位兄长一直让我引以为豪。

    父亲是30年代出生的老知识分子,原本在县委里谋一份差。工作单位也几经辗转,从县委到总工会再到工厂,从县城到镇,最后在镇上的一家工厂以一个工人的身份退休。

    父亲是个沉默的人,但他又是个仔细的人。他有一本相册,里面整齐排列着家族里各色人等的照片。我翻看他年轻时候穿着学生装插着钢笔意气风发的照片,很难将他和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老头联系在一起。

    在家里,我是学历最低的一个,只有高中毕业。而且现在连个正经工作也没有,所以我很怕和母亲一起上街。我怕我母亲介绍我的时候拿不出,丢了她周老师的脸。我也不想回家,我怕母亲唠叨:“嫂和你同年,你老公还不知道在哪个猪槽里拱食”。

    母亲是个知识分子,但她也相信轮回那一套。奚落我不找男朋友的事情一点不留情面,我的未来老公还在当猪,还没有转世投胎。

    当然母亲还是爱我的,要不然她不会在有了两个儿子的情况下拼尽全力去生第三胎。因为她有肺炎,身体一直不好,父亲的意思家里有两个孩子就够了。母亲没有女儿会让她终身遗憾。

    只是我这个女儿不像别人家的棉袄一样暖心,恃宠而骄,喜欢和她对着干。

    这一年母亲也退休了,她更加有大把的时间来操心我。“你看卫红的女儿都读学了。剑红都工作了。c也定下婚期了,你还要去深圳吗?”

    我无奈的想,我不去深圳我能去哪里?

    母亲不让我去深圳,又托她的三姑六婆给我介绍对象。我烦不胜烦,只能去找c或者卫红解闷。

    出去几年,镇的变化挺大的。道路拓宽了,商铺多了,街上姑娘们的穿着打扮也新颖了许多。卫红在城北新建的商品市场里租赁了一个摊位,从义乌拿一些短裤袜子、针头线脑的来卖。她头脑活络,把家里的缝纫也搬到市场里,接一些缝缝补补的活。我感叹的问卫红:“卫红,你看。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会干的。我看你太能吃苦了。”

    卫红一边忙着里的活计一边和我笑:“我这是百样学全,裤脚无边。生活所迫啊,我也就是做做粗活累活的命。幸好剑红总算出头了。她大学毕业工作了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到喜欢的人,我又呆了一下,想起了飞鹏。“现在飞鹏还有联系吗?当年他一直要娶你,你也曾想过跟他走。”

    “应该还在西班牙,这么远怎么联系。他在国外过得更不容易吧。听在餐馆里做厨师。”

    “飞鹏还有这艺啊,还会烧菜。你等着他回来娶你享福吧。”我打趣道。

    卫红仰起头笑一笑:“那都是年轻时候的荒唐事了。这么多年,他应该结婚了吧。一个人漂在异国他乡多辛苦,他是该找个人结婚。”

    冬天的阳光透过云层泻射在卫红脸上,红扑扑的,像毛绒绒的水蜜桃。那是想起如烟往事的模样,也许一辈子曾经拥有也是一种幸福吧?

    卫红的心思都放在赚钱上,我帮不上忙也就不给她添堵了。我又信步逛到c家。

    c的父亲给她找的第二份职业也不那么长命。乡镇企业一转眼又改制成了私营企业。出纳这么重要的岗位自然要自家人出任,c暂时性的赋闲了。

    c是我从玩到大的朋友。我们在制衣厂的时候关系最好,我和修恋爱就经常拉她做电灯泡打马虎眼。她也有很多追求者,写给她的情书经常把传达室的信箱塞满。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做过很多傻事,比如穿着雨鞋去踩农民伯伯种了紫云英的田,美其名曰洗鞋子。比如牵着去穿过一条条弄堂,只为了求证一下镇到底有多少地方我们未曾涉足。比如她喜欢上学校里某个老师的时候,陪她去那个老师的窗下悄悄听他弹吉它。再比如偷偷去某个我们公认为帅哥的单位刺探军情。再比如翘班偷偷溜出去看电影;再比如躲在成品仓库听着录音学跳迪斯科。再比如跟了工厂里其他青工去抓青蛙捉黄鳝,顺撸了农民的葱大蒜烧宵夜。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c的结婚对象也是老熟人,我们同一届不同班的男生。高中毕业后一股脑儿的被送到制衣厂锻炼,谓之一窑货。

    不过c的男朋友比我们这些疯玩的丫头要想的远一点。我们这些人进工厂的时候。c的男朋友进厂没多久就响应国家号召,应征入伍保家卫国去了。

    他去参军的时候,我和c相跟着敲锣打鼓的送他登上了接兵的客车。他避人耳目悄悄的托付我:“我喜欢c,我怕我去当兵了c被别人拐跑。作为好朋友你可要帮我盯着一点。”

    我撇撇嘴,人家c答应和你交朋友了吗?八字没一撇的事情的这么郑重其事。我看他焦急的像要掉眼泪的样子,心一软应承了下来。

    他上车之前和我们每一个人都握了,特别拉着c的交待:我到了部队就给你写信,你一定要给我回信。我很快就回来了,最多两年。

    我看他上车的时候忍不住用背擦眼泪,而c这个不明就里的傻丫头还咧着她的大嘴巴笑的挺欢快。

    我以为他一厢情愿的恋爱是不会修成正果的。去了深圳的我也顾不上履行他托付的责任。没想到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几年前她给他戴上红花送他去参军,几年后他给她戴上红花做了他的新娘。

    作为同龄人,c应该是最幸福的准新娘了吧?我推开c的家门,想着好歹沾点喜气冲冲自己身上的晦气。

    c在她自己的闺房里坐着,见我进来,忽然红了眼眶:“雪,我不想结婚了,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