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里传出“哞哞”的牛叫声。

    八岁的君听见院子里有人喊了一嗓子：“三爷家的雨牛要下崽子啦。”

    君和凤登登登地跑出去看。

    素珍在窗口喊：“凤，你回来。”

    凤不明所以地回头看着姥姥。

    素珍喊：“女孩儿不兴看。”

    凤听话地跑了回去。

    君有点儿得意地想：还好我是男孩儿。

    他飞跑到院子里的牛棚边上，看见那位给人看病的付医生正挽着袖子，围着大黄牛来回地转。

    君的爷爷，大爷，二爷，老爷和几个伯伯，叔叔也在里面准备帮忙。

    那只大黄牛的屁股下面垂挂着牛的一只后腿，一蹬一蹬的。

    君的老叔云宏端来一盆温水，对君：“走开。”

    君的爷爷连生回头瞪了君一眼，呵斥：“你给我回屋去。”

    君见一向笑眯眯的爷爷要发脾气了，不敢皮脸，急忙跑回房间里，悻悻地：“没啥好看的。”

    他爬上炕，看着戴着老花镜纳着鞋底的素珍，问：“奶呀，什么是雨牛？”

    素珍：“雨牛就是母牛呗。”

    牛棚传来付医生洪亮的喊声：“生下来啦！三爷家的雨牛生了个牤子。”

    牛棚里传来一片欢笑声。

    君忙问素珍：“奶呀，什么是牤子？”

    凤：“牤子就是公牛呗。”

    君问凤：“你怎么知道的？”

    凤凰：“母牛是雨牛，公牛就一定是牤子了呗。这还用问吗？”

    君不相信地问素珍：“奶呀，她得对吗？”

    素珍用一点君的额头，：“对。还是女孩儿聪明。你呀，就是一个傻子。”

    君哼了一声，坐到宽宽的窗台上，看着外面忙活着的大人们。

    凤担心地：“姥姥，君哥生气了。”

    素珍：“没事儿呀，我大孙子一会儿就好了。”

    君心里暗暗哼了好几声，心想：我一会儿也不好了，看你怎么办。

    还没到一会儿呢。君看见老姑秀兰骑着自行车放学回来了。

    他欢喜地盘腿坐在炕席上，乖乖的样子。

    秀兰把自行车支在墙角。拎着书包和水壶进了屋。

    她把书包水壶往大柜上一放，一甩两只麻花大辫子，就要出去。

    君忙：“老姑，老姑，我今天可乖了。”

    秀兰不明白地看着他，问：“你乖不乖的告诉我干嘛？”

    君急了：“你昨天我今天乖乖的，就给我借人书回来的。你借没借来呀？”

    秀兰打开书包，拿出一本人书扔在炕上，：“看吧，铁道游击队。”

    君欢喜捡起来一看，是那本少了前十三页，后面少的页数不详的铁道游击队。

    他气得要哭了，叫嚷：“这本我都看一百遍了，我让你给我借新的。”

    秀兰没好气地：“你借就能借来呀？别人的东西是别人的，你了能算吗？”

    君哭叫：“我要看书，我看书。”

    秀兰打开书包，拿出语文，数学课本扔在炕上：“你看，你看，这都是书，你看吧。”

    君把课本推开：“我不看这样的书，我要看人书！”

    秀兰收起课本，：“要看就看这，别的没有。再闹，让我哥打你一顿。”

    她上炕帮忙纳鞋底，再也不理睬君。

    君擦了擦眼泪，拿起枕头往炕席上摔了摔，：“老姑，以后我让你给我借人书，你就乖乖给我借。你忘了我从要看书，你不给我看，把我惹哭了。爷爷就把你踢哭了。你都忘了是不是？我现在一哭，我爷爷还能踢你。我就是可怜你，不哭了。”

    秀兰笑了：“呦，你还有从呢？我以为你一直呢。你记性倒好，还记得那回的事儿哪？你不提起来，我都忘了。君，你给我记住，我爹踢我那几脚，我一定踢在你屁股上。”

    君一抬屁股，想要跑。

    秀兰：“你放心，你现在，我不踢你。等你长大了，你看我能不能饶了你？”

    君放心了，嘻皮笑脸地：“我也不长大。长大了还要被你踢，多不划算。”

    秀兰笑着：“长不长大的，那可由不得你喽。”

    素珍对秀兰：“你们同学谁有人书，你就给君借几本呗？”

    秀兰：“哪那么容易借的？妈，你哥那些人书不被红卫兵烧了的话，现在君一天看一本也能看一年呀。”

    素珍叹气，：“是呀，他们用那些人书烧熟了一大锅饭。你哥那眼泪哭得呀。那时候谁敢吱声？烧就烧呗。”

    君跳起来问：“红卫兵在哪儿呢？他们为啥烧了我爸的人书？”

    秀兰呵斥他：“你滚一边儿去，知道个屁？不许出去乱，知道吗？”

    君哼了哼鼻子，拉起凤：“凤，我带你玩儿去，再也不理老姑了。”

    凤：“老姨一会儿教我识字呢。”

    君：“你老姨是坏蛋，教你识的字都是臭字。”

    他瞄了一眼脸色发黑的秀兰，解释：“老姑，我的是她老姨，不是你。”

    秀兰咬着牙，去拿窗户台上的条埽。

    君已经拉着凤笑着跑出去了。

    君和凤跑到墙角，伸去转自行车的脚蹬子。

    自行车的后轱辘当地一声别住了。

    君往回转，也转不动。

    他跑回房间里告诉秀兰：“老姑，老姑，你自行车坏了。”

    秀兰问：“哪儿坏啦？”

    君：“车轱辘转不动。”

    秀兰：“我锁上了，你可不转不动。”

    君问：“你锁上干啥呀？”

    秀兰：“我不锁上，车轱辘不用两天就能让你转飞喽。”

    君白了秀兰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凤喊他：“君哥，你带我玩儿去呀。”

    君回头喊：“你跑不快，不要跟着我！”

    君一溜烟儿跑到大望山的二道沟山腰上。

    他冲着那里的五间瓦房喊：“威，亮，你们出来呀。”

    瓦房里跑出两个七，八岁的男孩儿，欢喜地：“君，君，你来啦。”

    君在山路上划了一道线，：“我们比赛跑步吧。”

    威：“君，我们去看看李二爷吧，他好几天不出屋了。”

    君眼神惊讶地：“他不是要死了吗？你还敢去看他呀？他把我们抓去阴曹地府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