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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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李秋白提起那位已逝去的先皇后时,龙椅上的李睿渊当场便沉下了脸。

    他极力隐忍着才没有当众发作,憋了许久,他终究也只是冷着脸低声斥了句:“这孩子,真是胡闹。”

    那声音并没有多大,除了贴身伺候的邱盛,也就只有左右两边的大皇子与皇后听到了。

    很显然,不管再怎么不高兴,他也还是没有出言阻拦公主殿下的意思。

    多年未曾见过公主殿下发怒,如今难得有此会,皇后自是乐得看戏的。她仿佛未曾听清陛下所言,就这样津津有味地看着那已毁掉大半的舞台之上公主殿下的身姿。

    只可惜,让皇后失望的是,沈迟却是始终不敢同殿下动。

    他了不敢,竟当真没敢还上一。

    任由殿下如何挥剑,他都只是狼狈地四处躲闪着。

    可这几番躲闪之下,任是沈迟这等高,也还是吃不消殿下那蛮横不曾停歇的打法。

    没能听到陛下出言阻止,连冠发都被打散了的沈迟终究还是被逼无奈出了,持刀挡开了公主殿下再次对准他心口刺来的剑。

    “殿下息怒啊!”

    这下子李秋白可算是气笑了:“息怒?沈统领方才与驸马交之时,哪一招不是尽含杀的?凭什么本宫的驸马受了委屈,本宫还得要忍着?若是连这种时候都不能为她出口气,本宫又怎配做她的妻子!”

    罢,李秋白便已重新挽了个剑花,再次攻了上去。

    “你愿意出刀正好,也免得本宫胜之不武!”

    初次见到殿下出,看着殿下那裙袂飘飘的潇洒姿态,孟少主居然连眼睛都忘记眨了。

    少主心神微动,此时此刻,她的耳边竟是反复回响着殿下方才的那一句话。

    凭什么本宫的驸马受了委屈,本宫还得要忍着?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殿下竟会因为要给她出气而忤逆了皇帝的心思。

    第一次被至亲以外的人如此对待,少主心中已然感慨万千。

    浓浓感动溢满了少主的心间,竟让她连心口的疼痛都忽视了,只怔怔望着场中的殿下看。

    与方才同孟少主打斗时不同,如今的沈迟却是因那身份之差处处受制,迟迟不敢还,就算他已经持刀来挡,也还是不敢出太重,生怕哪里伤到了殿下。

    是以,这一番交之下,任他武功再高,也还是敌不过公主殿下那等三流剑术,只能任由着殿下追打着出气。

    君是君,臣是臣。

    沈迟不傻,自是明白什么是为臣之道。

    能让殿下不顾陛下颜面,当众对着他这个天子心腹出的,显然是他此番狠打驸马已经触到了殿下的逆鳞。

    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既如此,他又怎能真躲得了殿下的“剑”?

    与其如此,他还不如学聪明点,趁早让殿下解气,也免得殿下积怨在心。

    没过多久,向来衣冠齐楚的禁军统领便已沦落到发丝尽散,伤痕累累的地步。

    如此,龙椅之上的皇帝才悠悠开了口。

    “够了,差不多就得了。”

    李秋白愣了一瞬。

    趁此会,沈迟立即往后连退了数步,飞身跃离舞台,主动跪在殿中空地之上请罪道:“微臣知罪,不该对驸马不敬!愿自领三十军棍,还望陛下成全!”

    李秋白皱了皱眉,正欲开口,便见李睿渊已抢先了句:“行了行了,既然你愿自行领罪,那便罚你三十军棍吧,此事也就此作罢吧。”

    既如此,邱盛只得照令着人去办,当场就将沈迟往殿外带了去。

    舞台已被毁得面目全非,殿中临近舞台的那些席位,早已因方才沈迟与孟少主打斗之时未曾收敛的刀气剑气与内力殃及,飘上了层层齑粉。

    诸多菜肴已经不能再吃,皇帝更是失了乐趣摆驾离去,这宴席又如何能继续得下去?

    这人也打了,气也出了,罚也罚了,李秋白还能再些什么?

    她不是那种不知进退之人,既然皇帝愿为她罚了他的爱臣,她自然也只能适可而止,跟着退上一步。

    随将剑斜刺入台上那摇摇欲坠的踏板上后,李秋白才退回到孟少主的身旁,关切问道:“还好吗?”

    如此,怔愣已久的孟少主才回过神来。

    回想起白日里在公主府内时,殿下起衣衫还是新的,扎破了多可惜时的认真面容,孟长安不由懊恼道了句:“我倒是没什么事,可衣衫却是破了。”

    方才沈迟那一刀直接砍在了少主的左肩之上,虽有金丝软甲的防护,也还是免不了外衫被划破了一大道口子,看起来确是狼狈得很。

    恰好,此时月初已经寻了件披风送到了殿下的边。

    “你啊,尽想些什么呢。衣衫坏了,还能新裁啊!”

    抖开披风亲自为少主系上,挡住那肩上的破损之处后,殿下连忙又问了句:“其他地方呢,哪里还疼的?”

    见她如此关怀,孟少主已不由忽略了身上的疼痛,咧嘴笑道:“看到殿下如此护我,哪里还会疼呢?”

    见少主确无大碍,李秋白才跟着扬起了嘴角,抬轻拭着孟少主嘴边残留的血迹,嗔道:“我看你这吐的已经不是血了,而是蜜了吧。”

    少主弯着嘴角愉悦笑道:“血是腥的,蜜是甜的。就算殿下想夸我甜言蜜语,也得要换个比方才是啊。”

    “谁不是呢?”擦拭完少主嘴角血迹的公主殿下没有直接收回自己的,而是对着自己的大拇指轻轻舔了舔,方道:“这血分明就是甜的!”

    孟少主僵了一瞬,就这样怔在原地愣愣看着殿下那轻舔指尖的动作。

    公主殿下媚眼如丝,不顾场合胡乱勾人,竟是勾得少主猝不及防。

    热气就这样莫名涌上了少主的脸颊,她总觉得,方才被殿下擦拭过的位置好似更烫了。

    如此一来,殿下倒是欢畅地笑了。

    一旁的月初,极力装作自己好像不存在一样。

    “咳咳。”

    没给殿下继续撩人的会,就算月初已经努力憋着笑不去打扰,从高台之上下来的大皇子还是走到了殿下身后,打断了两人的**:“人都还没散完呢,你就这么乱来了,也不怕被人看见了笑话?”

    帝后已经摆驾离去,殿中一片狼籍,宴席就这样不欢而散。

    此时殿内众人正自行缓缓散去,鲜少有人会顾及到废墟边上的公主殿下与少主。

    被自家亲兄长这么直白地点明,公主殿下也不觉得害臊,只挑眉反问了一句:“这是我拜过天地的驸马,我同她亲近,旁人又能笑我什么?”

    “你啊。”

    大皇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点破,只从袖中掏出了一瓶药递给了李秋白,“沈迟下向来极狠,想来她定是伤得不轻的。这是军中上好的固气丸,用来调理内伤正好合适,快给你驸马喂下吧。”

    接过那瓶固气丸后,李秋白没有直接喂给孟长安,而是倒出了其中一粒,将其放进了少主未曾执剑的那只上,温声道:“你先闻闻,觉得不错再服下。若不合适,我们出宫回府再去寻药。”

    孟少主愣了愣。

    殿下怎会知她通晓药理的?

    自幼抚养她成人的姑姑乃是江湖之中人人皆惧的毒医,跟姑姑呆久了,区区的闻味鉴药,她自然是信拈来的。

    然而,少主却是没有多,默默将那份疑惑藏在了心底。只轻轻嗅了嗅,她便已将药送进了嘴里。

    丝丝凉意落入喉间,倒是驱散了些许郁结在少主心口处的炙热。

    未免殿下担心,少主服完药后立即扬笑回馈道:“嗯,药不错。”

    如此,李秋白才回身冲大皇子道了声谢:“多谢大皇兄了。”

    “行了,兄妹之间客气什么,一起出宫吧。”

    皇帝不喜朝臣与皇子们走得太近,不愿看到皇子们结党营私的现象。所以在这宫里头,倒是没几个臣子敢明目张胆与哪位皇子同道的。

    朝臣们早已各自成群结伴相继离开,唯有几个皇子们孤零零地无人理会。

    九皇子等人年纪尚,还得继续住在这宫里头,所以早早地就随帝后一起离去了。除了那些皇子们,今日到场的的老大老四老六老七都是要回府住的。

    六皇子成日里总是大大咧咧不拘节,也不管老四老七与老大老二和不和睦,直接就拽着那两人追上了前方的一行人,“皇姐皇兄,等等啊,我们一起出宫凑个伴呗!”

    不管大皇子心里头喜不喜,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微微瞥了眼四皇子已然沉下的脸,大皇子也不多什么,只淡淡笑了笑,道:“行,那正好,一起走吧。”

    几人一同出殿时,沈迟刚挨好军棍,被两名禁军一左一右搀抬着下台阶。

    在看到沈迟的那一瞬间,孟少主顿时觉得伤处好似隐隐作痛。

    “几位殿下来得正好,陛下派奴才在此等候,请几位去御书房一叙。”

    守在殿外已久的邱盛赶在几人踏下层层台阶之后才迎了上去,和善道:“还请几位随老奴走一趟吧。”

    少主本以为今夜危已解,真如陛下原先所言此事就此作罢。

    如今听到邱盛这么一,她那好不容易放下的心,竟又再一次提上了嗓子口。

    几人心中各有所思,却无人愿先开那个口,唯有六皇子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想:“邱总管,你可知父皇叫我们过去是为何事啊?”

    “几位殿下到了便知。”邱盛略微停顿了稍许,随即又道:“不过陛下却是没有请六皇子也去啊,还请六皇子自行出宫吧。”

    这么差别对待的吗?

    六皇子憋屈道:“他们都去?就留我一人?这多不公平呀!不然我还是一起去算了,一个人回去也太无趣了。”

    “去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啊,六皇子还是请回吧。”

    不容拒绝,随邱盛一道来的禁军当即便上前了几步,准备强行请离六皇子。

    没办法,天子脚下,就算是皇子,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六皇子无奈地耸了耸肩,再怎么可惜少了个看热闹的会,他也还是只能选择自觉主动地先走了一步,离去之前还不忘多了一句,“兄弟们自求多福啊!”

    被老六这么一,七皇子倒是更为忐忑了。他本以为陛下传人只是想找那假驸马秋后算账而已,却又琢磨不出陛下为何将他们几人也叫了去,却唯独不叫老六。

    除了他,几人之中最为心惊的便是孟少主了。

    不似其他几人早已习惯了帝王的喜怒无常,第一次遇上这种被人掌握着命运的情况,少主实在是无力得很。

    就在她低落之时,身旁的公主殿下却是将钻进了她的披风之中,紧紧牵住了她的。

    顺势侧过了头,少主正巧对上了公主殿下的双眼。

    “有我在,别怕。”

    柔柔软软的语调,却是让人觉得意外的安心。

    少主这才稍稍放松了下来,回握住殿下的心,与她牵着。

    “好,我信殿下。”

    殿下愿意信她,她自然亦是愿意相信殿下的。

    当那一行人跟着邱盛渐行渐远后,尚在殿外台阶之上未曾下完台阶的一位老将军才对着身旁的孙子了句:“人都走远了,还在看什么呢你?”

    如此,与他同行的将军才止住了欲要上前找少主话的想法,回头道:“没什么啊爷爷!我们也快回去吧!”

    十多年前的蜀地林总兵如今早已成了京都之中位高权重的林老将军,纵然他鬓发已白了大半,看起来与当年那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模样依旧还是没有什么两样。

    林老将军没将自家孙子的搪塞当一回事,又继续问了一句:“怎么,你认识那位驸马?”

    自知骗不过自家爷爷,将军只能含糊道了句:“应该是算认识的”

    “应该?方才在殿里我就觉得奇怪了,你怎么总盯着驸马看?老实交代,怎么认识的,我怎么从未听过你何时与青阳门有什么交集呢?”

    林将军不敢多,又不敢不,只能低声道了句:“大概是以前去探望姑姑的时候见过的吧”

    闻言,林老将军却是更加戒备了:“你三姑姑?我警告你,你可别学你姑姑一样啊,若是你敢跟她一样,有那断袖之癖,老子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没想到自家爷爷最先想到的竟会是这一层面,将军实在是哭笑不得。

    “好啦爷爷你就别问了,我们快回去吧!不然爹在外头都要等急了!等改日我再寻空去看看她,就知道我认不认识她了,到时候再跟你交代”

    将军没敢多做解释,连忙拽着自家爷爷往宫外方向走去,同时嘀咕道:“再了,都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得你真舍得把姑姑腿打断啊!”

    “你子嘀嘀咕咕些什么呢!”

    既然爷爷问都问了,将军心一横,连忙顺势为自家姑姑再多了一句:“我,明明爷爷你想姑姑想得要紧,却偏偏还总是故作冷漠不愿见她,真不知道你这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学着娘们似的口是心非有什么意思!”

    这下子林老将军可算是听清了,气极之下,老将军当即就往林兴阳后脑勺狠狠拍了一巴掌,“我看你这个臭子,真的是皮痒了!”

    然而,此时此刻的孟少主却是不知自己早已被人认了出来,更不知道那家伙为了她的干娘挨了多狠的一顿揍。

    她正随着几位殿下们一同忐忑地停在了御书房外,直到里头的皇帝召见了,几人才得以进殿。

    “还望陛下明鉴啊,草民所言绝无半分虚假!我真的只是想闹个洞房同何兄跟殿下开个玩笑而已,绝非是什么刺客啊!”

    甫一进殿,孟长安便被那熟悉的声音气得咬牙启齿。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夜当众点明她假驸马身份的叶千郇。

    若非身旁殿下及时捏了捏她的背,少主险些当场就要漏了陷。

    强装镇定随着殿下一同走进了御书房深处,孟长安才得以看清了那个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的刺客。

    听到来人的动静,不等上方的陛下开口,叶千郇便已努力办扭着回身看向来人们,唤道:“何兄!公主嫂嫂!你们快帮我解释解释啊!弟真的只是跟你们开个玩笑而已!与刺客们绝无关联啊!”

    进殿的五人里,除了大皇子,其余四人在看到叶千郇且听清他所言时,尽是心虚得很,只是心虚程度不一罢了。

    不等孟少主想好该以何态度应话,上头的皇帝便已紧接着接了一句:“是吗?不就是驸马成亲没给你喜帖而已么?至于让你这么冤枉于他吗?朕怎么越听越不信呢?”

    孟长安心头猛地一沉。

    皇帝那听不出喜怒的一番话,一时之间倒是让人猜不出他那话中深意。

    没听到有人愿意出言解围,叶千郇只得靠回了自己,硬着头皮继续扯着慌道:“陛下言重了!我那真不是想冤枉她,就只是想吓吓她气气她而已,却没想到那些话竟会传进您耳中啊!毕竟当初结拜之时都已经好了,往后定要如亲兄弟一般,结果这家伙成亲时竟连喜帖都不肯给我,实在是气人啊!草民也是因为气不过,这才做错了事,还望陛下开恩啊!若是草民一开始知道屋顶上还有其他刺客,定然不会挑那种时候跟公主驸马这么闹着玩的!”

    公主殿下微微皱了皱眉,没想到昨夜恨不得少主能当场被人揭露的蠢笨刺客今日竟会在陛下面前为她解围,实在是颇为意外。

    “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召青阳门的大弟子叶迟问问,那是草民的堂兄,他定能证明草民的清白啊!”

    如此一,孟长安才明白了此人怎会突然转变了态度。

    原来是之前让叶师兄去地牢处理人时起了作用啊。

    “瞧你这冷汗流的,朕又不是要你的命,只是让你如实招来而已,你怕什么?”

    轻笑着完后,上方的皇帝才偏头看向了孟长安,继续道:“只不过,既然是你的结义兄弟,你又怎会将他关入地牢之中呢?”

    毕竟如今两人已经算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管少主再怎么不喜,也还是不得不为叶千郇解了围。

    “难得的洞房花烛夜,就是被这臭子扰了兴致,还惊到了殿下,实在是气人。只是将他关进地牢关个几天而已,他向来皮糙肉厚,自是不碍事的。”

    不似方才在祁宁殿内听到殿下刻意提及先皇后时那满脸阴沉的模样,此时的皇帝陛下看起来倒是和善得很,仿佛原先为难孟少主的人不是他似的,在孟少主完之后,他已然大大方方应了一句:“嗯,的有理。罢了,既然是你友人,那便由你自行处理吧。”

    如此,御书房内值守的侍卫才上前去为叶千郇松了绑。

    本以为今夜能够置身事外看一场好戏的四皇子顿觉失望。

    孟长安更是受宠若惊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本明里暗里为难她的皇帝此次竟会这么好话。

    “老四啊。”

    敲打完孟长安后,皇帝又将目光移到了四皇子的身上:“朕最近听,豫州刺史好似屠了人家满门上下一百零八口人,都有人拦街告到你皇姐面前了,你可知此中内情?”

    闻言,李承鄞冷汗顿生,当即便跪了下来,自行请罪道:“儿臣知罪,愿戴罪立功彻查此案,给父皇一个交代!”

    “交代不是给朕的,是给百姓的!”李睿渊当场就将案板上的几道折子往四皇子身上砸了去,怒道:“你好好看看,这些折子里是怎么弹劾你的!此事不用你再去办了,朕自会派人前去豫州彻查的。这一个个的,真是反了天了!真当朕眼睛瞎了不成!”

    被皇帝这么一打,李承鄞更为惶恐不安了。

    陛下话中深意,是想谁当他眼睛瞎了呢?

    孟少主听后实在是心虚不已,虽然这话没有直接明着骂到她头上,她也还是听出了一些名堂了。虽然此时被骂的最惨的是四皇子,可她还是不敢幸灾乐祸,只默默低着头不发一言。

    一时之间,御书房内竟是静得出奇。

    就连那好不容易才刚逃过一劫与此事无关的叶千郇难免也有些慌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就怕这皇帝迁怒之下会把他一起斩了。

    好在与他想象之中的暴君不同,皇帝发完火后,就没有再次发怒了,只坐回原位沉默着扫视在在场众人的神色。

    冷静下来后,他才对着李秋白了句:“还有你,既然知道此事,为何不早来告诉朕?”

    公主殿下早已习惯了李睿渊那阴晴不定的情绪,此次倒是不慌不忙,只淡定应了句:“儿臣怕徒添父皇担忧,不敢多言。”

    如此,李睿渊才缓和了脸色,温声道:“还是当女儿的贴心点啊,以后有什么事情,记得直接告诉父皇。别总是为你那些蠢弟弟们担着。”

    罢,他又朝着七皇子瞪了一眼:“特别是老七,朕都过你多少次了,足之间要和睦,要和睦。你可别总是学你六哥一样,成日里看热闹不嫌事大。若下次再见你寻你皇姐麻烦,再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你就直接给朕滚出京城去!”

    李承焕愣了愣,今夜这寻麻烦的会,难道不是父皇主动给的吗?

    委屈至极的七皇子也不敢多,只敢默默背下了这个罪名,低声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一一敲打过一遍在场几人,轮到大皇子时,皇帝的脸色已经好多了,只对他道了句:“此次回京,暂且就不用再去边关了,直接留在京中多陪陪朕吧。”

    大皇子皱了皱眉,虽然不觉得皇帝真会待他这么好,也还是镇定地应了一句:“儿臣遵命。”

    “行了,若是没什么事,你们就都回去吧。”

    得了赦令,孟长安顿时如释重负。

    三位皇子,皆是有可能入主东宫之人,可如今皇帝这几番猜不透心思的责骂与安抚,实在是让人困惑得很。

    就连孟长安与叶千郇这种不懂朝局的江湖中人,都能猜到,不管皇帝心思乃是为何,今日一过,在场三位皇子定是更为离心的。

    足和睦?

    李秋白心中已是冷笑不已。

    在这帝王之家,又有几个足真能和睦呢?

    宫门之外,叶迟早早就驾着一辆马车等在那里了。

    白日里孟少主托他去看看怎么处理叶千郇时,他还没想到自家弟弟给少主带来了什么样的麻烦。可当他看到叶千郇后,结合着自己所听的昨夜发生之事,叶迟差点没能忍住,险些就要当场把叶千郇打得半身不遂。

    只可惜,还没给他把人给打残废的会,皇帝便已派禁军来提人了。

    如此一来,叶迟只能再三警告叶千郇不可再乱话,匆忙解释了此事的各中利害,方敢把人交给禁军。

    宫外想往宫内传消息实在是难得很,未免消息走漏画蛇添足徒增皇帝怀疑,叶迟也不敢多做什么,没能传消息入宫给殿下,他能做的,只有匆匆驾了辆马车守在宫门之外,静盼少主能够活着回来。

    直到看见少主与叶千郇安然无恙出来了,他才猛地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迎了上去。

    “没事吧?”

    叶千郇哭丧着脸唤道:“堂哥,我”

    不等叶千郇多什么,李秋白便已抬制止道:“有什么话,回府后再。”

    虽宫门口没有太多人,可这皇帝的耳风,总是无处不在,这宫门口确实不是什么能话的地方。

    叶迟赞同地点了点头,直接就将叶千郇拉到了自己的那驾马车上。

    与此同时,公主殿下也直接带着孟长安拉上了公主府留在宫外的马车。

    如此,孟长安才重重舒了一口气,瘫软着斜靠在软垫之上,揉着眉心叹着气感慨道:“殿下啊,我觉得吧,在这宫里头,你能活着长到这么大,实在是不容易啊。”

    少主本以为江湖之中人心诡谲,已经是够难生存的了。却不曾想,在这宫里头竟还是更难生存。不止要时刻担心着自己会不会脑袋搬家,还要担心着会不会连累满门。

    这样的荣华富贵,少主觉得自己实在是无福消受。

    在这宫里不过是待了大半日而已,少主便已被折磨地身心疲惫。

    马车正缓缓驶离宫道,往公主府驶去。

    怕少主这么坐着颠簸一路会不舒服,公主殿下已主动坐在了少主的身旁,学着白日里入宫之时少主的坐法,主动将人揽到了自己的腿上,轻抚着少主的脑袋,应道:“是啊,我也觉得实属不易。”

    不过略微停顿了稍许,公主殿下又紧接着问了一句,“你这算是在心疼我吗?”

    她这是在心疼殿下吗?

    应该算是吧。

    可是,她又为何要心疼殿下呢?他人的事情不是向来都与她无关的吗?

    少主垂了垂眼,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话。

    而没有得到回答的公主殿下,一时之间也是略有些懊恼自己的嘴快。

    少主方才与沈迟打斗之时所受的内伤外伤并未痊愈,加之后来又被皇帝当面审问叶千郇一事吓得不轻,离了御书房后,被那一惊一乍的惊险场面刺激多次的少主只觉得自己心口好似更疼了。

    是以,少主如今整个人都无力得很,一躺下来后更是懒绵绵地提不起力气来。

    枕着殿下的腿,少主这才稍稍舒服了些,也让她渐渐忘却了今日在宫里头所受到的压迫,索性就这样顺势眯上了眼,直接赖在殿下腿上不动了。

    马车行到半路,自行稍作调息缓解的少主才缓和了些。

    那期间,公主殿下也没再话,只静静地看着少主半阖着眼歇息。

    待孟少主调息完缓解完心口处的痛楚睁眼之际,对上的便是公主殿下那深邃的双眼。

    一时之间,孟少主脸色竟是有些发烫。

    殿下这到底是对着她看了多久啊

    好在如今天色已黑,仅有一盏昏暗的宫灯照不出少主脸颊上的红润,亦是不会让殿下看出她脸上的异样。

    可在这狭窄的马车之内,两人这半拥着的姿势,配上那暖黄的宫灯,倒是不免显得有些暧昧了。

    孟少主略觉尴尬,连忙从殿下腿上抬起了脑袋,不再如原先那般舒服地半躺着,而是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殿下的身边。

    刻意干咳了一声,再次引来公主殿下的注视,少主才主动寻起了话头,开口缓解着此刻两人之间那隐隐的尴尬,“对了,今晚,我曾听到有人在,殿下之所以会成亲,不过是想让大皇子回京而已,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殿下为少主发怒砍人时,少主可是将附近不远处的些许议论听得清清楚楚的。

    ‘不是殿下成亲只是为了让大皇子能够顺利回京吗?她又怎会为了驸马弗了陛下的面子,堂而皇之对着沈统领动呢?’

    ‘确实有些蹊跷啊。’

    那一段对话,少主记得尤为深刻。

    那一瞬间,她不知心里头是何情绪,只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可仔细一品,她又觉得有隐隐的喜悦。如今提及,仍是唏嘘不已,心绪烦乱。

    既然孟少主愿问,公主殿下自是乐得为她解惑的,“此话,对了一半,我确实是为了大皇兄能顺利回京,才会挑在这时候成亲的。”

    下意识将这话当作是殿下默认了,孟少主不禁皱了皱眉。

    “那你,对我大哥又是何意?你喜欢他吗?不然为何要同他成亲?”

    闻言,公主殿下倒是无奈地笑了。

    她也不多什么,只静静望着孟少主的双眼,轻声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孟长安:“???”

    确认自己没听错殿下的话,孟少主终于还是忍不住红着脸别开了头。

    “不想那就不用呀,我又没逼你,何必找这种借口”

    少主看不出殿下眼中的浓浓情意,嘀咕完后又觉得有些不甘心,于是又换了个方式问了句:“既如此,你同那位对你痴心一片的戚将军成婚不是更好吗,又何须将我大哥牵扯进来。”

    那语气之中的别扭之意,听得公主殿下忍不住欢笑出声。

    这一次,她没有再忍,而是直接扶着少主的肩头,侧身将人压在了马车壁上。

    两人之间,呼吸已近乎可闻。

    对上少主那诧异的目光时,公主殿下已扬起了嘴角,狡黠笑了笑。

    “两个问题,你亲我两下,我全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