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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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近有事要出趟远门, 过年可能不能陪你回家了。

    -要去哪儿?

    程慈发完便觉得心里火烧火燎地着急, 也顾不得自己周围都是人,了声抱歉, 侧身靠在角落里给他电话。

    陆胤川却挂断了。

    消息很快过来。

    -就这样,我怕我听见你声音就舍不得了。退伍军人在有需要的时候是有义务应召入伍的,涉及一些细节暂时还不能透露, 等我回来好吗?

    程慈深吸了一口气, 只觉得太过于突然,突然到根本不知道怎么反应,甚至都没有什么真实感。

    她还没回, 陆胤川的消息便又跳了出来。

    -不等也没关系。

    他心里并不是这样想,可出口却变成了这样,他此时正好在去机场,特殊通道进去, 离飞机只有不到三分钟的路程,他一手提着一个行李袋,一手控着手机, 手机本来要上交了,他请求让多留几分钟。

    他知道不清楚, 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不起她。

    这一刻他心里有些许茫然,这段时间的很多时候, 他都生了退缩的念头,退伍两年还是预备役军人,有战争需要, 随时都要应征入伍,但他预备役期已经过了。其实他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冒险了,退伍好几年,许多技能也生疏了。他想总有比他更合适的人,程慈那么胆,他不能让她担心。

    可脑子里总会时不时蹦出来一些画面,林时寒的尸体僵硬在他身上的时候,那双眼一直睁着,满是不甘。

    林夏多次代表军方和警方来请求他,每告诉他一次伤亡数量,他都觉得自己心跟着一抽,那些并不美好的回忆顿时席卷而来。

    就觉得,自己如果不去,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安心了。

    ……

    程慈的手莫名有点儿抖。

    从他这几天怪异的表现和这会儿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来看,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会很危险吗?

    陆胤川快速了最后一行字。

    -不好。我现在已经要上飞机了,特殊原因手机会收掉,可能很长时间联系不上,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不要担心。我抽空就电话给你,我不在自己注意安全,晚上不要出门,我拜托了傅子鸣,有事就找他帮忙。

    他把“我爱你,程慈”五个字上删掉好几次,最终还是删了,万一回不来,留这么个念头给她,实在是荒唐。

    完把手机塞给身后的人,跟几个领导握了手。

    对方点点头,“好久不见了,听最近谈了女朋友?跟她清楚了吗?”是他以前的营长,现在是陆军大校。

    陆胤川抿了抿唇,半晌才应了句,“安排好了。”

    他有什么资格去跟她交代后事,恋爱谈了没几日,也没给人多少甜蜜的回忆,婚也没结,就突然要去做一件可能丢命的事儿,想想都觉得自己混账。

    对方看出来了点儿什么,这事的确也很难清楚,理智上知道很多大道理,可落到感情上,是讲不了道理的。他拍了拍陆胤川的肩膀,这男人是有血性的,但很多时候,太想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了。

    -

    因为陆胤川,程慈在B市的两周过得心不在焉提心吊胆浑浑噩噩,好几次想直接跑回清城去,可就是走不开。

    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消息。

    石沉大海。

    傅子鸣在陆胤川走前见过他一面,大概了解一些情况,但许多事情还处于保密阶段,不能详细。

    傅子鸣后来只告诉程慈,陆胤川因为在役期间一个案子,现在警方那边急需他的协助。

    A一直在南美和拉丁美洲活动,前一阵子突然听频繁出现在东南亚,最近又在边境线活动,严重威胁边境和平,上级组织了这次跨国抓捕行动。

    国内不缺人才,但A的信息却一直模糊,陆胤川是少数和A过多次交道的人,这次活动很需要他。

    尤其是,陆胤川不在军籍,也不在警籍,身上不同于常年参军的军人那样一身正气,反而带着点儿邪气,气质更是三分冷戾。头脑清醒,在役期间拿过个人团体多项荣誉,是个难得的全能手,只是退伍前那次受伤使他听力受损,是个非常大的遗憾。

    傅子鸣更担心他那时不时发作一下的应激障碍,陆胤川没什么,只审核没问题。

    而且是个非常合适的……卧底人选。

    这句话傅子鸣没敢告诉程慈,程慈就是个姑娘,胆子,爱瞎想,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还不如瞒着。

    拍摄刚结束,程慈就撇下一众人先回了清城。

    书店还开着,酒吧照常营业,屋子里还是她走前的样子,只是好几天没住人,蒙了一层细微的尘土。她从自己的梳妆台上找到了他留给她的信,信封厚厚的,各种财产证件,银行卡全留给了她,有一份财产公证书,还有一份赠与协议,各种乱七八糟的一大堆,陆胤川留给了她一封手写信,信上他的字写得凌厉,力透纸背,话却很少,和那天他的差不多。

    程慈看见这个,彻底崩不住了。

    她甚至去了一趟警局,找林夏,对方只告诉她,林夏外出执行任务,暂时不在清城。

    她恍惚地点了点头。

    他的亲戚没人知道他不见了,也没人关心。

    大王寄在傅子鸣那里,傅子鸣不喜欢猫,也没耐心,她一回来就给他抱了过来。不知道什么,故作轻松地和她闲扯淡,最后看着程慈默不作声的样子,心里叹口气,起身告辞了。

    走之前拍了拍程慈的肩膀,“三哥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扛。他不敢跟你,是怕你担心害怕。你放心好了,三哥自就是个稳重的人,他有分寸的,会保护好自己,你别太担心了。”

    程慈很长时间里一直在想,自己对陆胤川来,到底算什么。

    想来想去,只是觉得心灰意冷。

    他很好,对她也很好,只是没有那么爱她罢了,所以留给她的只言片语里,都在传达一个意思:等我回来,如果等不及就走吧!算我对不起你。

    凭什么?

    程慈有时候一遍一遍他电话的时候,会自言自语地骂他,你什么都不,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让我等你?你想得美。

    -

    很快就到年底了,她在父母一再催促下收拾东西回了家。

    过年依旧是热闹,家里亲戚多,每逢过年都是大聚会,能从年底热闹到元宵。

    因为提前和父母过,过年会带陆胤川回家,他们都等着呢!结果就看见她一个人回来,便扯着她问东问西,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闷闷不乐他今年突然有事,来不了。

    母亲和父亲重礼,对陆胤川这种出尔反尔还丝毫歉意都没有,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表示感到不能理解,旋即又自顾自地觉得陆胤川这潜台词是不想和程慈那么早结婚。辗转又了解到陆胤川家里父母都没了,亲戚也大多不怎么来往,顿时有了不好的印象。

    直到罗琳不心透露两个人已经同居的消息,家里对陆胤川已经彻底没了好印象。

    尤其爷爷,对他简直不满到了极点。

    几次试图让程慈联系他,想和他聊一聊,程慈都挡了,后来实在没办法,只好招了。爷爷冷哼一声,“现在的后辈,做事随性,一点责任感都没有。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程慈想反驳几句,最终也只是沉默了。

    连她自己都没办法劝自己接受。

    这个年过得没滋没味,程慈已经放弃联系他,而陆胤川也没有像他的那样主动联系她,她经常盯着手机上他的手机号和微信发呆,对着聊天界面看以前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他不喜欢字,有时候还没聊两句就直接一个电话过来了。

    所以聊天记录也很少。

    刚过完年,家里来了好多孩,程慈带着出去玩,人多拥挤,手机不心挤掉喷泉池子里了,她盯着深不见底的喷泉池子,慢慢、慢慢地流出了眼泪。

    聊天记录也没了。

    他什么也没,她也就无从担心,那种慌乱无措的感觉,更多的来自于他毫无征兆的离开,感觉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跟暗恋十年的人见了面,然后谈了一场镜花水月般的恋爱。

    现在梦醒了。

    好像那只是梦一样。

    她从担心慢慢转为失落,从失落又过渡到失望,又从那失望里,酝酿出愤怒来。

    她突然有点儿恨陆胤川。

    这个年过得很沉闷,但她也没有到茶饭不思的地步,甚至吃得更多了,食量是平时的两倍。

    有一天她和罗琳出去吃饭的时候,闷头一个人吃了两盘烤肉的时候,罗琳眼角抽了抽,“你比我嫂子一个孕妇还吃得多,化悲愤为食量?”

    程慈不知道怎么的,咬着肉的动作慢慢顿了下来。

    元宵后的第二天,她收拾东西回了清城。

    第一件事是去医院。

    拿到化验报告单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医院呆了好久,然后给罗琳了电话。

    “孕早期,九周了。”她月经一向乱,最近整个人都乱糟糟的,竟然这么久了都没察觉。

    罗琳正在吃粉,顿时被辣子呛到了喉咙,咳嗽了好一会儿才问她,“陆胤川的?”

    她就这么一个男朋友,罗琳当然知道自己问了句屁话,过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问了一句,“陆胤川最近还是没有消息?”

    程慈坐在走廊的塑料排椅上,吸了吸鼻涕,好半天才按了几个字,“我不要等他了。”

    -

    又是一年冬天。

    陆胤川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弯了弯腰,身后的人忙扶住他,“三哥您没事吧?”完叹了口气,“这么着急出院,万一再出状况怎么办。”

    陆胤川站直了腰,“没事,我有分寸。”

    有车来接他,问他坐了十几个时的飞机,要不要先去吃个饭?他抿唇不用,“回家。”

    林夏跟在身后,想劝他几句,最后只是皱了皱眉,后退了几步。

    她忽然有些感慨,被陆胤川放在心上的人都特别幸福。

    但也知道,一年意味着什么。

    他和程慈两个人也没结婚,就算是异地恋也要靠沟通维持感情呢,可陆胤川几乎是消失了一年。本来陆胤川还是有机会和程慈联系的,但很多时候他拿着手机又犹豫了,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的质问,也不擅长隔着屏幕安慰他,迟疑来迟疑去,最后都错过了。

    他参与了一项很危险的任务,赤手空拳游走在A的边缘,他曾经受过系统的卧底训练,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是他最合适。

    上级因为他身份和立场的原因为此争执不下,他却毫无推辞地接受了。临行前照旧签各种协议和条令,其中一条是他身故后的获益人,他签了程慈,然后忽然恍惚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

    到了这一刻,才忽然觉得自己有多不舍。

    多不甘心。

    如果重来一次,他和她最后见面的那一次,他一定紧紧拥抱她,亲吻她。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

    而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回去了他还在不在。

    抓捕过程漫长而难捱,最终结束在第二年的冬天。

    其实七月份就结束了,但是他新伤加旧伤,一下子就爆发了,在当地医院的加护病房待了三个月才清醒,身上多处骨折,还好身体是完整的,养了许久,一个月后才能下地,刚刚能下地,他便迫不及待出院。

    没有人知道他那么坚持地想要出院为了什么。

    他好像没有亲人,也似乎没有什么感情,冷静而理智的陆胤川,就像一把冰冷而锋利的武器。他是个感情内收的人,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有一个深爱的女朋友。像他这种独狼,看起来就应该是孤家寡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心里有多荒芜。

    他给程慈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有接,给傅子鸣电话,他也支支吾吾不话,只是关心了他的身体,得知他在加护病房待了三个月才醒顿时倒抽了一口气,知道他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才松了口气。关于程慈的事,他却闭口不谈,只等他回来再。罗琳的手机干脆不通了。给程慈的同事电话,他们都程慈辞职已经大半年了。

    好像是要回老家工作了。

    他翻到了程慈的通话记录,一百多通未接电话,微信里99+的消息,他从上翻到下,结束在九个月前的最后一个消息上,那个消息很长。

    -陆胤川,这么久了,你都没有联系过我一次。我不怪你去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我也可以等你,但我没办法接受,你就这样默认我等不了你而拒绝告诉我任何话,我恨你。我真的恨你,陆胤川,我不要喜欢你了。我单方面宣布我们分手了,你在信里如果你回不来就让我找个对我好的人忘了你,好的,如你所愿,我会的。再见,陆胤川。

    他的心没来由的,慌到无以复加,很多次凝望天花板,感受自己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和虚弱,他都在想:这样也挺好。

    也旋即就会觉得心脏拧着疼,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下子从他胸肋出抽走了,那一块儿又疼又空。

    无声骂道:好个屁!

    他几乎是哆嗦着开了家门。

    然后蓦然僵直在原地。

    屋里家具都罩上了防尘布,玄关处空无一物,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

    显然是许久没有人住的痕迹。

    他艰难地挪动步子,客厅、餐厅、厨房、卧室、卫生间,他走了一遍,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她生活过的痕迹。

    他靠在卫生间的门上,缓缓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即便是枪在身上,他都没有觉得这样疼过。

    作者有话要:  为了缩短虐的过程,我努力多更了点儿。

    最近都很肥有木有,算是弥补之前断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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