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欣记不清楚是怎么离开酒馆的，但她清楚地意识到，她伤害了李军。

    李军千里迢迢找上门来，难道只是想听林立欣讲述她的故事那么简单吗？

    林立欣在讲自己经历的时候，她发现李军时而悲伤时而愤怒，她看出来了他的心疼，可是，她不能表现得太过分了，也不想耽误李军，他是一个好男人，理所应该娶到优秀的好女人，而她，这一生已经被毁掉了。

    林立欣蹒跚着站起来，努力让自己保持正常的姿态，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总之，这是与李军的最后一次。

    李军伸扶着她，“立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啊，好好地活着，放心吧，我会像我母亲那样坚强地活着，你回去吧，谢谢你来看我，再见！”

    林立欣大笑着狂奔而去。

    李军嗫嚅着，看着心爱女饶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欲哭无泪，第二，他回了老家，依然从事着老本校不过，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李军了，他拼命地结识有志之士，梦想的花环总在脑海里闪现，每当想到自己的穷，就想起林立欣，便告诫自己一定要发奋图强。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军又总是对自己自言自语，“要是我能干一点，林立欣就不会遭罪了。”

    林立欣有气无力地走在楼道里，靠在门把上，里攥着钥匙，捅了几次，也没能对准锁孔，仿佛有千斤重一般，她长叹一口气，该来的总要来，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果然，大姨妈精神抖擞地坐在椅子上。

    “姨妈，您还没睡啊？”

    大姨妈腾地站起来，像是要克制自己，但终究还是选择了爆发。

    她叉着腰，面无表情，推了推架在鼻梁上那副厚重的玳瑁边框眼镜，那眼白像要从镜片里飞蹦出来。

    “怎么现在才回来？”

    “还喝酒了？”

    林立欣不得不站住，与那双不满的眼睛对视了一下，点点头。

    大姨妈毕竟是一个知识分子，撒泼打滚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但林立欣这样的行为和态度明显触犯了她的禁忌。

    她也就不顾林立欣是否高兴了，不太好的语气劈头盖脑地泼来。

    “林立欣，你跟我听着，这个家，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姨妈，我能怎样啊？我也没怎样啊？”

    林立欣嘟哝着。

    “闭嘴，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你要嘛就不回来，省得我还给你看门呢？我白事情那么多，我那工作能出一点差错吗？你看，你都为这个家贡献什么了？你啊？林立欣，我拜托你，我求求你不要给我添乱了，我已经够累的了，我一个人够辛苦的了，哎呀喂，我的命真苦啊，呜呜呜”

    “姨妈，你别不开心，我下回注意！”林立欣转身欲走。

    大姨妈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站住，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呢？”

    林立欣撇撇嘴，她实在是不出口啊，大半夜的，她跟一个男人在酒馆喝酒聊心事，谁信？

    “不想是吧？”大姨妈气得走来走去的，“林立欣，你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告诉你，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

    “姨妈，你没必要忍我啊，林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尽管提出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点我还是懂的。”

    或许是林立欣刻意回避大姨妈的话题，或许是林立欣淡淡的语气引发了大姨妈的不满，总之，大姨妈喋喋不休地碎碎念过不停。

    林立欣是真的疲倦了，这会酒劲上头，累，那是相当的累，她既不能走开，又不能与大姨妈发生正面冲突，她竭力克制自己，努力让这暴风雨快点过去。

    “林立欣，要不是看在你妈的面子上，我不知道让你扫地出门多少次了？就你这德性，啧啧啧，我当初真是把你看走眼了，你你好好一姑娘家，你干嘛不学好啊？”

    “姨妈，你别得那么难听，什么学好不学好的，我哪里没学好了？”

    “你还顶嘴是不？我看你就是缺教育？”

    “是，我是缺教育，我爹妈把我交给你，你管我什么了？”

    林立欣气得眼泪直流，想起从第一踏上成都这块土地以来，自己所受的委屈、孤独、悲伤、无助一一涌上心头。

    “呵呵，你自己不学好，现在到赖上我了？林立欣，有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吗？你住的是谁的地方？你的工作是谁给你找的？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样？你能找到医院的工作，我告诉你，都不知道是你前世修了多大的功德，才会遇上我，也只有我这种日龙包（方言，意指背锅的傻子）才会帮你们家的忙。”

    “姨妈，你话不要那么刻薄？什么我们家？我们家求你了吗？”林立欣嘴唇直打哆嗦，“要不是你当初让我来，我也不会落到今这个地步？谁是日龙包？我才是那个日龙包！当初，你让我大姐来，我大姐不稀罕没来，是谁，是谁不死心把我叫来的，我当时那么，啥都不懂，你们就蒙着我，把我介绍给你吃牢饭的儿子，你们真狠心啊，一个接一个的圈套啊，姨妈，谁把谁害惨了呀？你到是给评评理呀？”

    “林立欣，你很有理了是不？告诉你，难道你就没有所图吗？”

    “姨妈，我图你什么了？难不成今我们撕破脸了？现在就来算清账是不是？”

    林立欣火了，便步步紧逼，靠近大姨妈。

    “你们干啥子？”

    大姨婆颤巍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妈！”

    “姨婆！”

    “深更半夜的，有什么话明不行吗？吵吵闹闹的，嫌这个家太冷清了吗？”

    “姨婆的极是，对不起，姨婆，吵醒您了！”

    林立欣走过去，扶住大姨婆。

    “哎哟，你个死闺女，今啥日子，你喝酒了？”

    “哎呀，就喝一点点，您腿脚不方便，我扶您回房？”

    “等一会儿，立欣啊，我听您姨妈提起过多次，你经常夜不归宿？”

    “没有，没有，姨婆，偶尔一次两次，我都住在张霞家呢！”

    “这么就是承认了？立欣啊，你妈求爹爹告奶奶地把你交给我们，你不好好听你姨妈的话，你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们给你妈妈不清楚啊？”

    “好的，知道了，姨婆，您先睡吧！”

    林立欣也不管两人什么想法什么态度，她忍不住冲出门外。

    “去哪里啊？”

    “厕所！”

    漆黑的楼道，风吹着梧桐叶子哗啦啦地响，林立欣久久地伫立着，伫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