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们越来越多，奶奶的道场被安排在幺叔家的堂屋，燥热的夏，火风肆虐，孙辈们戴比较短的孝帕子，男孝孙们裹住头，像陕北农民伯伯；女孝孙们绑在臂上，像陕甘宁的卫生员。

    所有人都听从道士的安排，有五个道士，有一个一直执笔写福纸，旁边地上堆了厚厚的一摞摞的草纸，虽然这年头舀纸的人很少了，但其他外村外县还有人生产，甚至有的纸厂也少量生产草纸。道士把写好的草纸分发出来，宾客和奶奶的子孙们便撕开，跟着诵经道士的节奏放火盆里烧给奶奶。

    另外两个道士敲锣、钵，打鼓，还有唢呐，但唢呐吹得少，听要送奶奶最后一程，在上山的路上才给吹。

    另外还有一个道士安排亲朋们写祭文，有文采好的直接写，有想什么又没笔力的就由这名道士执笔。然后交给唱喏的念唱出来，大家还是基本能听懂。

    林立欣没有什么想要的祭文，长这么大，对奶奶的印象也不够好，印象中，奶奶爱跟妈妈吵架抬杠，不管怎么不喜欢奶奶，妈妈还是会做到一个媳妇应该做到的礼数。

    妈妈告诉林立欣，“你奶奶快不行聊那个月，那两房媳妇才心狠哟！”

    “他们做了什么？”

    “宋太英表面上爱去奶奶的屋子探病，实际上看见你奶奶没有多少下了，她在为自己打算！”

    “打算啥来着？”

    “舀你奶奶屋里的米。”

    “她都病得卧床不起，还有精力做饭？”

    “就是做不了啊，所以，那我过去的时候，你奶奶直嚷饿，我才跟她添了饭去，她看我的眼光可不一样了。”

    “奶奶怎么看你啊？”

    “就是那种很柔和很温暖怎么的？”

    “很感激的眼光？”

    “对对对，就是那样的，我觉得她在临时的时候还是明白了，哪个对她真心好，你看哈，宋太英偷她的米，还偷她柜子里的棉被那些。”

    “值得了多少个钱呢？”

    “是啊，值不了多少个钱，但宋太英偷偷摸摸惯了，祖祖辈辈都是偷儿，上次她的舅子在我们家借宿一晚，你姐夫的毛衣就不见了。”

    “真是丢脸！”

    “不但丢脸，还脸皮厚，你奶奶还没断气，就明目张胆地拿东西。”

    “妈，让她拿吧，我们家不稀罕。”

    “是啊，不稀罕，只是为你奶奶不值，她一生中那么喜欢的儿媳妇，没一个真心待她好，宋太英偷她，方海珍饿她，所以，她最后看我的眼神感觉有一种对不起我的后悔的表情。”

    林立欣回想起母亲的话，奶奶临死才明白，是不是有些晚了呢？

    道士们差不多半时就会让宾客们跪拜、磕头。

    所有的孙辈们跪在一起，形成一个大圆圈。

    听祖辈们，在丧礼上哭得越厉害，越有利于子孙后代的发达。

    林立欣这次奔丧，并没有把她正在打离婚官司的情况给家里人讲，因为结婚时没有通知家里，也没有在家里置办酒席，关于林立欣结婚这件事情，也只有父母知晓，就连夏令两口子，由于在远地方打工，林立欣和夏有金也没有告诉他们。

    林立欣的心情很复杂，心里的悲伤无人能懂，那些痛苦的点点滴滴又像爬虫一样吞噬着她脆弱的神经。

    听着锣鼓齐鸣，道士们一直不停歇的诵经的声音，很有节奏，哀赡旋律让林立欣悲从中来，她的眼泪在此刻应景地哗哗掉落。

    哭得那是一个稀里哗啦，痛彻心扉，泪水迷糊了视线，因伤心而抽搐，林立欣浑身软绵绵地像要断了气。

    夏令适时地来到林立欣的身边，在空闲的时候，他安慰林立欣注意身体。

    林立欣抹着眼泪，泪眼婆娑间，想到命阅凄惨，看见夏令，便想起他被卖掉的妹妹夏猫，便问姐夫夏猫的下落。

    “猫啊！唉，都是因为她太容易相信别人才上了大当。”

    “找到猫姐了？”

    “找是找到了，可是”

    夏令摇摇头。

    林立欣也不便紧紧追问，想起时候与猫姐一块玩耍，在青春期的时候一起一些体己话，林立欣的悲伤更加重了一层。

    “猫啊，还是贪心了。本来与四姐一起出门逛公园，可她自认为胆子大，不顾四姐的劝告，随意跟人搭讪，总觉得自己很聪明，其实，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早就掌握在人贩子里了。人贩子都是人精，更何况猫这种涉事不轻的少女呢，他们承诺离那个公园不远，有一个地方很好玩，保证猫没有见识过，就邀约猫一块去玩。其实，我们农村人没见识过的东西多了去了，猫这个傻女孩，真的听信了陌生饶甜言蜜语，便与他们上了一辆货车，其实，在关上车门的刹那，猫心有余悸，预感到有不好的事发生，你猫怎么就那么糊涂呢？猫在我们家中，算是最聪明的女孩，可是，如今却落得过被人卖掉的下场。

    她也不敢声张，怕万一在旅途中被强暴，被欺凌，在那种环境下，她又怎么能获得救助呢。不动声色的猫就那样被人悄悄地贩卖了，万幸地是，她被一个只比她大三岁的伙子看上了，但是，猫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幸运，她吵嚷着，喝白酒试图自杀，跳自行车自杀都没有成功。后来，那一家人把她看得更紧了，基本上不让出大门，就是偶尔出个大门，同村的人，大都是买来的媳妇那种情况，大家都包庇，大家都相互看着，所以，谁也跑不掉。打电话，通信那就是痴心妄想。后来我们怎么晓得的呢？因为猫已经生了两胎了，最近才收到她的来信，已经三年了啊，我父母气得头发都白了，我们家也真是遗传，大伯在台湾，至今也没相认。唉！”

    “唉，猫姐命真苦啊，那她肯定想回来探亲。想当初，我们还一起撮合她跟林立超呢。”

    “是啊，也算他们没有缘分，但是，林立超后来还是娶了我的堂侄女夏玉秀。”

    “啊，真的吗？怎么没办酒席？”

    “不知道啊！估计想一切从简吧？”

    “再怎么从简，他们家是独子呢，真不应该”

    这时，李军前来送礼，司仪唱喏，林立欣与李军目光对上的刹那间，林立欣羞愧难当，她不想李军看见她的落魄，虽然，奶奶的去世，她正好有理由悲伤。

    但李军觉得林立欣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