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若是有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人生便有了奔头。

    夏令和林立珍便决定再生一个孩子，当时，在黄金村，几乎很多人家都生了二胎，甚至还有的生了三胎、四胎。

    夏浓眉大眼，乖巧伶俐，是一个讨人喜欢的男孩，基因如簇好，要是再生一个女孩的话，岂不长得跟一个公主一样？

    夏令便和林立珍一商量，得，林立珍根本就是夫唱妇随的人，她绝对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但是嘛，在黄金村养胎的话，虽在家里各方面条件比外面好，但农村的计划生育管得那是相当严，她不想留在老家遭罪，认为离家乡那么远的广东，计划生育不会找上门来。

    真是妇人之见，广东的计划生育不但管得严，还管得好，而且绝逼不讲情面。

    根据林立珍怀孕的肚相，这一胎，八成又是一男孩，夏令有些闷闷不乐。

    怀孕五个多月，终是遮不住了。

    他们住的广东一个遥远的城郊，有清理暂住人口的登门拜访，林立珍吓得瑟瑟发抖，那一晚上，夏令上夜班，老板娘是一个热心人，听见楼下喧哗嘈杂的声音，便让林立珍赶紧上楼上台水塔处躲避。

    林立珍吓得腿都迈不动了，赶到台地时候，累得气喘吁吁，老板娘将门一锁。林立珍听见楼下巷子里哭声、喊声一片，汽车轰轰隆隆一直未熄火的声音不绝于耳。有司打开卡车，掰开挡板，那挡板放下来的一瞬，“哐当哐当”地震得整个巷子都颤抖起来。

    随着人群中大声鼎沸的呵斥声，惊动地地训诫声，一批批的外地人哭爹喊娘地上了卡车。

    林立珍从缝隙里往下瞅，看见有一个老妇人，穿着洁白的睡衣，看起来像鼓着风的袍子，约莫五六十岁，看着这个年龄的妇女，林立珍眼圈一红，便想到了自己远在老家的母亲。

    那妇人应该是四川人，她不但哭，还大声地呼喊“救命”，她的话林立珍完全能听懂，她断定那老妇人就是四川人无疑。

    有工作人员拉她上车，她拽住电线杆，身子往下坠，工作人员居然拽不动她，没办法，只得先把其他人轰上车。

    待到刚上车的人都差不多上了，工作人员们齐合力，一个掰，一个抠脚，另一个拽头，任凭那老妇人哭爹喊娘，终是把她拽离电线杆。

    工作人员用粤语呵斥，林立珍虽听不懂，但那语气语调也让她吓得半死。

    那老妇人终于被弄上车，汽车的挡板哐当哐当地合上，车门关闭，人群哭爹喊娘的声音随着汽车轰隆隆地渐行渐远。

    林立珍缓慢地伸直双腿，麻木地不肯迈开一步。

    巷子里长时间地沉寂一片，不多时，便又恢复了昔日的热闹。

    那一夜，林立珍辗转难眠，冥冥之中，似有一股恐惧难以消散。

    亮以后才恍惚睡下。

    夏令下班回家，见没有早饭，急忙把林立珍摇醒，方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我们没有办理暂住证，会不会被抓哟？你啷个办哟？”

    “不着急，下回再有这样的事，你还往台躲避，既然第一次发现不了，第二次也准是发现不了，你只要跑快一点就可以了。”

    “快一点？我的肚子越来越大，怎么跑得快？”

    “怕啥子？又不是每一次运气都那么背。”

    夏令坚决的声音给林立珍鼓了不少勇气，随遇而安吧，平常不出门就是了。

    从那一起，出门买材事情也是夏令承包了。

    一个星期后，那是一个白，果然又来了办理暂住证的工作人员，林立珍有了上一次躲避的经验，呼哧呼哧地爬上台，刚刚关上门，便有人敲门，着粤语，林立珍听不懂，又听见蹩脚的普通话，像是不办理暂住证的话，会被遣送回原籍云云。

    林立寒有一个本事，那就是耐力相当足，任凭那人在外面怎么拍门，甚至谩骂，她虽然吓得发抖，也绝不会挪动半步，像一只硕大的老鼠，噤若寒蝉地躲避一角。

    夏令下班回来，林立珍如实相告。

    “听我的没错吧？这样子躲避，他们把你没办法，办暂住证每个月得花一百多块钱呢，再，你怀着孕，不能办暂住证，他们会拉你去引产”

    “闭嘴，你这乌鸦嘴！”

    林立珍本来就害怕，她冥冥之中总觉得会有被抓的那一，短短几时间，已经有两三拨人来查房。

    越是后期，她的行动越不方便，况且，今她躲在台，虽然没被抓住，但很明显地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注意，不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林立珍闷闷不乐，忧心忡忡，怀个孩子胆战心惊，怕是生下来的孩子都会胆，可是，眼看着都快六个月了，再坚持坚持就瓜熟蒂落了，想到软绵绵的孩子，她才稍微心安。

    可是，很不凑巧，这一，依然是一个蓝白云的放晴，夏令上班去了，林立珍在家里择菜，有一搭没一搭地觉得气闷，打开房间透气。

    看着电视剧，那剧情实在吸引人，以至于听见脚步声响，她趿着拖鞋，电视忘了关，房门忘记锁，慌里慌张地上了台。

    门外拍门声噼里啪啦，像是催魂。

    “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就躲着一辈子别下来吧，你房间门还开着呢，我等你下来啊！”

    蹩脚的普通话，林立珍听得很真切，与上次的声音一模一样，林立珍断定是同一个人，而且，他紧盯着她不放。

    她绝对不敢迈出一步，但是，肚子饿得咕咕叫，她的意志力在动摇。

    “难道他们就不吃午饭吗？”已经在台三个多时的林立珍心想，哪有那么卖命的工作人员，必是吓唬她的吧？

    她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迈不开步，蹲得太久了，腿脚不听使唤。

    打开台大门，空荡荡地空无一人，林立珍大喜，“我就嘛，肯定回去吃午饭了。”

    林立珍蹒跚着步子，扶住楼梯，缓慢地下了楼。

    在自家门口，林立珍傻眼了，转头便想要逃离，但她知道，自己已经难逃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