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枉我

A+A-

    事到如今,总该给他解释了,我开了口,却有些中气不足:

    “那天下了宴会,他把药给我,让我给你下毒。”

    “他威胁的太多,我想反抗,奈何有心无力。”

    “其实那晚……我去你房里,不知怎的,确是带着那药。”

    “可终究做不到,我想……”

    “总归也是一死,倒不如死的更值一些。”

    身旁的顾君则皱起眉头来,却是启口道:

    “既是如此,公主倒不如那晚便把毒灌入我口中。”

    我闻言暗自一惊,不知觉间愣怔一瞬,顾君则却闭了眼睛,哑着嗓子又开了口。

    “我同你讲过那么多遍,为何你自始至终也不肯信我呢?”

    他环着我的手又加了力道。

    “我不稀罕你设的这一场局。”

    “我欢喜你,我想护你,也护得住你,你为何自始至终都不肯信我呢?”

    顾君则便将面颊凑在我肩窝,咬牙切齿地讲出这一番话。

    我动了动唇,却没能出话来。

    大抵真的是因为我不够信他。

    如果我如实告诉他,如今是不是就不至这般颓唐?

    顾君则微微停了一停,声音低了几分,继续着:

    “如今还算稳妥,先抛除这些不讲。”

    “就这些天,公主何苦这么做,枉我……以为自己得到了自己盼了十几年的东西。”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了,最后一句话,我只是听得隐隐约约。

    “枉我,以为你是当真欢喜我。”

    “公主,你也真是任性,真是绝情。”

    我咬着唇边一时没讲出话来,可是心里却无比清楚——

    我欢喜他,那句话是真的,半分不掺假。

    马车内一片寂静,我能感觉到他的一呼一吸,隔过衣衫落在我的肩膀,这等触感仿佛肌肤相触。

    不知不觉心里就在发热,直到我咬咬牙,就这么缓缓地、把头转过去。

    “但是……”

    “此前我同你讲的,都是真的。”

    不知怎的,哪怕想加大声音,也依旧是控制不住地、声音越来越。

    我大概还是太怂了吧。

    顾君则靠着我没什么反应。

    于是我沉了口气,索性偏头凑过去,唇角碰上他的眼眶,复又下移,蹭上他的唇。

    只觉得顾君则身形停了一瞬,随后他低低哼了一声,却是一抬手臂紧紧环住我的腰身,与此同时他抬头起来,狠狠地反吻住我的唇。

    倏忽间腰身被紧紧环住,顾君则便抱着我歪靠在马车的斜角。

    直到末了他偏头过去吻我的鬓角,我鬼使神差地一晃头,轻蹭上他的下颌。

    我能感觉到,他颈上的脉、凸起的喉结便在我面颊旁颤动着。

    顾君则低哑着嗓音讲着:

    “总是这样。”

    “公主,每次你一凑近我……我便什么都信了。”

    “可恨你从来不肯信我的话,这般久了,始终……”

    不容许他再讲下去了。

    我直起身子,手臂撑在马车后壁,一抬头,索性张口咬住他的唇。

    “……唔。”

    顾君则乖乖不再做声。

    我却觉得,仿佛是因为刚才力道大了些,似是咬破了他的唇。

    腥咸的味道入了口中,和他周身的沉香味一同。

    合在一起却那般甜。

    惹得我忍不住得寸进尺地在他唇上蹭蹭舔舔。

    不料方才放开他,便只听他在我耳畔低低哼笑一声,轻声道:

    “再……来一次,公主。”

    “疼,还有血呢。”

    我转眼看向他。

    却见顾君则缓缓地用舌尖舔舐着薄唇,下唇偏角隐隐有着血色,却分毫不显得狼狈,只显得俊美惑人。

    他垂着一对凤眼看我,那眼里的光华闪着几分戏谑,却又分外温柔。

    我只觉得心神一晃、呼吸微窒,忍不住一偏头又凑了上去……

    这个繁复而又奇怪的结,好像不知不觉间解开了。

    可待到这次回了府里,我左思右想,来回算计,终究是做不到像视死如归那段时间一样心安理得地缠着他。

    于是不再寻顾君则做这做那,更不好意思总是黏着他了。

    大多数时候,我便留在房里,安安静静的。

    丫鬟不大敢信任了,自己无从下手调查,念及这两个丫头都是母后留给我的,加上担心草惊蛇,我也不肯告知顾君则她们可能有问题。

    一来二去,我只能连屋子都不出。

    要了一方白帕子,寻了些针线,我日日靠在床榻边上,却并不是在刺绣。

    我记得时候,师父曾经指着一旁丫鬟的针线同我讲,想练武功,不一定非要有那般多器械场所,便是这绣帕针线,都可一用。

    我清楚地记得,当初师父一个大男人,执起绣花针来,竟是眨眼的功夫,只用两根手指,便能在白绢帕上绣出密密麻麻一排线。

    末了他一手执着绢帕,一手随意在帕子的周围,轻轻巧巧一弹。

    便只见那一排线落了下来,绢帕中央只留了一条长长的带状空隙。

    丫鬟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我也惊讶得不轻。

    师父则笑:“如此针脚,也是要功夫的。”

    “伏波,你若有闲暇,也不妨练练,看看能不能参悟其中妙处。”

    而那时候我只想舞枪弄棒,记得这等奇事,却从不曾做。

    直到如今,师父离宫不知去向已有七年,而朝廷倾覆,我沦落如此,武功尽废,彻彻底底没了习武的方法,我才想起师父当初那番话。

    我不知师父当初是无意之言,还是对今日的情况早有预料,但是——现在除了这么做,我没有别的机会了,我只能下了狠心照做。

    大抵归根结底,是因为我对于自己那一身武功,还抱有或多或少的期望。

    就这么平平淡淡地不知过了几天。

    直到那晚,天气已经很是暖和,厚被已换了薄被。

    我收拾妥了算睡下,不想刚刚卸下发簪,便听见一旁的窗子‘久违’地有了响动。

    我下意识地松开继续解头发的手,转头看过去。

    一只修长的手直接把窗子开,随后,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外。

    我便愣愣怔怔地看着顾君则轻巧利落地从窗外翻进来。

    头脑里盘算着,好像有很多天,没有这么单独地见到他了。

    不想尚未想好该些什么,顾君则那边便幽幽开口:

    “我信了你那日在车上的话。”

    顾君则这厮稳稳翻过窗子来,不慌不忙地把窗子合上了,低头理了理外袍和长发,复又转头看着我,缓声着:

    “于是我想,这几日公主怎么也该来看看我,可是盼来盼去,连个人影都没有,吃饭也不同我多讲几句。”

    “而后我又想,今日总归也会来看我,总不能这么多天都记不起我来,谁知一白天过去了,还是没动静。”

    “于是晚膳后我想,白天没动静,公主晚上总该记起我来了,谁知都快到睡觉时候,公主还是没动静。”

    “索性便自己过来了,倒不想,公主竟是一副并不想瞧见微臣的模样。”

    我便原地站着,看着这厮自顾自,一面卸了长发,一面缓缓走过来,然后他站定在我面前,微微眯起一对凤眼瞧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