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我只娶公主呀
我盯着他的伤口,不忍看,又不得不看。
我看着自己手里执着的短剑来回游走,每用短剑刮一下他的伤口,我就觉得心里一颤,看着都觉得疼痛,不知不觉间,他一声不吭,我却硬生生出了一头的冷汗,眼圈也干干涩涩得疼。
心疼,根本不忍心问他疼不疼。
就这么一剑又一剑,一会儿过去,伤口四周清理得总算是差不多了,我垂眼看了看这柄染了血的短剑,随即搁在一旁,沉了口气,一手扶住顾君则的肩,一手扶住箭。
“顾君则,我要取箭了。”
顾君则点了点头。
我便心翼翼地将那箭矢向外取,第一次用力,箭矢向外动了些许,只觉得顾君则身形微微一震。
……很疼吧。
我心里有了一瞬的酸疼。
忽而后悔得很,为何自己从习武学书,对于医术却是浅尝辄止,以至于如今关于取箭,我只知道最简单的、保命的法子,至于更加精湛的、也许能够痛苦一些的方法,我全然不会。
如若我会的话,顾君则便不必受这般罪了。
可惜事到如今,后悔也全然无用了。
我只得咬紧了牙关,继续、把这箭矢拽出来。
顾君则依旧是一声不吭的、除了箭矢离开他身体的时候,他依旧是微微颤了一下。
移开了箭矢,纵使原本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也封了穴位,却还是有鲜血渗出来,于是我手忙脚乱地又从一旁寻了东西来,给他包扎处理。
半晌总算弄好了,我抬手给顾君则把衣裳拢上,手停留在他颈项旁,到底是过意不去:
“我会的太少……弄疼你了。”
孰知顾君则却只是道:“不妨事,没有多么疼的。”
仿佛……云淡风轻的。
我咬了咬唇角,从他身后绕过手臂去,却是抬手抚上他的额头。
他额间是一层细密的、微凉的汗,如此……却还和我‘没有多么疼’。
我手臂一哆嗦,侧过脸去靠在他没有伤的一侧背上。
难过的讲不出话来。
我真对不起他。
顾君则却是伸手攥住我的手。
“没事,公主。”
“公主已经做得很好了。”
因为我成了这幅样子,这厮却还在安慰我。
“若是寻常女子,恐怕就直接往外拽了,那我可吃不消,能娶公主,是微臣的福气。”
“左右都要有些疼,多一点少一点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更何况,很多人,包括我也只会公主这种方法。”
“所以,公主也不必总念叨着什么更好的方法了。”
顾君则的声音里隐隐带着戏谑之意。
而我头脑一抽,直愣愣来了一句:“可是青萝呢?她不是跟着你在军中,留了好一阵子么?她应当就会别的法子吧。”
却是话出口我就后悔了。
只可惜,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根本收不回来。
顾君则却是低声笑道:
“她会不会我不知晓,但是,不论公主会不会,我都只娶公主呀。”
我一愣,随后靠在他后背上,不知怎的便扬唇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又不受控制地砸落了下来。
我真的很幸运了,能碰见他,嫁给他。
从不会被他责怪,一直被他尽力地保护着、宠爱着。
洞外响雷声阵阵,如今已是大雨滂沱,好在我起初看到这山洞,便仔细检查过——确定它地势偏高,不会流进水来。
时不时地有闪电划过,撕裂漆黑的夜色,倏忽间一片煞白,而不论是惨白还是漆黑,山洞里这一团温暖的火,依旧飘摇地亮着。
伤了一侧的肩胛,现在的顾君则,总算不能和我争着做饭了。
而如今的饭也没什么可做的,总归不过是从包裹里取出我们在木屋中备好的东西,架在火上略微热一热。
便简简单单地吃了一顿饭。
山洞外面,方才的闪电和雷声,已经少了许多,却依旧是天色暗沉,雨吹风骤,看来这雨一时是不会了,我二人大抵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待我收拾完包裹,理好行囊,再量洞外,听着声音,雨了不少,但是洞口外黯淡依旧,被我拴在山洞里、接近洞口处的月牙,也只能看清一个黑黑的、高大的影子——应当是彻底入夜了吧。
顾君则斜靠在一侧的墙壁上,半合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火光里落下飘忽的影子来。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顾君则便张开眼来瞧着我。
“伤口如何了?”
顾君则摇摇头:“不妨事。”
不妨事。
不妨事。
不管什么时候,问多少遍,好像都只能得到这一个答案。
或许我早就该明白,问他根本没用,要自己给他探出来才是。
我瞥了他一眼,随后转眼过来:“若是难受便同我讲,再处理一遍伤口,你千万不要强忍着。”
余光看见顾君则摇头:“当真无事。”
我不得不转头又看了看他。
顾君则便用他那对潋滟的凤眼看着我。
于是我便又将头转过去,从一侧拽了个毯子给他:
“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我守夜。”
顾君则皱眉:“还是公主睡吧,我守夜。”
我皱眉:“你是个病号,守什么夜?歇着吧。”
顾君则愣了愣,随后似是妥协了几分,道:
“那……不若我守前半夜,公主守后半夜吧。”
可是我心里自有算。
我摇摇头道:“不成,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如何?”
顾君则愣了愣看着我,尚未出话来,我便道:
“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妥协了,你若还是不同意,即便你守夜,我也不睡。”
总算看见这厮点了点头,随后歪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睡了。
我给他掖了掖毯子,伸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如今他伤的不轻,我处理的手段简单仓促,加上外面的雨,使得这山洞里也微微发潮,我不知道他的伤口会不会发炎、连带着他发起烧来。
只是如今仔仔细细地摸,和刚刚有些匆忙的摸,感觉却是一样的,什么都没摸出来。
顾君则估计是在睡梦里知道我在摸他,这厮兀自用额头蹭了蹭我的手心。
一副很乖的样子。
却偏偏不肯乖乖地、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究竟怎么样。
我叹了口气,把手放下来。
我何尝不懂顾君则的心思,他一直以来都想护着我,苦的累的他都担着,一点苦都不肯让我受。
但也就是因此,我才愈发不敢告诉他我的武功回来了,而我越是不,他便越是固执地护着我。
左右不知对错。
如今已经几乎听不见洞外的雨声了,雨大概是停了吧。
我坐在原地盯着山洞外漆黑的一片天,心里反复算计。
末了转头看了看门边的月牙,我抚了抚衣衫,动了身形。
——我还是出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