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的气息消失了。

    玄夜的身体在原地闪了几闪，随后转头望向今安在，眼中尽是严肃。

    “凡俗界和天界都没有，还要往上查么？”

    原来，他方才身形闪烁，竟是在这一段近乎静止的时间当中，将整个凡俗界与天界探查了一遍。

    今安在摇摇头：“各方势力泾渭分明的下界都找不到的话，再往上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那”玄夜脸色不大好看，毕竟被人在这摆了一道，他身为龙祖，身上的傲气不容许别人践踏。

    今安在无奈叹气，来到他身旁，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他准备开始摆大道理的时候必做的动作。

    “掌柜的，我知道你的意思。”

    玄夜神色不太自然地朝旁边看过去，像是在欣赏景色，但实则却是在逃避今安在的眼光。

    “诶？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不想听掌柜的摆事实讲道理了？”

    “没有”

    “那为什么把头扭过去？我跟你伙子，正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作为你的前辈，还是老板，我可是有义务和责任严格监控你的思想健康的！”

    “那个，掌柜的我还有事”

    玄夜匆匆撇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自行离开，只是今安在一下子被晾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师父。”

    唔，看来常荣这子还算灵，知道在这个时候上前来接话。

    于是今安在难得多看了自己这个便宜徒弟几眼，目光之中，竟然还有少许赞赏之色。

    “哼，这个玄夜越来越过分了，要是再有下次是常荣啊，你叫为师何事啊？”

    先是抛出两句狠话，然后假装刚刚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作为诸般找台阶法门当中的秘术，今安在自问已经将之修炼得炉火纯青了。

    “这花鬼姑娘还有阎罗大人，要怎么办？”常荣急切的问道。

    其实花鬼倒还好，只是这阎罗，受伤过重，气息散乱，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尤其方才花鬼以天道之力重创于他，导致常荣便是想要救护，也无力为之，若今安在不施以援，怕是一时半刻便要丧命。

    今安在看了看阎罗，半晌没有开口。

    他缓步走到花鬼面前，将那枚鬼鸾之卵交到了对方的上。

    “回去和你丈夫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好好把这家伙养大，不要再过问世间争斗了。”

    “多谢前辈，花鬼一定谨记前辈教诲！”

    从今安在中接过那枚晶莹剔透的鬼鸾之卵，感受着其中生命的律动，花鬼郑重其事地向他鞠了一躬。

    那是她的鸾儿。

    无数年的谋划，无数年的等待，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啊！

    “鸾儿，跟娘回家。”

    直到此刻，花鬼的眼中，才掉出了第一滴泪。

    而后，如同决堤。

    “师父，这”

    今安在拉着常荣来到一旁。

    “让她哭会儿，这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

    两界之渊当中，一道倩影闪现，二话不便奔着阎罗而来。

    “哥！”

    “唔，今天是大结局么？怎么所有人都要来哭一场？”

    今安在挠挠头，随后眼中光彩大放。

    “对了，差点把秦双那姑娘给忘了！”

    常荣早前便见过阎明妃，待看清向这边奔来之人是她，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因为在他自己看来，令阎罗走到这步田地，是他没有尽到责任才造成的。

    “明妃大人，我”

    阎明妃一把从常荣上接过阎罗枯槁的身体，口中喃喃：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况且兄长他这样，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万载悠悠，长久的陪伴早已成了习惯，即使时而发生口角，也不会互生怨怼，这或许就是阎罗兄妹间的感情。

    “他从很久以前，便用自己身体去承载那鬼鸾的怨气，一丝怨气，便要用一丝血脉之力化解，久而久之，血脉之力耗尽，人也变成了这般枯瘦的模样，其实，他的内里早就被挖空了”

    原来如此！

    常荣明白了，不仅是阎罗神形枯槁的原因，还有阎罗自很久以前便大力整饬冥府的原因。

    作为阴世共主，冥府大帝，承蒙天恩，才得到这一身帝气，若是不加以善用，有朝一日，自己身归天地，邪祟出、世间乱，受苦的最终还是芸芸众生。

    因此，他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前提下，剔除冥府之中的毒瘤，还天下以清正，使邪祟不敢为祸，那时即便是死，也死得其所了。

    “大帝，请受常荣一拜。”

    完，常荣认认真真，如方才花鬼下拜今安在一般，抱拳，折腰。

    这般胸怀天地众生的无我之人，倘若不值得为其折腰行礼，那这世间，似乎也再无一人值得了。

    “为什么。”

    今安在身旁，不知从何时又多出了一人。

    头戴金钿，身披花裳，唇红齿白，本是喜庆的妆扮，可却不心被那两行清泪喧宾夺主。

    丝丝哀怨，寸寸神伤。

    “现在你去杀他，没人拦着。”今安在抱着肩膀在一旁，而他的话语当中，令人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仿佛他天生如此。

    “爹，最喜欢我穿这身衣裳”

    “在他去世那天，还让我穿上这一身，高高兴兴的”

    “可他明明是被活活累死在任上，却又为何”

    今安在递过去两件事物。

    一只匕首。

    一方帕。

    “从那以后，你便彻底恨上了阎罗，这个统治整个阴世之人，是他颁布的严苛法令，才让你父亲那样一介毫无修为的普通吏员，耗尽心血而死。”

    秦双拿起了匕首，走向阎罗。

    “你干什么！”

    常荣拦住了她的去路。

    “荣，随她吧。”今安在摆摆道。

    常荣听了今安在的话，尽管有些犹豫，但还是老老实实让开了去。

    “兄长，你还记得秦矩之女么？”

    阎明妃轻声唤醒了阎罗，只是她的话，让一旁的秦双愣住了。

    “嗯好像是蕲城令使，可惜了，那么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话的时候，阎罗气息若有若无。

    “你还记得他？”

    秦双难以置信地看着阎罗。

    “那几年，蕲城周边发生的事很多，几个城王的亲眷下属为夺取那一片地，闹得不可开交，他身为令使，又无修为在身，在那样复杂的情形下，顶着压力四处斡旋，自然很是辛苦。”

    接连了这么大一段话，阎罗的脸色微微红润起来。

    “当时，我与明妃正为平衡城王间势力苦恼，无暇分神，起来，倒也是我们对不住他。”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阎罗费力地将自己的头转向秦双，他的眼瞳已然变得浑浊无比，仿佛在追忆什么，又像是单纯地发呆。

    这是元神即将归于天地的征兆，与凡俗之人死前也并无二致。

    “今、今掌柜。”

    “来了。”今安在一步踏出，身体便来在秦双旁边。

    “你，可有什么办法救救他？”秦双轻咬朱唇，神色中似有不甘。

    今安在耸耸肩：“怎么，想多折磨他一段时间？”

    “不，我只是，只是想再听他，关于我爹的事情。”

    一道只有今安在能够看见的金光，自秦双头顶飘飞而出，他一把将之捞在心，点了点头。

    解开一桩恩怨，免去后世无尽因果轮转，自然是功德一件，而那金光，便是一份完整的功德。

    “了结的时间快到了”

    今安在笑着，对阎明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