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值见这沙弥面露无辜神色，知道可能会错怪了人，便没有立即责备，而是先将洒落在地上的灯火仔细地收拢起来，以免引发火灾。

    一切收拾停当以后，僧值来到明怡的面前，脸色严肃地询问她关于刚才究竟看到了什么。

    “什么看到了什么？”

    “你刚才不是有个黑影什么的从大殿逃走么？”

    明怡摇了摇头，那本来就是她临时编出来的，现在突然问到，一时间哪里能出个所以然呢？

    见她答不出，僧值又看了看供桌上与她膝盖一样大的窟窿，大致也就明白了，供桌就是被这沙弥弄翻的，当即脸色拉了下来。

    “毁坏寺中物品，按照寺规，要在忏堂佛前罚跪，加上你欺瞒师长，又犯了妄语这一条寺规，两条并罚，你这就去忏堂跪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凭什么！”明怡立刻高声反驳。

    僧值冷哼一声：“莫非你还要再加上一条顶撞师长的罪责不成？”

    听了这话，她又立刻服软，只是眼中仍有不甘。

    “这位师叔，弟子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见明怡突然冷静下来，僧值却也觉得有些稀奇。

    毕竟在这本源寺中的僧人，受了罚大多就领罚，极少有辩驳或是像她一样发问的。

    “众生布施佛，那佛可有对众生布施什么？”

    僧值点点头：“那是自然，佛于众生布施无量无边善法，救渡众生出苦海。”

    “哦，善法呀，那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在胡什么！善法是这世上最珍惜之物，佛陀愿将善法布施，那是天大的布施，也是佛陀无我无私的表现！”

    眼看僧值厉声责骂，明怡眼中却丝毫不见畏惧，反而很是高兴的样子。

    她指了指已经收拾好的油灯：“无私，那这么，就算我把这油灯里的灯油全部拿走，佛也不会生气了？”

    “自然不会！”

    “那佛弟子僧人是要听从佛的旨意对么？”

    “你到底想要些什么？”僧值不大明白她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到底目的是什么。

    “还请问师叔佛弟子僧人是不是要听从佛的旨意！”

    “是，那又怎样？”

    明怡笑了笑：“那还请师叔把剩下的灯油给弟子打个包，弟子想要带走，并且还会诚心礼敬佛对于我的布施。”

    僧值一时间脑子没有转过来，但听到她起灯油，终于明白了。

    “好家伙，感情你是来偷灯油的？你可知我寺对于偷盗的责罚是什么？”着话，他的表情比刚才还要严肃了多少倍。

    明怡连连摆道：“弟子可不是偷啊，是佛在无私地向弟子布施呢！”

    “还敢狡辩？我知道了，你就是上供桌偷灯油，才把这些弄翻的！”

    僧值一把捉住明怡的腕，直接出了大殿，拉着她就往忏堂走。

    “你放开我，是佛在向我布施，不是我偷东西！”

    “等到了首座那里再辩解吧！”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来到了忏堂，此处乃是所有本源寺犯错弟子接受处罚的地方。

    忏堂的首座是一个老和尚，看起来有七八十岁的模样，那也是一位修为到了瓶颈的上座法师，辈分比如今寺院的住持正恭还要大了三辈。

    昏暗的忏堂之中，老僧盘坐在一块蒲团之上，任由外面寒风吹拂，这屋里始终是温暖如春。

    这并非是他以修为强行为之，而是修炼到了一定境界，处处是定，时时是定，即便连天道意志也会来护佑，换句话，这样的境界，本身便是触摸到了天道意志的程度。

    “宗戒师祖。”

    老僧法号宗戒，来倒也有趣，名为戒，做的事情也是掌管这寺院之中犯了戒律的弟子，不得不，缘之一字，实在玄妙。

    宗戒老僧见有人深夜来此，又见是个僧值带着个沙弥，便知道一定是这沙弥犯了错。

    “何戒？”

    “偷盗正殿佛前香油，欺瞒顶撞师长，不服管教。”

    宗戒点点头：“顶撞师长罚跪一日，偷盗可就严重了些”

    “我没偷！”

    “哦？”宗戒听见明怡辩驳，始终半开半合的眼睛这才完全睁开，“你不服？”

    “没什么服不服的，我就是没偷！”

    “师祖，这弟子颇会狡辩，您莫要听他胡八道。”僧值在一旁提醒道。

    明怡对他做了个鬼脸，转过头来却又十分恭敬地朝着宗戒双合十拜了拜。

    “看，我这忏堂也不是冤枉人的地方，倘若你当真被误会，自然是不能随意处罚的。”

    “回禀师祖，弟子今日晚间自习结束，见一位师叔仍留在静室独自修习佛法，却又害怕搅扰他人而不愿点灯，弟子心想，佛祖既然为众生布施了法，若是能连学法读经的光也一并布施了，岂不是更能体现佛法无边？所以弟子这才斗胆到大殿里向佛祈愿。”

    “如何祈愿？”宗戒笑问道。

    明怡双合十，诚恳道：“就是如这样，恳请佛祖布施灯油。”

    “那佛祖可答应了？”

    僧值看着宗戒，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嗯！他答应了！”明怡诚恳道。

    宗戒自然也留意到旁边的僧值，于是笑道：“你听，他都了，佛祖答应了他布施的事情，所以为什么还要带他过来见我呢？”

    僧值同样双合十：“师祖，法不能乱啊，若是寺中所有弟子全都如他这般，偷了东西都是佛祖布施，那岂不是要坏了我佛门清誉？”

    宗戒看着明怡：“你觉得如何？”

    “弟子初心本是好意，或许方式犯了一些忌讳，但那也是世俗的忌讳，决不能为此玷染我佛门清净！”

    宗戒摇了摇头。

    一旁的僧值眼中流露出了笑意。

    “师祖英明。”

    “英明？我可什么都没呢。”

    “师祖为教化这顽劣之徒，以退为进，阐述佛法也是戒法的道理，只是他冥顽不灵，尚需责罚，还请师祖定夺。”

    “我没有”

    “好了，你先退下吧，你留下。”

    僧值躬身一拜，随后退走。

    明怡站在原地，眼中尽是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