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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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院喧和,清风送爽。

    持续炎热了半月余的天气,终于在昨夜迎来了难得的一场雨,也让今日的天气沾了些凉意。

    户部尚书府山院内,天还未亮就热闹了起来。

    镂空雕花的黄杨木门被人大力推开,裹挟着一股尤带着凉意的风扑进了屋里。

    林歌禁不住就咳了起来,丫鬟碧珠急忙将她的床幔拉下,一边责备的道:“二姐,姐这才大病初愈,您怎么能这么唐突?”

    来人闻言吐了吐舌头,急忙示意随身丫鬟将门关好,自己则跑着扑到了林歌的床边,热切的道:“听闻姐姐今日醒了,我这欢喜得急忙就赶过来,倒害姐姐又着凉。”

    林歌看着眼前这张尤带着婴儿肥的脸,忽然有些恍惚,刚才,就在刚才,眼前这个娇憨可爱的妹妹,在她大婚之时,亲给她的合卺酒下了毒,然后看着她一点点的僵硬,一点点的毫无声息。

    甚至,她的脸上没有悲戚痛苦,唯有一种得以杀之而后快的愉悦。

    林歌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那锥心刺骨的痛楚尤在,她敢肯定,她没有做梦。

    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

    而当她以为自己无力回天时,老天爷再度给了她一个会。

    她,重生了!

    重生到了死前的三年。

    一切,还有会扭转!

    林歌被褥下的指紧握成拳,脸上却绽出一丝宠溺的笑意来:“瞧你的,都是自家姐妹,哪儿来的什么唐突。”

    林倩闻言立刻撅起嘴巴朝碧珠扬起下颌,得意的道:“如何,我就这府中最疼我的就是姐姐。”

    林歌心里微痛,她的确是这府里最疼爱林倩的人。

    母亲早逝,父亲又当爹又当娘的将自己和林倩拉扯到,林歌一直对父亲心存感激,对幼妹照顾有加。

    而她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林家会尽数毁在林倩的里。

    直到上一刻

    在那漫天火光里,林倩告诉她,两年后父亲的死,似乎与她也有干系。

    父亲!

    林歌猝然抬起眼眸:“父亲呢?今日不是休沐日?”

    “父亲在书房,姐姐这是怎么了?”林倩乍白了脸色:“是身子还不舒服吗?”

    林歌自知失态,可又存了试探林倩的心思,便抬头看向她道:“无妨,不过适才做了个噩梦。”

    林歌凝视着林倩澄澈通透的眼睛,拳头越捏越紧,若非她的重生,她如何能够相信眼前的妹妹会是那样的蛇蝎心肠?!

    “我梦见父亲被人下毒,倒毙在书房之内。”

    林歌一字一句缓缓开口,林倩却“呀”的一声跳了起来:“呸呸呸,姐姐这大白青天的可不能这样不吉利的话。”

    碧珠也递了茶水过来道:“可不是,姐莫不是病糊涂了。”

    林歌见林倩毫无破绽,一时间无法确定她是真的演技太好,还是三年前的林倩,还没有变坏。

    她满心狐疑接过茶水,顺口道:“恐怕我是病糊涂了吧。”

    林倩闻言走到桌边道:“我素知姐姐身体不好,这些东西都是我好不容易托朋友弄来的,姐姐好些了便命人熬煮了吃,也补补身子。”

    林歌睨了一眼,桌上琳琅满目放了各式各样的食材,大到山参,到米,各式各样。

    换做从前,她一定感激涕零,可如今

    林歌收敛起眸中的恨意,只笑道:“姐姐知道了。”

    林歌毕又咳了起来,林倩见状,便道:“那不打扰姐姐了,我先回了。”

    山院再度归于平静,林歌坐在床榻上,安静得像一尊雕像,可她微微颤抖的双和泛白的指关节却出卖了她此时此刻的心境。

    丫鬟碧珠瞧得心惊,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姐,您此番是怎么了?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林歌闻言抬头,心中再度将死前的诸多细节重新捋了一遍后才道:“碧珠,去将柳大夫请过来,对外便我又咳嗽不止。”

    碧珠满脸疑惑,可还是乖巧的出去了。

    林歌这才起身,双颤抖的抚摸过房中的一切,三年后,这里披红挂彩好不热闹,而在林府最得意最风光的一日,它却在一把火里化为灰烬。

    想到自己四肢无力,不住咳血,蜷缩在房间一角,而林倩,傲然挺立,中长剑带血,一步一步将自己逼进死路

    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林歌自问父亲对自己和林倩一视同仁,自问自己对妹妹也是照顾有加。

    她不明白,林倩的恨从何而起!

    指猛的被桌上的藤框刺破了指,林歌刚拉回思绪,碧珠便带了柳大夫进屋。

    柳家与林家是世交,柳大夫医术精湛,林歌还记得自己临死前,似乎还听见了柳大夫痛彻心扉的呼声。

    这人,她信得过。

    林歌坐下,示意碧珠屋外守着,这才开口道:“今日劳烦柳哥哥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柳大夫为人耿直,闻言道:“姐且。”

    林歌捋起衣袖,伸出右:“劳烦柳哥哥再帮我诊治,是否是”

    她话间抬头看向柳大夫,一双深邃的星眸内冷意一闪而逝,随即又坚定的道:“中毒!”

    半个时辰后,柳大夫出了山院,临行时在院门口朗声道:“请姐放心,她不过是素来体弱,又受了些风寒故而才会咳嗽不止。”

    碧珠喏喏应了,急匆匆去院熬药,而林歌,分明看见院门口一道碧色的裙琚一闪而逝。

    她扶着门框的指深深嵌入门缝,林倩啊林倩,你究竟是为什么?!

    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她记得,临死前林倩似乎过,自己不是林家的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及此,林歌匆匆换了衣裳,披了一件披风便朝父亲林致远的书房赶去。

    林家宅邸不大,林致远素来是朝中请流派的代表,两袖清风,一身正气。

    书房门开着,林歌轻轻叩门,见林致远抬起头来才迈入书房,躬身行礼。

    林致远年约四十,一身儒雅的气质,清瘦的脊背挺得极直,见女儿却展露笑颜道:“顽皮,风寒还未好,怎的就跑出来了?”

    林歌看着林致远眼中的宠溺之情,鼻头微酸,原以为,她再也无法得见慈父。

    林歌急忙垂了头,掩去眼中酸楚,低声道:“想着今日父亲休沐,便来瞧瞧父亲。”

    林致远闻言笑道:“有你和倩儿,为父此生再无所求,只盼望你们俩能觅得良缘,有个好归宿,为父也就了无牵挂了。”

    林歌闻言心头一跳,急忙起身走到桌边,磨着墨道:“女儿才不要嫁,女儿愿意一辈子陪着父亲。”

    林致远闻言哈哈一笑:“什么傻话,女大当嫁留不得,留来留去留成愁。你是嫌为父还不够愁?”

    林歌闻言也笑道:“父亲在愁何事?”

    林致远伸敲了敲桌边的东西道:“近年来,江南大涝,东北大旱,国中赋税骤减,偏偏开销却越来越大,造成国库空虚。昨日朝上,陛下对户部唉,虽未龙颜大怒,却也是”

    林致远的欲言还止却让林歌想了起来。

    对了,似乎一切就是从此时开始,户部让陛下不满意,从而被朝中奸佞构陷,于是监察司介入调查,却将父亲构陷入大牢。

    虽然林歌倾尽全力保住了林致远一条性命,可父亲却还是在归家三日后撒人寰。

    不满、构陷、病

    病?!

    一件件事在林歌脑海走马灯似的闪过,最后闪过烈火中林倩那张扭曲狰狞的脸:“父亲?别跟我提这两个字,我现在想着都恶心!他不肯赴死,那就由我亲自送他上路!”

    林歌心底一惊,难道一切真的都是林倩暗中所为?

    可无凭无据,她不能够在此时戳穿林倩的真面目。

    林歌强自按捺下心中百转千回的心绪道:“父亲,近日府中似乎有很多人,我与妹妹长得越来越不像了。”

    林致远漫不经心的道:“哪些嚼舌根的,给我好好惩治。”

    林歌又道:“他们都,妹妹与我不是同母,更不是亲姐”

    “啪!”

    林致远用力将毛笔砸在桌上,墨汁四溅,染满了一篇宣纸:“歌儿,你自便是懂事的,如今怎么也跟着那群下人一样翻弄是非?”

    林歌见林致远动怒,急忙跪地。

    “倩儿就是你的亲妹妹,龙生九子尚且不同,你与她有些许不一样又能怎样?”

    林致远毕长长叹了口气:“你俩姐妹情深,为父也是看在眼中,喜在心底,你切不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就怀疑起自己的妹妹来。”

    林歌听着林致远对林倩的一味维护,心底更觉得苍凉。

    若她猜测不错,这一切应该都是林倩所为,而父亲,直到此时还在为林倩着想。

    林致远越是如此,林歌对林倩的恨意就愈浓。

    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可以让林倩丧心病狂的做出如此残忍卑鄙的事?让她非要将林家满门灭口才算甘心?!

    林歌怒意直冲胸襟,顿时觉得一阵眩晕,林致远见状急忙伸扶住她道:“是为父言重了,你大病初愈,回去好生歇着吧,我会命管家吩咐下人,不许再以讹传讹。”

    林歌闻言笑道:“女儿已经知道是哪几个人在传,父亲便别如此大张旗鼓,让女儿去处理此事吧,否则妹妹听到,恐怕也要伤心难过。”

    林致远微微颔首算是同意,命碧珠扶了林歌回院,这才深深叹了口气。

    山院内,熏香袅袅,风铃叮叮。

    林歌斜倚塌上,微闭双眸,右握着一把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

    从重生过来不过短短一日,她却像经历了几辈子。

    之前从未注意过的细节,一一浮现在眼前,那些细节就像珠子,渐渐串成了一条链子,而链子尚未闭合,因为珠子还不够多。

    目前,她只能确定,自己体弱多病是因为中毒,而中毒的人十分心,每次都只给自己下一点点,经年累月也便无力回天。

    据柳大夫所,自己应该是三年前开始有了中毒迹象,也就是,林倩在灭林家满门之前六年就开始筹谋此事。

    三年前,有什么特殊的事吗?

    林歌翻了个身,只觉得头痛欲裂,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碧珠端了药汤进来,苦涩清冽的药味让林歌头痛稍减,她坐起身道:“都是你亲自盯着熬的?”

    碧珠点头道:“姐放心,从头至尾,我未让他人插,便是熬药的水,也是我亲自带过去的。”

    林歌这才放心的喝了汤药,入口苦涩,却苦不过她此时的心情。

    重生,复仇,可如此扑朔迷离,当真不是易事。

    揉了揉额角,林歌觉得林倩的事只能静观其变,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解了父亲的危急。

    可得从何处下?

    林歌想要回忆起过去的点滴,可那些事情似乎总是模糊的。她暗恨自己从前大意,许多细节未曾注意,如今

    林歌深深叹了口气,碧珠见状道:“姐早些歇息吧,适才二姐的丫鬟还过来问过姐,可好些了。”

    怎么,怕她不死吗?

    林歌冷冷一笑,随口道:“她还什么了?”

    “胡乱扯了些事,起老爷的印信什么的。”

    “什么?!”

    正准备躺下的林歌悚然而起,心底咚咚咚狂跳。

    对了,对了,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