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心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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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明仪心翼翼地将画卷收了起来, 环顾了一遭,见屋里一片狼藉, 肯定是不能住了。又想起阿瑶明目张胆地背叛他,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他也不敢多妹妹什么。只好抱了被子往书房走,才点了油灯, 又想着郡主晚上发这么大的火气,没准回去要跟阿瑶再闹一场,想了想,便拢了外裳, 趁着四下无人, 便寻去了牡丹院。

    恰好躲在门外,把赵泠的话听了个正着。

    他敲门的手一顿,浑身仿佛被雷霆击中, 分毫也动弹不得了。

    屋里赵泠还在喋喋不休地骂道:“谢明仪这个人实在是太恶心了, 他若是藏赵玉致的画像, 那我便不什么了。兴许我哪天心情好,我成全他们这对狗男女!偏偏藏我的像恶心我,这算什么意思?阿瑶,你当时就该把画撕掉!”

    阿瑶似乎在些什么,赵泠又道:“我也不知道, 那就是我的画像啊!赵玉致时候跟我生得并不像, 就是长大之后,才有几分相似的!是吧,你也看出来了, 你跟我从一起长大,最清楚我的模样了。赵玉致哪有我漂亮!”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死寂,谢明仪脸色发青,因为攥得太过用力,连指尖都微微泛白,他面上不知是极喜悦,还是极悲苦,一副要立马流泪的模样。

    脖颈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心脏也狂跳不止,眼眶却渐渐变得通红无比。他整个人隐藏在夜色中,透过门缝儿可以瞧见赵泠的侧脸,被屋内的烛火渲染,显得极其妩媚。

    阿瑶蹭蹭蹭地跑去柜子里乱翻,抱出了十几卷画,每一帧都是赵泠从前的画像。

    同谢明仪手上的那副,除了衣着扮之外,几乎如出一辙。

    赵泠甚至还提起一副画,笑着:“你看这副,还是当初表哥给我画的,上面还有你呢!”

    阿瑶一边看,一边乱翻,不知哪里来得一阵邪风,将那些画卷吹得猎猎作响。赵泠就坐在桌前,单手托腮,另外一只手曲着两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

    谢明仪忽又想起,当初的“赵知臣”便是如此,一面托腮,一面曲着两指敲着桌面:“谢兄,你我写字这么丑,还有得救吗?”

    时至今日,他才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他早就该明白的,可一直以来不愿意深究,生怕真相让他接受不了。

    赵玉致那般柔弱不堪,又矫揉造作的女子,和记忆里的那个人的性格截然不同,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可若真是如此,他爱慕的,喜欢的,心悦的,这么多年一直念念不忘,连画像都要珍藏起来,夜夜观摩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此前冷落,嫌弃,厌烦,甚至想弄死的元嘉郡主赵泠!

    上天好似跟他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

    谢明仪眼眶通红,心里乱成一团。他不知赵泠早就把他忘的干干净净,还是她一直以来都记得,只是碍于两家之间的仇恨,所以不肯轻易提出来。

    可无论哪一种都足够他痛彻心扉,愧疚难当了!

    好巧不巧,阿瑶推开窗户,一盆冷水泼了过来,当场将他满腔的热血淋了个透,她面露惊色,似乎没想到窗户底下居然还有人。

    谢明仪显得极其惊慌失措,生怕自己这副模样落在了郡主眼里,再徒增她的厌恶。正迟疑间,阿瑶一侧身,露出背后的赵泠。

    “郡……郡主,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郡主!”

    赵泠冷漠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好看的眉毛紧紧蹙成一团,似乎觉得他无可救药了。根本不听他的解释,随手将窗户重重合上。

    谢明仪顾不得身上的水滞,快走几步,抬手便要敲门,可突然又心生胆怯。

    郡主都这么讨厌他了,万一他不管不问地跑去问了,定然会加重郡主的厌恶感。

    退一万步来,万一郡主也记得从前的事情,两个人重归于好,怎么对得起谢家二老的在天之灵。

    隔在两人中间的,不仅仅是这七年的时间,还有两家割不断理不清的仇怨。

    也许,郡主早就把他忘记了,所以根本不肯搭理。

    他对郡主一见倾心,可郡主只当他是一阵过堂风,那些曾经的美好回忆,也许对郡主而言,就是一文不值。

    屋里的灯火倏忽灭了,整个院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谢明仪终究是收回了手,整个人都掩在黑暗里,根本看不清楚脸上的情绪。

    很久之后,郡主还是没有开房门,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书房,心口好像被人从中挖掉了一块,虽未见血,可早就血肉模糊了。将那画卷捧在手上,目光仔仔细细地看了过去,越看越是心惊肉跳,脑中渐渐浮现出的,便是郡主那张明艳动人的脸。

    原来,他早就娶到了心爱的姑娘,可笑他一直以来被猪油蒙了眼睛,既认不出她,又不肯善待她,两个人互相纠缠折磨,从最开始的相对无言,演变成了现在这番糟糕局面。

    郡主应该是极其厌恶他的,所以一个好脸色也不给,一句好话也不,甚至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他。

    也许在郡主心里,当初的那个谢明仪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畜牲。

    可原本不该如此的,两个人应该相亲相爱,恩爱一生,怎么会沦落成了现如今这番田地!

    谢明仪终究忍不住心疼,伸手按着桌沿,在暗夜下硬生生地熬红了眼眶。

    仿佛一夜间,他就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翌日,云芽的父亲找上门来,赵泠以为他是得了云芽的死讯,这便上门来闹,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谁料他居然是来道谢的。

    “郡主的大恩大德,人全家真是没齿难忘啊!请受人一拜!”

    着,云芽的父亲已经跪了下来,连磕了三个响头。

    赵泠满头雾水,蹙眉道:“你这是何意?”

    “多谢郡主大恩,不仅给了银子,还派人送了云芽回她外祖母家,人不知该如何报答郡主,以后定然好生当个账房先生,绝对不敢弄虚作假!”

    如此,赵泠这才从他的一番絮絮叨叨中听出了关键,一是,云芽没死,二是,谢明仪不仅给了她银子,还让人送她回了乡下。

    可昨晚,他分明是当面承认了罪行,而且态度极其恶劣。

    赵泠不解其中原委,下意识地抬眼一瞥阿瑶,见她捏着衣角,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脑中灵光一闪,立马明白了其中关窍。

    待让人回去之后,她才冲着阿瑶招了招手,低声问:“你是不是瞒我什么事了?”

    阿瑶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脸无辜地摇了摇头。只不过很快她又垂下了眸子,伸手扯着身上的细带。

    如此一来,赵泠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就是阿瑶自己想让云芽离开,又刚好谢明仪想要讨好妹妹,所以主动做了这个恶人。

    她既生气又无奈,生气的是阿瑶居然跟她撒谎,无奈的是自己的苦心就这么被人糟蹋了。

    阿瑶心翼翼地量着赵泠的神色,似乎也知道自己露出马脚了。脸上立马闪现出一丝慌乱,连忙跪下来,两手扒着赵泠的膝盖,使劲摇头。

    赵泠道:“有什么话,你不能直接跟我,非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你见我着急发火,心里可还痛快?”

    阿瑶:“不是的,郡主,不是这样的,没有,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她一着急,立马就想张嘴话,可早就失声的嗓子,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比划的手势也乱七八糟,到了最后,两手捂脸直接哭了。

    赵泠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赶紧将她拉起来,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温声细语道:“你哭什么啊,我骂你了么,还是动手你了?可别哭了,哭成这个样子,我心疼死了。”

    阿瑶抽噎不止,抹着眼泪比划道:“不是这样的,郡主,我就是不喜欢她,她一来,郡主就只跟她话了,还给她好吃的,她还抱妙妙。郡主明明最喜欢的人是我啊!”

    赵泠哭笑不得,原来她是为了这个。也都怪她大意,竟然忘记阿瑶是个“肚鸡肠”的女孩子。猜想她肯定为了这个,私底下气得又出去鸡骂狗了,于是揉了揉她的头发,哄孩似的。

    “好了,都是我不好,委屈你了,看你哭的,连脸都花了。”

    阿瑶武功再高,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十三岁的姑娘,况且她智力又比同龄人低,想不明白这种事情,也在情理之中。吃醋妒忌了,也合情合理。

    换一句话,阿瑶武功都这么高了,对付一个云芽,简直就是菜一碟。可她并没有动手,归根结底还是怕赵泠会生气。

    赵泠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哪里还舍得她半个字,心里又暗暗担忧,恐怕以后阿瑶即便认祖归宗了,也离不开她了。

    就以谢明仪那个脾气,三人恐怕要纠缠到底。

    “好了,别哭了,明个表哥喊我们去京郊骑马,常宁表姐,到时候会带很多好吃的,还有你最喜欢吃的糖蒸酥珞。”

    赵泠赶紧扯开话题,阿瑶一听,果真不哭了,立马擦干眼泪,满脸兴致勃勃。

    谢明仪从外头进来,正好听了这句,想了想,便斟酌着用词问道:“去京郊骑马么?那里本官很熟,还有几块野地,郡主若是喜欢……”

    “我不喜欢,”赵泠语气冷道,“仿佛谁没有几块破地似的!别以为你放过云芽,我就会感谢你。我告诉你,谢明仪,咱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永远没完!”

    谢明仪满脸苦涩:“郡主为何一定要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我?”

    “到底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