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妹妹呀
事情闹成此番局面, 谁也没能讨得了好,赵泠深感疲惫, 她既不能一分为二,同时嫁给两个人,又不能违背自己的本心, 而去选择一场并不喜欢的婚姻,索性从一开始就不给任何人机会。
待出了金銮殿时,外头正下着蒙蒙细雨,浅浅一层水雾将满宫的红墙碧瓦尽数笼罩其中, 宫人们三三两两躲在房檐下避雨, 口里低声咒骂着天气。
她先前出来时,太阳正好,不过是转瞬之间, 外头便风云变色, 冷风夹杂着雨水席卷而来, 赵泠忍不住了个寒战,阿瑶见状,连忙要脱了衣服给她披上。
“不必了,你也是个姑娘家,大庭广众之下, 怎好随意在人前宽衣解带?”赵泠将她的手按下去, 抬眸见廊下草席被风吹得翻涌,上面系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泠泠,你先回长公主府, 这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回头我去跟我父王一声,让他老人家即刻进宫求个情。”萧瑜从后面追了出来,顺手抢过宫人手里的纸伞,替赵泠遮雨,“齐贵妃自己作死,还硬拉上九王。依我看,这回保不齐要闹成什么地步,谢明仪自保的手段层出不穷,不必咱们跟着操心,只不过九王那里比较麻烦了。”
顿了顿,她将伞往赵泠身上移了大半,任由自己的肩头被雨水湿,“但九王毕竟是皇上的孩子,即使今日出言顶撞,也罪不至死。”
“我知,那就有劳表姐替我走一趟了。”赵泠拢紧衣衫,还是觉得冷风往衣袖中灌,她素来吹不得风的,只觉得脑袋又沉了,只想赶紧回府休息,遂告别了萧瑜之后,同阿瑶并肩往宫门口行去。
遥遥却见一道藏青色的身影立在路口,左右皆无人,雨水将衣衫湿,他也浑然不觉,似乎就是刻意在此等候。
赵泠顿足,同谢明仪短暂的四目相对,很快就拉着阿瑶贴着墙跟往前疾行,在即将同他擦肩而过时,谢明仪道:“不是我。”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赵泠蹙眉,不知道他到底在什么,于是脚下不停,还要继续往前走。
谢明仪重复道:“不是我。”
阿瑶扯了扯赵泠的衣袖,央求她停下来听一听,赵泠可以拒绝全天下所有的人,可却唯独拒绝不了可怜的阿瑶。
深深吸了口气,她终于停了下来,侧首问道:“你到底想什么?”
“我,不是我,我没有想过要拿此事做文章!”谢明仪声音沙哑,重伤未愈,脸上也毫无血色,“我承认我痛恨萧子安,但我从未想过,要利用你去击报复于他,郡主信我!”
原来就是为了这事,赵泠心里跟明镜似的,早在金銮殿对质时,便知事情始末,遂并未将过错定在谢明仪头上。
可他却紧张得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刻意在此等候,只因为这里是出宫的必经之路。
若是半途中太后娘娘突然将赵泠找过去,谢明仪难道要在这里等一整晚?
“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情么?没有的话,我现在要回长公主府了。”赵泠冷漠地吐出一句,抬腿便要走。
哪料谢明仪突然一步闪至她的面前,彻底挡住了赵泠的去路,高大的身形看起来格外消瘦,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
两个人谁也没开口,无声地较量着,似乎谁先开口,谁就认输了一般。只有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拍着院墙的声音。
谢明仪伸手拂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声道:“齐贵妃想动你,其实就是想放我的血。她这次没能得逞,下回定然卷土重来,你要心。”
顿了顿,他沉默着将一直护在怀里的披风掏了出来,起来也可笑,他自己都淋成了落汤鸡,也不知道找个地方先避避雨,偏偏怀里护着的披风半点未湿。
他亲自将披风给赵泠披上,两手略显笨拙地挽了一个花结,这才垂手往旁边退开一步,“风大,你身子骨一向弱,禁不起任何风寒的。原本我是想亲自送你出宫,但人多口杂,我怕……”
他却突然不往下了。
即使他不,赵泠也懂他的意思。
她和谢明仪的婚事,原本就顶在风口浪尖,和离之时,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若是被人瞧见他们一起出宫,不知道还要传出怎样的风言风语。
赵泠默然,点了点头便同阿瑶出了宫,马车一直在外候着,两人上了马车,一路颠簸。
阿瑶卷了毯子过来,仔仔细细地盖好赵泠的腿,想了想,又泡了杯热茶递上前,闭口不提谢明仪的事情。
赵泠暗暗叹了口气,轻声道:“阿瑶,你有什么话直接便是,同我之间不必藏着掖着的。”
阿瑶便道:“郡主,我哥哥太可怜了,他重伤未愈,又遭了一场雨淋,回去定然伤上加伤。可否让我回去看看他?”
“自然,你想回去就可以回去,我不阻拦。”赵泠倒是很好话,心知阿瑶是个重感情的人,虽然嘴上不,但实际上很重视谢明仪的生死,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哪里是断就能断的,于是便道:“有你照顾,想来他很快便能痊愈了。”
阿瑶见她没有生气,这才大松口气,待回到长公主府后,便翻墙而出,几个飞掠间便行至了谢府。
轻车熟路便寻到了谢明仪的房间,她有些迟疑,立在门外良久,不知该不该进去,索性扣开纸糊的窗子往里面偷觑。
屋里光线昏暗,除了家具陈设之外,连半分人影也看不到,阿瑶疑惑,手指将洞扣成大洞,偷偷摸摸地继续往屋里逡巡。
眼前猛然一黑,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阿瑶吓得险些开口话,忙不迭地往后一退,自门里探出一只手,硬是将门板击碎,一把攥住她的左肩。
谢明仪呵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阿瑶:“……”
她被拿住了肩膀,抬腿踢碎门板,身形灵巧地一转,趁机往房檐跃去,谢明仪一下没擒住,将她肩头的衣衫撕碎,一挥衣袖,两扇摇摇欲坠的门板终于坍塌。
恰好瞧见阿瑶像只燕子似的,纵身往房檐一跃,谢明仪一惊,忙道:“别走!”着,跟着跃上房顶。
阿瑶一手捂住暴露在空气中的左肩,见谢明仪追了过来,抬腿就是一脚。
谢明仪稍一侧身便躲了开来,忙道:“怎么是你?你来了怎么不一声?”
他突然想起阿瑶不会话,正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怀里猛然塞进来一只锦盒,他一愣,抬眸望着阿瑶。
阿瑶知他不懂手语,也没算同他多言,只是指了指锦盒,示意他开。
谢明仪便将锦盒开,他开之前想了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里面放着一株人参。
阿瑶比划了一番,见谢明仪一脸茫然,于是作罢。谢明仪问:“送我的?”
阿瑶点了点头。
谢明仪又问:“你送的,还是郡主送的?”
阿瑶想了想,点了点自己,又抬手指了指天,意思是:“我拿了郡主的东西送你。”
可谢明仪理解成:“郡主让我拿了东西送你。”
原本烦闷不堪的心情,瞬间拨开云雾见青天,谢明仪眸色一亮,满脸皆是按捺不住的喜色,阿瑶一见他这番形容,便知他是误会了。于是跺脚怒捶手心。
谢明仪以为她是在替赵泠抱不平,于是便道:“那你回去告诉郡主一声,多谢她的好意。”
顿了顿,他又垂头浑身摸索,似乎要找什么东西。最终将腰间的玉佩一把拽了下来,递给阿瑶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郡主送了礼,我若不回礼,便算是失礼了。你把这个拿过去,再告诉郡主一声,她不喜欢的事情,往后我绝不做!”
阿瑶愣愣地看着放在手心里的玉佩,正愁如何解释,哪知谢明仪一把攥着她的手腕,飞身下了房顶,将人引至房里。
再将人按坐下,随后便从柜子第三层捧出一个锦盒,自里面取出一副成色很好的玉镯子,半蹲下来道:“阿瑶,这个是母亲临终前留下来的,原本是要留给你当嫁妆,可我不知能不能等到那天了。我先把这镯子给你。”
完,他攥起阿瑶的右手,将镯子套了上去,大松口气似的,道了句“好看。”
阿瑶垂眸望着手腕上的镯子,面露茫然。她早就不记得儿时的事了,对母亲的容貌也仅仅是一道模糊的影子,遂不像谢明仪那般痛彻心扉。
可提到“母亲”两个字时,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很真实的东西。
她和眼前这位曾经恨之入骨的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今生今世都不会改变。
“我可以抱一抱你么?”
阿瑶愣了一下,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谢明仪张开双臂,将人搂在怀中,仿佛寻到了绝世珍宝,轻声道:“妹妹,我知道你心里明白,从今往后,为兄再也不会丢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