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请你看戏
赵泠一愣, 登时哭笑不得:“怎么可能?陆姑娘又并非不认识二表哥。”
“的也是,那我可得好好找找看,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混蛋,居然敢过来撩拨景和!”萧瑜目光在四下逡巡一遭,忽然瞥见半寸藏青色的衣角, 她立马面露喜色,低声道了句:“可让我找到了,我现在就去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完,不顾赵泠的阻拦提着衣裙便冲了出去, 男女七岁不同席, 即便是王府设宴,中间也隔着厚厚一道山水屏风,撑破天了, 也只能看见对面的人影, 连是老是少, 是美是丑都分不清。
赵泠生怕萧瑜稀里糊涂的,回头再闯祸了,遂起身去寻她,刚绕开座席,往花丛边行去, 恰好迎面同萧子安遇见。
他看起来很不好, 脸色苍白,精神也差,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锦袍, 似乎消瘦了许多,显得更加文雅,像是个文弱书生。肩宽腿长,虽这般了,可还是丰神俊朗。
左腰悬着玉佩,右边坠着香囊,那般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成色极好的玉簪子束上。虽然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男,可的确让人看了,心脏不由为之一缩,进而心生几分怜惜。
赵泠也只是位普通的女子,她骤然一见萧子安如玉的面庞,心尖也真情实感地颤了一下。可是很快就垂眸,低声唤了句:“表哥。”
“阿泠,我们应该有半月余未见了罢?”萧子安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虚弱,低声问:“是不是我不主动找你,你就永远不会过来探望我?”
“表哥,”赵泠抬眸,轻声道:“上回的事情,我……”
“你不必解释,原本就不是你的错。”萧子安上前一步,离赵泠更近了,他近些时日被禁足,在王府反省思过,脑海中反反复复总是浮现出赵泠的身影。
他想见她,非常想,每时每刻都想。可他出不去,赵泠也不去探望,日思夜想的煎熬,仿佛世间最毒的药,让人肝胆俱裂,痛苦难当。
“阿泠,此前的事情都是我母妃思虑不周所致,我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可否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你原谅我母妃一次?”不知为何,萧子安的语气里几乎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了。
赵泠轻声道:“上回的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表哥,想来你也知晓皇上给你指了门婚事,对方乃是纪王妃母家的侄女,姓陆,生得很娇美,又天真烂漫。同表哥倒是挺般配。”
“阿泠,你当真认为我同那位姓陆的姑娘般配?”萧子安怅然一笑,眸色中划过一丝悲戚,“我根本不爱什么陆姑娘,我爱的人是你,一直以来都是你!阿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向你证明,我比谢明仪强上百倍,我可以给你带来幸福!阿泠!”
“表哥!你同陆姑娘的婚事,可是皇上亲定,板上钉钉的事情,焉能轻易更改?”赵泠心想长痛不如短痛,索性就作个了断,“且不皇命不可违,就拿陆姑娘来,她又做错了什么?表哥若是毁了婚约,以后要她如何立身做人?”
萧子安急了,忙道:“可我喜欢的人是你!我见都未曾见过她!阿泠,难道这么多年,你当真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有,但无关男女之情,表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齐贵妃应该也不希望你同我继续纠缠不清。”赵泠深深叹了口气,缓声道:“好好对待陆姑娘,她是位好姑娘。”
“阿泠!”萧子安忽然上前,双手按着赵泠的肩膀,低声道:“难不成你是为了谢明仪?他早就不是原来那位让你心生爱慕的少年了。阿泠,你快醒醒,我不能看见你这般执迷不悟!”
赵泠忙后退一步,躲开了萧子安的手,低声道:“不是他,他还不值得我这么做。我只为自己而已。表哥,我就是这样一位自私自利,凡事只想自己,只爱自己的姑娘,你现在知道了,还不放手吗?”
“不放,这辈子我都不会对你放手!”萧子安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人猛然往怀里一拉,赵泠大惊失色,连忙要将人推开。
可她一位柔弱女子,如何能推动萧子安,当即就低声呵斥,若是引来了旁人,定然要成为众矢之的。
萧子安将人死死抱在怀里,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他生怕伤到了赵泠,只敢隔着衣衫去攥她的手腕。甚至连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吓坏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他道:“泠泠,我母妃那里,我会去清楚的。你会成为堂堂正正的九王妃,只要你嫁给我,从今往后,我会将你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里。谁也不能给你半分委屈受!”
“齐贵妃有多厌恶我,你不是不知。即便我嫁给了你,日后婆媳不睦,你夹在中间进退两难,我若为你考虑,定然要委曲求全,自贬身份。我若不为你考虑,旁人该嘲我肚鸡肠。你对我的喜欢,也许初时情深,长此以往,也该消磨得一干二净。”赵泠异常清醒,明白自己不能被萧子安的热情冲昏头脑,否则日后的麻烦定然层出不穷。
她出身尊贵,生来就是郡主,本可以坐享盛世太平,谁也不敢给她半分委屈受。为何要偏偏想不开,去受齐贵妃的闲气?
以她对齐贵妃的了解,若是塞上十七、八位侍妾入九王府,她又该如何拒绝?难道要同那么多女子,一起分享自己的夫君不成?
“今日王府为陆姑娘接风洗尘,前面来了这么多宾客,若是被人瞧见你我在此搂搂抱抱,且不我的名声,难道陆姑娘和王府就能抹得开颜面了?”赵泠将人推开,往后退了一步,拂着衣袖道:“陆姑娘是萧瑜表姐舅舅家的表妹,同我也算是远房表亲,赵玉致乃我大伯父家的堂姐,若我们三个都同九王殿下牵扯不清,落到旁人眼里,定是京城一大笑谈。”
顿了顿,她深吸口气,低声道:“我不愿做旁人口中的笑柄,也不愿让人看了长公主府的笑话,更不愿成为你和齐贵妃母子离心的罪魁祸首。唯愿你好,此生不憾。”
萧子安怀里空落落的,只觉得如同置身红莲业火之中,几乎把他整个人焚烧殆尽。他曾经多么渴望和眼前的姑娘双宿双栖,现如今就有多么痛断肝肠!
他一直以来都将赵泠看作九王妃的不二人选,但齐贵妃却从中阻挠,棒了鸳鸯。
什么陆姑娘不陆姑娘,他见都未见过,何谈什么喜欢?若是此生不能同自己喜欢的姑娘长相厮守,那同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
谢明仪好歹曾经同赵泠成过亲,有过夫妻名分,甚至少时互相倾心,可自己却什么都不曾拥有过。即便同她近在咫尺,也如同分隔天涯。
他不是不懂赵泠,只不过是迫于周围的环境,迫无皇命难违四个大字!
许久之后,萧子安才苦笑道:“若不能同你在一起,如何才能算好?泠泠,我自就爱慕于你,转瞬息间数十载,对你之心皎如明月,上苍可鉴。我原以为你同我两情相悦,今日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
语罢,他深深凝视着赵泠的眉眼,怎么都看不够似的,这般明艳动人的姑娘,就像一道彩虹落在他的心间,无时无刻不令他牵肠挂肚。
偏偏阿泠冷静自持,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她正直,善良,热忱且果敢,在他眼中十全十美,惹人怜爱。唯一不好的便是,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
赵泠转身便走,生怕多耽搁片刻,便狠不下心肠了,忽听一声低呼,不知是谁失手撞倒了屏风,偌大的山水屏风排山倒海一般坠了下来。
此处光线暗,又在角落,根本无人注意,场上响起一片凌乱的脚步声和尖叫声,她下意识往旁边一躲,不料悬在屏风顶上的大灯笼猛然砸落下来。
这灯笼同寻常的灯笼不同,为了美观,特让能工巧匠在上面镶嵌了各色名贵的宝石,表面由锦缎缠绕,有成人合抱粗,底端还设了红腊,灯火一燃,仿佛一颗巨大的发光夜明珠。
此刻随着屏风翻倒,里面滚烫的蜡油瞬间淋了下来,赵泠大惊失色,忙抬手遮挡,眼看着大灯笼就要砸了下来,自旁边飞快闪现过一道人影,谢明仪一手环住她的腰,随意一挥衣袖,便将灯笼飞。
一阵天旋地转,待赵泠再一回过神时,正好撞入谢明仪沉沉的目色中。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赵泠愣了一下,忙将人推开,屏风一倒,男女席连最后一层遮挡都没了,所有宾客都挤在院子里,两人站在最中间,一瞬间便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陆景和趴在屏风上,手背被滚烫的蜡油淋上,已经红|肿起来,丫鬟们忙将她扶起,萧瑜道:“景和,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
陆景和方才躲在屏风后面偷听赵泠和萧子安的谈话,身后猛然传来脚步声,她一吓,失手推翻了屏风,那一个灯笼正好冲着她和赵泠的头顶砸了下来。
谢明仪却偏偏救了赵泠,还只救了赵泠。
明明萧子安同自己订了亲事,可却私下同赵泠纠缠不清,明明此前谢明仪还在大街上公然救了自己,现如今却护着另外一位姑娘。
陆景和不解,被丫鬟扶起来之后,双眼含泪地望了过去,咬牙道:“你到底是谁?”
谢明仪蹙眉未答,反而是萧瑜从旁低声道:“他就是当朝首辅谢明仪,此前我在信里同你提过的。”
陆景和脸色一白,终于明白自己芳心错付了,她看了看赵泠,又看了看谢明仪,最后一跺脚,转身就跑,萧瑜见状,隐隐明白了什么,暗道了一句:造孽。
随后抬腿便追了过去。
前面闹成这副样子,宴会也无法继续了,赵泠拜别了纪王妃,领着阿瑶出了王府。
谢明仪却早先一步在外头等候,身边还停着一辆马车,见二人出来了,将马缰绳往下人怀里一丢,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前。
赵泠尚且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他横抱了起来,她大惊,忙怒道:“谢明仪!你放开我!”
“郡主声些,若是被人看见,那郡主可就百口莫辩了。”他动作极快,将人抱至马车上后,身后立马一阵掌风袭来,他抬手将阿瑶的手臂挡开,飞快道了句:“你也上来。”
随后一掀车帘,自己率先钻了进去。阿瑶亦步亦趋地跟着进去,才探了个头,立马被谢明仪点了穴道。
“妹妹,你别急,我对郡主并无恶意。”谢明仪将阿瑶心翼翼地扶至一旁坐好,这才同赵泠道:“把手伸出来。”
“你要做什么?我可要喊人了!”赵泠忙警惕地往后退了退,后背就贴在了马车上。
“你要是喊人,我就点你的哑穴。”谢明仪如此道,想了想,取出一根发带将阿瑶的眼睛覆上,这才一把抓过赵泠的手腕,将衣袖往上一捋,果然见到一片红|肿。他眉头一皱,心疼似的吹了吹气,不知哪儿变出一瓶伤药。
“可能会有些疼,你且先忍一忍。”他完,心翼翼地将药粉倒了上去,赵泠下意识要将手缩回来,哪料他攥得死紧,努力了几次都未能如愿。
“别以为你救了我一次,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谢明仪不解道:“为何你每次同我话,都要疾言厉色?”他扯了块干净布条,仔仔细细地替她包扎好,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幸好我来得及时,否则那灯笼肯定要砸到你了。”
“什么叫你来得及时?你竟然敢偷听!”赵泠冷着脸道:“怎么样,偷听我跟九王谈话,收获肯定很大罢,想好了怎么报复我了么?”
谢明仪道:“我此前在人前所言,并非真心,我若真想报复你,早就让你身败名裂了,如何还会等到今日?”他想了想,将药瓶塞到赵泠手里,“这个你收着,效果我亲试过,很好用。”
赵泠不接,手一松,药瓶就翻滚到坐垫上,谢明仪眸色一暗。
“谁知道你有没有在里面下|毒,若是腐骨蚀肉的东西,我焉有命在?”
“你这么想我?”
“首辅大人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的名声,满京城的百姓皆知。我也只是一位不懂武功的柔弱女子,难道不该警惕些么?”
“有理。”
谢明仪点头,自袖中抽出一柄匕首,赵泠往后又退,满脸警惕,他见状,心里更加苦涩,当着赵泠的面,捋起衣袖往臂上割了一刀,鲜血汩汩往外流,他收了匕首,又去拿药往上一撒,血立马止住了,果真是上品伤药。
之后,又将伤药往赵泠手里塞,“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如若真是毒,我自己也活不了。”
赵泠道:“既是千金难买的东西,何必送我,首辅大人的仇家满天下,还是留着自己用罢。”
“正因为千金难买,所以才要送你。”谢明仪答非所问,将阿瑶眼睛上的发带解开,果见一双喷火的眼睛。
赵泠抬了抬下巴:“把她穴道解开。”
谢明仪抬手欲解开阿瑶的穴道,见她一副随时随刻都要扑上来厮咬的模样,赶紧把手收了回来,不甚自然地轻咳道:“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
“……”赵泠问:“我听东宫太子对阿瑶有意,明里暗里问了阿瑶的身世,以及生辰八字。”
“什么时候的事?我竟不知。”谢明仪转脸望着她,满脸认真道:“谁告诉你的?”
赵泠心道,若是她出了萧涣,难保谢明仪不会去找他的麻烦,于是便道:“你不用管是谁同我的,我只想知道,这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并非,我当真不知,”谢明仪看了一眼阿瑶,才又道:“阿瑶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的婚姻大事,自然由我操心。东宫太子算不得什么良人,我何必将亲生妹妹送入虎口?”
“我看未必,若你是为了官途,也未可知,毕竟东宫太子是未来储君,你巴结他无可厚非,况且你同九王不睦,眼下不得借着太子的东风,好生压九王一番?”
“看似如此,但我绝对不会利用自己的亲妹妹达到目的,”谢明仪语气虽淡,可字字句句铿锵有力,“阿瑶虽不是世间一等一的美人,也并非十全十美惹人怜爱,但在我心里,她就是谢家的掌上明珠,谁敢让她明珠蒙尘,我要了谁的命!”
阿瑶原本喷火的双眼,在听见这话之后,连她自己都未发觉,火苗已经慢慢熄了下去。
谢明仪着,又冷笑:“今晚那县主胆敢当众给阿瑶难堪,就是往谢家脸上抹黑,她不是仗着祖上封荫,无人敢动她么?那本官今日就给她破个例!”
赵泠隐隐察觉到他想要做什么,马车猛然停了下来,车帘被人自外面掀开,就见地上躺着一个麻袋,侍卫将麻袋解开,自里面露出个人来。
这是个男人,身上还穿着官服,可手脚被绑,眼睛覆住,连嘴都被堵住,赵泠见此人不是县主,正要大松口气,忽听谢明仪道:“这人便是县主的第二任夫君,王家嫡出公子,今晚县主去纪王府赴宴,他便私下同几个狐朋狗友去了勾栏院风流快活。”
赵泠一惊,忙道:“天子脚下,你可不能胡来!”
“我可不知什么是胡来,”谢明仪抓起阿瑶的右手细看,蹙眉道:“我只知我妹妹的手疼了,我若不替她报仇,就不配为人长兄。”
完,他一挥衣袖,对着左右吩咐道:“来人,去找十个最下等的娼|妓,将王大人脱了衣服关房里,派人去县主府递个消息,只王大人在外风流,银子没带够,被勾栏院扣住了。”
吩咐完之后,谢明仪才偏头同二人道:“横竖你们回去也无事,不如陪我在这看场免费的戏,名为县主捉夫。”
不出半个时辰,县主便气势汹汹地带着府中家丁过来捉|奸,满勾栏院地搜,闹得人仰马翻,最后才在一间房里寻到人,县主踹门而入,见此淫|靡场景,当场气得七窍生烟,令人将王大人绑了回去。
一把火将勾栏院烧了,火光登时烧红了半边天,赵泠伸手撩开车帘,刚好瞧见县主气急败坏的半张脸,被火光一映,凶相毕露,仿佛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女罗刹。
她看了一眼,立马心有余悸地缩回马车里,正愣神间,谢明仪笑道:“我一向喜欢助人为乐,希望县主能珍惜这次机会,故技重施,让自己再度守寡。届时,我定然推波助澜,让县主祖上的所有封荫,彻底断送在她的手上。”
赵泠牙齿咯咯颤,猛一抬眸,却见谢明仪俊美至此,竟隐隐压了萧子安一头,仿佛从画上飞下来的,越是俊美,越显得阴柔冷漠,深渊里的毒蛇也不过如此了。
谢明仪见她双肩颤抖,微微一愣,伸手解开官服往她肩头一盖,赵泠却反手将人推开,往后退去,颤声道:“你离我远点!”
“你怎么了?何处不舒服么?”谢明仪放缓了声音,以为她是嫌弃自己的衣服,遂解释道:“这官服是我才命人做的,今日第一次穿,没有任何女人碰过,你且放心。”
着,又伸手将衣服往她肩上披,赵泠这回退无可退了,肩上一沉,整个人就被官服套了进去,一股淡淡的墨香袭来,她不由一颤,攥紧了衣袖。
“怪我思虑不周,忘记晚上有风,你一向吹不得风的。这样罢,你先坐着,我去去便回。”
谢明仪起身下了马车,不消片刻又折身回来,手里拎着一个盒子,开一瞧,里面竟是热气腾腾的两碗豆花,上面还洒了香葱,水嫩嫩的,香气四溢。
“我见这豆花还不错,便顺手买了两碗,你尝一尝,若是喜欢就多喝几口。”谢明仪稍一犹豫,抬手解开阿瑶的穴道,见她一掌了过来,忙偏头躲开,递了一支冰糖葫芦过去,“这个算是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