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薄松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他恍恍惚惚做梦,一个接着一个,过去的画面凌空飞来,冲进脑袋,撞的他头晕脑胀,视线中有无数光影,忽明忽暗闪烁不休。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他搓着手等在路灯下,暖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从脚下延伸到路中央。十二层灯火闪烁,楼道里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十八岁的林羽白系着姜黄围巾,像只奔腾的鹿,从马路对面奔来,一头撞在他怀里,紧紧搂他脖子:“阿松,我爸妈非要我结婚…我不想结,我们跑路吧!”
林羽白仰脸看人,雪花落上眼睫,融成一片水珠。
白嫩漂亮的脸上架副圆框眼镜,乌溜溜的黑眼球忽闪忽闪,鼻尖冻的发红,像一块圆滚滚的萝卜头。
薄松搂紧人形棉团,情不自禁低头,狠狠吻他嘴唇。
这个画面掠过,下个画面飞入,他们住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房间出几个隔断,隔音效果极差,左面的胖子磨牙呼,右面的情侣此起彼伏,窄空间里一张宽型单人床,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林羽白埋头在薄松怀中,极轻极规律呼吸,软发缓慢起伏,撩的薄松浑身燥热,他换了好几个姿势,某个部位硬的发疼,想起来洗澡缓解,手臂被人握住。
林羽白睡得迷糊,鸟睡衣蹭歪了,半边头发压扁了,半面耳朵红彤彤的,他歪头看着薄松,修长手指摸来,沿着腿根向上,轻轻拽掉内裤,低头张口含住。
薄松惊得一颤,砰一声坐起,噼啪雨点砸在窗上,宿醉后的头脑昏昏沉沉,抬手摸向床头,熟悉的半杯水没有了。
怎么会在家里?
什么时候回的家?
他不是在酒吧么,一群人来回抢麦,酒瓶爆米花散落一桌,骰子滚的满地都是,西瓜汁黏在脚底,走几步路满地滑。
薄松踉跄下床,拉开衣柜,熟悉的地方没有熟悉的衣服,搭配好的衣裤领带不翼而飞,皮鞋散落在地,前夜灰泥凝固成壳。
他头痛欲裂,走出卧室,一串脚印从客厅延伸到门口,蹭的地板满是泥污。
怎么没人收拾。
林羽白呢?
是啊,林羽白呢?
昨夜画面闯进脑海,他甩甩脑袋,捂住额头,猛跑几步开门,一具身体硬邦邦落下,砸在他脚面上。
林羽白倒在地上,露在外面的皮肤皲裂发白,口唇上结一层霜,柔软头发硬邦邦的,堪堪覆上眼睛。
薄松僵硬动动脚趾,蹲身一把将人抱起:“林羽白!”
林羽白眼眸半闭,手臂垂在身侧,像座僵硬雕塑。
和少年时相比,他稍微胖了一点,眉眼变得成熟,圆框眼睛换成隐形,只有鸟睡衣没变,结成冰块罩在身上。
薄松将人一把抱起,送回卧室,刚想120,抬头看看雨势,想想门口积水,不得不换个号码,给贺易拨号:“老贺,带上药箱来我家,快点。”
“干嘛,你把自己摔个半死,就算为民除害了”,贺易睡得迷糊,声音含糊不清,“雨天出工,五倍出诊费。”
“五倍就五倍,十倍都行”,薄松握住林羽白的手,掌心像被冻住,“快来,林羽白不舒服。”
“白白不舒服?你怎么不早!”,贺易从床上蹦起,拉开窗帘,看看斜对面那栋别墅,“等着,我十分钟就到。”
挂掉电话,薄松帮林羽白脱掉衣服,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像扯掉一层皮肤。
回到温暖房间,林羽白渐渐有些意识,他掀开沉重眼睫,迷糊看到薄松,两串泪水从眼角落下,白皙脖颈滚烫发红。
他不言不动,默默发抖,眼泪越流越急,沾湿两片耳朵。
“别哭了,看着闹心”,薄松甩过去一包纸巾,砸在他脸上,“贺易快过来了,别让人看笑话。”
林羽白垂下眼睫,慢慢闭上眼睛,像只没有生命的布偶娃娃。
“半死不活躺在这,谁有时间陪你”,薄松站在床边,生怕林羽白昏迷,抬脚踹踹床板,“快点起来,我饿死了,等你给做饭呢。”
门铃被人按响,薄松跑过去开门,贺易的白大褂被雨淋湿,他边脱边走进屋,进门像狗一样嗅闻:“白白做饭了吗?炖汤了吗?炸鸡了吗?榨果汁了吗?”
“滚”,薄松踹人屁股,把人踢进卧室,“进去看病。”
他离开房间,反手把门锁上,贺易在里面像被人踩了尾巴,叫的惊天动地:“卧槽薄松你个杀千刀的,你他妈还是人吗?你把我白白怎么了?”
薄松坐回沙发,捞来耳塞,左右塞进耳中:“别废话了,赶紧看病!”
德国进口耳塞隔音效果一流,薄松靠上沙发,撞上薄皮铁架,磕的脊背生疼。
这沙发破皮掉漆,烂的不成样子,林羽白将它百般呵护,还是没法保持光鲜。
它和这偌大别墅,是如此格格不入。
换了吧,早该换了。
薄松拿来手机,刷几下工作汇报,屏幕上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林羽白。
他昨夜喝的晕头转向,几乎是断片的程度,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了什么,根本想不起来。
不过酒后吐真言,即使接到电话,出的八成也不是好话。
莫名烦躁爬上心头,他抬手到茶几下摸烟,摸来摸去,冰凉针筒挨上手背,被他轻松扯拉出来。
一整排抑制剂躺在半空,透明液体摇晃,看上去刚刚拆封。
这种违反生理规律的药剂,不知什么厂商生产出来的,以林羽白省吃俭用的性格,估计买来的不是什么好货色。
他抬脚勾来垃圾桶,手起臂落,将它们抛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