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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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灵见状,心里担心玉芝,走了过去,不着痕迹地把玉芝左手边的酒壶拿走,然后在玉芝对面坐了下来:“玉芝,你喝了多少酒?”

    玉芝有了酒意,苹果脸白里透红,大眼睛水汪汪的,她笑眯眯伸出了两个手指头,隔着正冒热气的鸳鸯锅对着许灵晃啊晃:“两壶酒!我很厉害吧?!”

    许灵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盏酒,一饮而尽。

    酒还是温热的,吃着甜香可口,可许灵知道这是贡酒,后劲够足。

    玉芝见许灵没吃菜就饮酒,忙从鸳鸯锅里夹了一块煮好的牛肉,起身放到了许灵面前的碟子里:“吃吧,咱们等闲吃不到牛肉,也就在大帅府能尝尝了!”

    农民耕地需要牛来耕地,因此朝廷禁止杀牛,民间难得吃到牛肉,而且贵得离谱,只有王公贵族才能自在享用牛肉。

    重生之后,玉芝还是第一次吃到牛肉呢!

    许灵夹起牛肉吃了。

    玉芝见状,便知许灵还未用晚饭,便又夹了一筷子牛肚,探身放在了许灵碟子里。

    许灵夹起来默默吃了。

    他发现玉芝清醒的时候,会刻意保持与他之间的距离,如今饮了酒,反倒不在意了。

    玉芝觉得这样隔着桌子夹菜还怪不方便的,便起身拿着酒盏搬着椅子坐在了许灵左手边,给许灵倒了一盏酒,又给自己倒了一盏,笑眯眯道:“许灵,干杯!”

    许灵抬眼看她,眼睛里带着一抹深思——玉芝平时叫他,可都是恭而敬之地叫“许大人”的,这会儿吃了酒,就叫他“许灵”了?

    不过他心里并没有不高兴,端起酒盏与玉芝碰了碰杯。

    两人齐齐一饮而尽。

    玉芝见锅子里还有煮熟的牛肉,便又给许灵夹了一块,顺便给许灵夹了些黄心菜,口中道:“只吃肉对身体不好,还得吃些素菜!”

    许灵一边吃,一边观察着玉芝。

    他发现玉芝酒意已经很深了,眼波流转间水波盈盈,分明早就喝醉了,可是手上动作很稳,话很少,很有条理。

    玉芝觉得嗓子有些干,拿了酒壶倒酒,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

    她起身又筛了一壶酒,走过来给自己倒了一盏,又给许灵倒了一盏。

    许灵从鸳鸯锅子里夹了块山药,慢慢吃了,端起酒盏看向玉芝。

    如今堂屋里点着枝形灯,整个屋子里亮堂堂的。

    玉芝端起自己的酒盏看向许灵,见烛光中许灵眉目浓秀,鼻梁高挺,抿着嘴,脸颊上那对酒窝清晰可见,实在是清俊可喜,便与许灵碰了碰酒盏,一饮而尽。

    放下空酒盏,她伸手捏了捏许灵的脸颊,发现柔软温暖,于是笑眯眯道:“许灵,你长得很好看啊!”

    许灵瞅了她一眼,垂下眼帘,伸手夹了些菜放在了碟子里——也许是因为饮了酒,他的脸一下子热辣辣的。

    玉芝凑过去一看,发现许灵夹的是煮熟的蒜黄,不由笑了起来,慢吞吞道:“咦?许灵,我记得……你不是不吃蒜黄么?怎么夹这么多?”

    许灵:“……”

    玉芝拿起筷子,把许灵碟子里的蒜黄夹过来吃了,又给自己和许灵斟满了酒,然后道:“我给寒星做的袍子做好了,给你做的棉鞋也做好了,我还给阿沁做了两套衣服,我还没想好怎么给他呢!”

    屋子里咕嘟着锅子,热气蒸腾,许灵又饮了几杯酒,正觉得温暖适意,乍一听到玉芝的话,他顿时如披冰雪,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过了半日,许灵才道:“玉芝,你怎么知道大帅的名?”

    这个问题他其实先前问过了,今晚又问了一遍。

    玉芝单手支颐,脑袋点啊点,大眼睛眯成了弯月亮,喃喃道:“我找人听的啊……”

    许灵一颗心如同浸入了醋汁子里,心道:原来玉芝还是这么喜欢大帅……

    他也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总之很不好受,便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玉芝见他喝了酒,便拿起酒壶又给他倒了一盏。

    许灵忘了自己原本坐下是为了制止玉芝酗酒,此时也开始借酒消愁,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玉芝见状,觉得喉咙还是干渴,便也端起自己的酒盏饮下。

    不知道喝了多久,玉芝实在是渴睡极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许灵觉得脑袋阵阵眩晕,眼前一阵模糊,眼皮都快睁不开了,便叫了声“寒月”,自己起身扑到明间的罗汉床上,把炕桌往一边一推,扑在罗汉床上就睡着了。

    寒月掀开明间门上挂着的锦帘进来,见许灵横七竖八趴在罗汉床上睡着了,玉芝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炭炉上的鸳鸯锅还咕嘟着冒着热气。

    他叹了口气,指挥着五六把酒菜什么的都收了出去,自己上去脱了自家大人的粉底皂靴,拿了床锦被出来,展开搭在了许灵身上。

    忙完许灵,寒月又去看玉芝——玉芝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寒月伸开胳膊虚虚试了试,最后还是收了回去——玉芝年纪虽,却毕竟是女孩子,男女授受不亲,自己似乎不该抱着玉芝回房,免得以后不清!

    他索性拿了许灵的玄狐斗篷,展开搭在了玉芝身上,熄灭了枝形灯便离开了。

    玉芝睡得迷迷糊糊,发现胳膊都麻了,便起身摇摇晃晃去了罗汉床边,趴在上面便睡下了。

    睡了一会儿,她发现旁边很暖和,便自动靠了过去,然后发现了锦被,她就钻啊钻,也钻到了锦被下面,裹着锦被再次睡熟了。

    许灵睡得正香。

    他长胳膊长腿的,睡姿也颇为豪放,摊开长胳膊长腿睡得人事不省。

    玉芝睡得迷迷糊糊,身体本能地寻找热源所在,很快就贴到了许灵身上,只是此贴非彼贴——她斜枕在许灵腿上,侧躺着睡着了,右手恰好放在了许灵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玉芝迷迷糊糊醒了,右手一翻,碰到了一个竖着的物件,下意识就握住了,发现还挺热的,一手还握不住。

    片刻后玉芝忽然觉得不对,她闭着眼睛用力往旁边一掰。

    许灵睡得正迷糊,疼得发抖,当下伸手拍了过去,一下子在了玉芝身前。

    玉芝那里正在发育,平时自己都不敢碰到,此时被许灵用力拍了一下,犹如火烧,疼得她滚下了罗汉床,在铺着地毡的地上缩成一团。

    罗汉床上许灵也缩成了一团,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整个人都在颤抖。

    过了一会儿,玉芝的疼痛先缓解了些,她忍着痛扶着罗汉床坐在地上,见许灵背对着她缩成一团,背脊还在发抖,不由有些心虚,饶是一向能言善道,一时也不出话来。

    过了半日,见许灵身子还在颤抖,玉芝也担心起来,忙扶着罗汉床站了起来,探身轻轻道:“许灵,你要不要紧啊?我让人请大夫来看看你吧!”

    许灵背对着她,疼得喘着气,就是不肯回头。

    玉芝觉得自己怕是闯了大祸,估计许灵这下子要断子绝孙做太监了,心里一阵内疚,手忙脚乱爬上了罗汉床,绕到里面凑近去看,这才发现许灵居然哭出了两包眼泪。

    玉芝:“……真的那么疼吗?”

    许灵见自己哭了的事被玉芝发现了,也不再隐瞒,用力一抹眼泪,哭着道:“你……疼不疼,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嘶——”

    他下面火烧火燎地疼,眼泪又涌了出来。

    许灵一抹眼泪,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喃喃自语道:“老子这下子怕是要做太监了,正好可以接张总管的班,为大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想到自己可能真的要做太监了,许灵简直是泪如雨下。

    他虽然不怎么好那种事,可是不想做,和做不了,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啊!

    见许灵疼到哭唧唧,玉芝更担心了,道:“我让人送热水进来,你自己去浴间做个热敷吧!”

    许灵摆了摆手,道:“你回房去吧,你一个姑娘家,被人看到不好!嘶——”

    想了想,又交代道:“你不用替我叫人,不然会有闲话!嘶——”

    真的好疼啊!

    以后再审奸细,就让人瘸折这里,不愁奸细不交代!

    玉芝也不好自己也很疼,两人其实是两败俱伤,便道:“那我回去了,你记得叫大夫来看啊!”

    许灵又独自呆了一会儿,起身去了里屋独自检查去了。

    过了半日,许灵从卧室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玉青锦袍,玄色腰带,看着很是利落,只是眼睛湿湿的,眼皮微红:“寒月,去吩咐人备马,我要去嵩山见大帅。”

    寒月见状,忙低声提了个建议:“大人,不如用凉水洗洗脸再出去!”

    许灵点了点头,道:“你去准备凉水!”

    用凉水洗罢脸,许灵又拿镜子检查了一番,见自己恢复了铁骨铮铮的旧日模样,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出去了。

    到了晚上,玉芝从窗户里看到许灵大步流星从外面回来,便知道他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拿起自己未做完的针线活,继续穿针引线忙碌了起来。

    对于昨夜之事,玉芝觉得太丢脸,希望这件事永远掩埋在记忆之中,她和许灵都不再提起。

    等玉芝再见到许灵,已经是大年初二的早上。

    许灵正襟危坐,肃然请玉芝在自己对面坐下,开始滔滔不绝的教。

    玉芝因为心虚,便坐在那里老老实实听许灵教。

    许灵长篇大论了半日,正有些口干舌燥,玉芝起身上前,微笑着奉上清茶:“大人,喝口清茶吧!”

    许灵接过茶盏饮了两口,这才看向玉芝:“我了这么多,你记住没有?”

    玉芝一本正经道:“大人,我都记住了,一是女孩子不要饮酒,更不要大醉;二是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要和外男单独相处。”

    许灵:“……”

    他默默想了想,发现自己了半日,其实的就是玉芝总结的这两条,不由反思:咦?我训导麾下的把总和士兵的时候那样干脆利落言简意赅,怎么一牵扯到玉芝这丫头就如此啰嗦?!

    玉芝见许灵俊脸板着,垂着眼睫毛若有所思,便心翼翼地巴结道:“大人,我给您做的千层底棉鞋已经做好了,我还特地给您又做了套白绢中衣!”

    她着话,大眼睛带着讨好,把手里的包袱奉了上去。

    许灵接过包袱,开一看,见上面是一双千层底棉鞋,玄色布面,鞋底厚实;下面是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白绢中衣,摸着微微潮湿,应该是刚刚洗好晾干的。

    他心里暖洋洋的,不由便带了笑:“玉芝,多谢你!我先试试棉鞋!”

    玉芝见许灵脸颊上酒窝终于出现了,便知道许灵已经不恼自己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十分殷勤地蹲下身子,帮许灵脱去粉底皂靴,理了理他脚上的清水布袜,笑眯眯道:“啊,大人,原来您的脚真的不臭啊!”

    许灵美滋滋露出了雪白的虎牙:“就是,你上次还我脚臭,其实真的不臭!”

    玉芝心道:虽然不臭,可也没香到哪里去啊!

    不过玉芝刚刚得罪过许灵,差点害许灵身坚肢残,因此也不多,麻利地帮许灵穿上新鞋,发现正合脚,便道:“大人,您走几步试试,看看怎么样!”

    她做的鞋都留了余地,应该是没问题的。

    许灵走了几步,觉得双脚很舒服,便扭头看了玉芝一眼,笑了。

    他双目灿若明星,笑容温暖灿烂:“玉芝,多谢你!”

    玉芝见他喜欢这双鞋,心中也很是欢喜,鬼使神差道:“你若是喜欢,以后我还给你做鞋子!”

    完她就后悔了——她不该给自己找麻烦的,做一双两双许灵承她的情,做多了许灵就会觉得理所应当的!

    许灵大喜:“太好了!你得空再给我做几双吧,我以前都是在成衣铺买鞋,总是不太合脚!”

    看着许灵亮晶晶的眼睛和灿烂阳光的笑容,玉芝微微笑了,觉得其实给许灵做鞋子也没什么。

    许灵心情很好,便道:“咱们一起吃早饭吧,我让人和大厨房了,昨日早上咱们没吃成饺子,让今天早饭给咱们准备些羊肉饺子,再一起送来饺子汤,原汤化原食!”

    他是北方人,北方人讲究大年初一早上吃包成元宝形状的肉馅饺子,意味着这一年兴旺发财。

    玉芝笑眯眯答应了,道:“我其实最喜欢吃猪肉萝卜馅饺子,不过羊肉和韭菜鸡蛋饺子也还可以!”

    许灵笑:“我就喜欢吃肉饺子,不管是猪肉,还是羊肉,鱼肉也行!”

    这时候五六提着食盒进来了。

    许灵和玉芝着话,蘸了醋各自吃了一盘饺子,又喝了饺子汤。

    用罢早饭,漱了口,许灵也没什么事,想了想,道:“玉芝,有一个消息,你怕是还不知道……”

    玉芝坐在许灵对面,闻言抬眼看向许灵,大眼睛一片清明。

    许灵想起玉芝喝醉后要送许灵衣服的事,觉得为了玉芝的少女心,还是得早些清楚的好,免得玉芝越陷越深,为大帅牵肠挂肚,最后落得黯然神伤。

    他收敛笑意,双手合十放在黄花梨木桌子上,双目清澈注视着玉芝:“除夕夜的嵩山行宫夜宴上,陛下当众宣布,立大帅为嗣子。”

    玉芝:“……”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心里也不清是什么滋味,开心自然是开心的,阿沁志存高远,成为承安帝的嗣子,自然是好的。

    可是作为母亲,玉芝很清楚若是成为皇位继承人,阿沁要承担很多责任,会失去很多东西,又很是心疼。

    见玉芝傻了一般,呆呆坐在那里,连眼睛都似没了焦距,许灵心里微微有些难过,伸手握住了玉芝的手,发现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不由更加怜惜,可是该的还是要,便硬着心肠道:“大帅如今是陛下的嗣子,早晚要做咱们大周朝的皇太子,他将来要娶的女人,绝对不可能是普通女子,而是能给他带来政治上极大助力的人。”

    想起林玉润,他也莫名有些怜惜:“大帅要坐上大周朝最高的那个位置,就要承担那个位置带来的很多责任,他不可能娶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孩子的!”

    玉芝这时候已经清醒了过来,她挣脱许灵的手,笑嘻嘻道:“我知道,我只是把大帅当弟弟看罢了!”

    许灵见玉芝嘴硬,也不戳穿,道:“甘州那边传来战报,西夏又来骚扰抢劫甘州边民,大帅决定早些出发,你晚上回去就收拾行李吧,不定什么时候就出发了!”

    玉芝还在想阿沁的事,只是点了点头。

    许灵想起安微这厮也要和他们一路走,便道:“上次你见过的那个姓安的黑子也要和咱们一起上路,到时候你避着他点,他觊觎你的美色,自称对你一见钟情,想纳你为妾!”

    玉芝忙道:“我不做妾的!”

    经历了前世的是是非非,她早就发誓,此生绝不做妾。

    许灵笑了:“我知道。我也是这么回他的。”

    玉芝这才放下心来。

    今日外面又下起了雨,许灵闲来无事,便拿出从金明池行宫林玉润书房取来的那摞公案,和玉芝分了,两人面对面趴在黄花梨木桌子上读书。

    读了一会儿书,玉芝觉得似乎有些寡淡单调,便起身取了个果盒放在了她和许灵的中间,果盒是用上好的黄花梨木雕成的,分为六个格子,分别盛着剥好的松子、五香瓜子、椒盐南瓜子、葡萄干、桂花糕和绿豆饼。

    许灵见状,便吩咐寒月取出张喜雨命人送来的上好的明前玉叶,用大帅府工匠特制的水晶杯泡了两盏茶,他和玉芝一人面前放了一盏。

    安排好这一切,许灵和玉芝接着看书。

    寒冷的早春细雨中,他们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看着书,喝着茶,吃着点心,煞是安闲自在。

    林玉润进来,看到的正好就是这幅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