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医女轻和
顾清辉和叶轻和是西平镇文安县人,与秀安县是临县,叶家在文安县有一处叶氏药材铺,轻和自生下来时就体弱多病,常年靠上好的药材吊着维持生命,轻和的父母靠着一好的医术,在周围县上治病救人,县民们有那买不起药的,叶父叶母也常常免去他们的诊金,因此叶家在西平镇的几个县里还是很有名气的。
轻和幼时便和他有着婚约,他们是青梅竹马,感情很好。
但是上天无眼,天道不公,如此良善的一家人并没有好报,在轻和十二岁那年叶父叶母在外出诊,本来那日诊病耽搁了些时间,天黑了患病者想留他们住一宿的,可是他们因挂念轻和而着急赶路,婉拒了留宿。
当日夜晚天降暴雨,夜色又黑,走过一处河堤时,那水岸线突涨,淹没了那河堤,叶父叶母不慎落入了水中,再也没有回来,独留轻和一人守着那叶氏药材铺。
轻和虽遭受了父母双亡的打击,但是因不想让父母的医术失传,她还是挺了过来,独自一人支撑着那药铺,他虽然想帮她,但轻和外表柔弱,内里却是个很坚韧的女子,不想靠着未婚夫家的救济过日,她要自己守住父母留给她的东西。
轻和从耳濡目染父母治病救人,再加上本身聪慧,很快便重新支撑起了叶氏药材铺,来看病问诊的病人一如往日那般,轻和秉承父母的仁爱,见哪家里苦难的县民便免费给他们看病,还将药材赠与他们。
十里八乡的县民也都爱到叶氏药材铺看病,每日看病之人络绎不绝,轻和日复一日的消耗自己来给他们看病,他也曾劝过她,不要这么不求回报的赠与她的善良,那些排队看病之人有些家里还过得去,却穿着那破布烂衫的前来问诊,就是为了省去那点诊费和药钱。
轻和却总会道,不要将那些人想的那般坏,如果一个人真是像你的那样能够舍去尊严只为了得到免费的诊治和药材,那他们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如果我做的这点事能够帮到他们不是很好吗,医者就该济世为怀,如果是我父母在的话,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他知道他劝不了轻和,只能在轻和不知道的情况下揪出那些混在问诊队伍中装作穷困的人,将他们赶走。
如此问诊的人少了不少,轻和也能轻松一些,她还以为是生病之人少了的缘故。
本以为轻和便会这般济世为怀的继续做着她的医女,然后等到她十八岁时,他们便会成婚。
可是半年前,轻和刚刚过完十七岁的生辰不久,西平镇爆发了一场罕见的疫病。
轻和作为远近闻名的女菩萨医者,被周围染上疫病的患者当做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抓着她不放,他们围在叶氏药材铺外面等着她诊病,轻和将这些患者隔离了一个区域,避免他们与未感染的患者接触。
她每天带着厚厚的口罩,周围的空地上都燃着艾草、雄黄和苍术,患者一个接着一个的问诊,她日以继夜的帮他们诊治,熬药的少年因害怕疫症会传染,疫症爆发后没几天便跑回家了,只剩她自己熬药。
他便替代那少年帮着她取药抓药熬药,可即便如此,长时间的疲劳和不得休息,加上她本就体弱多病,她也不幸染上了疫症,她这一病,病势十分汹涌,连续两三日的高烧不退,呕吐不止,身上有那成片的红肿疹子,有时冷得发抖,有时又烧的迷糊。
他衣不解带的在她身边照顾她,可是病情依旧不见好转,因他不是大夫,附近也没有比轻和更好的大夫了。即便有,看到这么严重的患者估计也没人愿意诊治。
直到有一日轻和突然苏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管他要水喝,还问道外间的病人怎么样了,可有好转,她要坚持不住了,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他了,等了十几年想要嫁给他为妻,却要先行一步离他而去了,她死后外边的药材可以尽患者们拿去,只要更多的人能够得救便好。
他不忍心告诉轻和的是在她昏迷的那天起,外面的患者便已经失控了,这些天他一直寸步不移的照顾着她,根本无心理会外面之事,那群死不起之人早就轰然抢着药材铺里的药材,带头的就是那些被他赶出去的装穷苦之人。
有人守在外边,听见里边有人话声,她在外间急切而哀婉的恳求道:“叶姐,你醒了吗,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的宝儿吧,他才三岁,已经高烧不退三日多了,这十里八乡的大夫中只有你能救他的命了,我和我家相公年过三旬才有这么一个孩子,他还这么,还没能看着他长大,如果宝儿死了便是要了我和我相公的命啊,求求你救救他吧女菩萨”
那母亲的声音嘶哑中又带着一丝希望,轻和也知道那宝儿是真正需要她救治之人,可是这样的人太多了,她救不过来了,太累了。
从屋内轻轻的传来了轻和的声音,声音如凉水般似的浇灭了她的希望,“对不起我要死了,救不了宝儿了,来生我会赎罪的”
屋外那名母亲撕心裂肺的发出了一声惨叫,“不”
然后便听见绝望和痛苦交织着震天动地的哭泣声。
也不知道是因为知道女菩萨要死了而哭,还是因为能救宝儿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有了而哭。
那天,哭的人很多,绝望的人很多,也包括他。
活着他不能救她,但死了他却还有一丝能力能够留住轻和的魂魄,保住轻和的尸身不腐。
他用顾家世代相传的不死草灵药盖住轻和的尸身,尸身能长时间保持完好,将轻和之魂的气息隐藏,因此逃过了最初几次地府派来的勾魂使者。
而后才有今天在这山中设法摆阵只为将轻和复活。
文墨轩想起半年前那场心有余悸的瘟疫,文安县是源头,因此死的人很多,秀安县挨着文安县,官府采取了措施,禁止人口流动,在秀安县内倒是流传的不广,只是那场疫症里死去的叶姐他也是知道的,她是劳累过度感染疫症而死。
可他还想再劝,“即便叶姐死了,到了地府你们依然会再见的,不要做冲动之事”
顾清辉没有让他的更多,他袖中散出一抹异香放在文墨轩鼻尖处,闻之便昏睡了过去,“你的太多了,阿和救了这么多人,区区百人之魂为她复生,你们该感到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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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罗九和星玄赶到秀山山坳之时,山中的法阵已经运行了起来,法阵下面闪着金黄色的光,中间一通灵者操纵着空中百魂,夜色下的天幕中云迹翻滚,寒风凛凛,黑雾沉沉,像是暴风雨要来临前的不安和躁动,不见星光不见月色,连林子中都凄凄荡荡的。
“他是要干什么?那阵法很令人不安”罗九神色凝重道。
“这是灭魂阵,引日光下来能灭掉阵法中所有魂灵”星玄郑重道。
难得看星玄这般认真的模样,罗九望了一下阵法的南边,正看见文墨轩之魂飘在那里。
“我们得快去阻止他”着二人飘向阵法去,本以为有结界阻止,但没想到却很顺利的进入了阵法中。
顾清辉察觉到有鬼魂闯入,眉毛微皱的朝着他们看来。
既然有鬼魂自不量力,他也不介意多一些鬼魂为阿和的复生祭祀。
“快住,你的法阵会毁了这些魂灵的”罗九喊道。
顾清辉笑笑,“就是要靠毁了他们我的阿和才会回来,不要打扰我,不然我会先送你们上路”
“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毁了这些魂灵的,地府有地府的法则,所有的生死都要从地府走一遭,没有人能代掌地府之责”罗九道。
“那便别怪我先收拾你们两个了”
那男子是人,看他摆阵的架势大概是个通灵者,通灵者有些术法可以对付鬼魂,罗九暗自提起了警惕。
顾清辉先发制人,掐了个法诀,念道“木来”
山坳周围栽种了许多桃木树,那些桃木树纷纷伸长了树干,朝着空中的两人刺来,那些树枝宛如利剑横冲直撞的而来,两人在空中闪躲,这桃木枝具有镇妖、逐邪的效果,专能用来驱鬼,若是被它伤到可是有的痛了。
罗九召出缚魂锁,在空中甩出一道屏障,阻挡四处袭来的桃木枝,那桃木枝被缚魂锁打到往回收缩了一点,复尔再来,即便是被缚魂锁打折,那断掉的树枝还会再长,简直是没完没了。
顾清辉得意道:“我特意选的此处桃木树多的地方,就是为了防止做法的时候被你们这些鬼吏找到,今日就算你们两人命不好,撞到了此处,便一起祭奠我的阿和吧”
他的阵法丝毫没被打断,天边的云越聚越厚,重重滚滚的翻涌着。
顾清辉打开叶轻和的棺材,里面的人还保持着她去世时的样子,眉如远山,杏眼长睫,眼窝有些微陷,眼睛四周倦意浓浓,看得出生前很疲惫的样子,衣服披在她身上能看到微凸的骨头,上脸上还有一些红疹子,她脸上的神情依旧不得放松。
“阿和,你再等等我,就快成功了,等你醒了,我们便离开这个地方,去一处世外桃源,只有我们俩个,再不为别人活着”顾清辉眼中有泪水溢出,滴在轻和的脸上,空中轻和的魂魄好像感受到他的痛苦,有些颤抖,挣扎着想要醒来,可是他知道轻和一定不会同意他所做之事的,因此用了安魂香让她一直睡着,等她醒来,发生的一切她也不会知道,他们会重新开始。
罗九左躲右闪着四周斜刺的桃木枝,看到阵法中棺材里的那具尸体,觉得有些奇怪,“这明明是灭魂阵,怎的感觉那男子看着那棺木中的女子神情很悲伤的样子,他应该是喜欢那女子的吧,怎会想要做法伤害那女子的魂灵”
“莫非他以为这阵是复生阵,简直是无知,这世间除了地府掌生灵生死,万万没有什么法术能够跳脱出地府对生死的掌控,即便是神仙也不能起死回生”星玄道。
“可看他的样子却是一意孤行要完成这个法阵”
“不知他是从哪得知这个法术的,总不是凭空会得这个法术吧”
“这倒是不知,只有先阻止他了”罗九收起缚魂锁,想起星玄教的水系法术,若是用它来攻击,那桃木枝兴许不会再长起。
她默念咒语,指食指中指并拢,水箭从指间而出,她已经学到中级法术了,水箭不再是一支一支的发射,而是如雨幕中的雨滴,连绵不断的数箭齐发,那桃木枝在空中也会闪躲,但不及水箭的数目众多,命中率虽不是百发百中,但也能击断绝大多数的桃木枝。
地上窸窸窣窣的掉满了断掉的树枝,这次当不会再复长了吧,正当罗九要飘到顾清辉那里时,地上那断掉的树枝又结了起来,变成藤蔓一样的枝条,缠住了她的脚,本以为她会被拖回去,可是那枝条好似像触摸到了什么它十分畏惧的东西,竟缩了回去。
罗九心里有几分明白了,这桃木枝该是怕火,可是她的业火红莲是灭魂灵之法,不能用于阳间之物,除非她能转换成火系法术,就像星玄教她的水系法术,水能克火,却也能反生反克,火炎水热,若她能在使水系法术时,催动业火红莲转换成她所有的火系法术,是否就可以燃尽这些桃木枝了。
她想到便去做,把业火红莲在体内催动,调动出她体内与生俱来的火,将水系咒语的口诀改成了火字的口诀,而这次却连一只水箭都发不出来了,指间处有丝丝白烟冒出,周围的桃树枝似有了些畏惧,不敢轻易刺过来,罗九并未放弃,而是专注于运作法术之上,那白烟终于散尽,从她指中迸发而射出数支火箭,烧到那桃木枝上,变成黑灰,便再也聚不起来了。
罗九看看自己的指,刚才确实是她发动了属于她自己的火系法术。
那边的顾清辉看到桃木枝被烧成了灰烬,大感棘,没有人可以破坏他的法阵,他掐了一个法诀,道了声“风来”
是刚才卷走魂灵的那股寒风,风不惧火,除此之外,这风中还有一股令人恶心的味道,那是大蒜的气味,鬼魂对这种大蒜的气味十分敏感,闻之则头晕眼花,呕吐不止,重则还会失去意识。
罗九和星玄捕捉到微微的大蒜气味时便用袖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罗九急忙起了一个水结界,四周紧闭,断无一丝大蒜的气味能够飘进来。
趁这个空隙她喊道:“你分明喜欢那女子,为何还要做灭魂阵毁掉那女子的魂灵”
顾清辉闻言大惊却又反驳道:“别以为你们将此阵成是灭魂阵便可阻止我,以为我会信你们的谎话吗,我定要复活阿和,谁也阻止不了我”
“我没有骗你”罗九抬头看了一眼天际,厚厚的云彩上似有一丝白光透出,灭魂阵已经快要完成了。
星玄道:“这世间任何人都会骗人,只有她不会”
顾清辉有些歇斯底里,“我不信你们,就快了,我的阿和就快回来了”
罗九道是叫不醒一个疯狂的人,只好去攻击他这个做法者,兴许还能阻止法阵。
她在水结界中掷出拘魂索想要穿过那风法缚到那男子,可是刚刚穿过水结界便被风法卷了回来,无法穿过风阵,星玄递过来他的拂尘,道:“这个借你,只是借你法器,不算我帮你”
罗九明白他的意思,将拂尘卷到缚魂锁一端,然后掷出结界,拂尘撕开那风阵,奔着顾清辉而去,他见势不好,咬破指,在空中画了一个血符,血符被召唤,从上洒出许多狗血。
缚魂锁是地府之物,害怕狗血,竟有些畏缩,罗九见如此这般交锋几次,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那白光透过云层已经渐渐透了下去。
她心中有些气愤,没见过这么愚蠢又情理不通之人,于是将火法灌注在缚魂锁之上,有了火的保护缚魂锁便不怕那狗血了,缚魂锁带着拂尘顺势一缠将那男子卷起,绑到了阵外,再看天时,已经来不及了,刺眼的光芒已经照射而下白光所及之处有如白日一般明亮。
罗九道:“笨蛋看清楚了,我罗九从来不会骗人,你的法阵是引日光入阵,根本不是你以为的月光,你阵中所有的魂灵都逃不过日光的照射,然后会灰飞烟灭,包括中间那位女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