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易 铜镜易碎
之后有一天晚上他备了一盘点心在书房,在点心里面包了黄芥末和栗蓉混在一起,她果然晚间又来了书房,他道:“今日不必备粥,书房里有点心,你饿了也可以吃”
沐晨安嘴角浅笑,笑意盈盈的拿了一块点心口口的吃着,他看书时一边偷偷的观察她,果真是面不改色毫无反应的吃完一块点心,这下他确定了她果真是伤了味觉。
见她后又起身拿了一本书看,他赶忙埋下头看着自己的书,也许是极困,他竟伏在桌案上睡着了,醒来身上有披好的衣服,但是眼前的桌面却让他大吃一惊,原先摆放在这的书居然全部不见了,再一看书架上的书也变换了位置,她正踩在凳子上摆放书籍。
他突然斥责了一声,“谁允许你动我的书架的?”
她被这声音惊到,眼眸中闪着足无措的惊慌,回身时脚没站稳,却是连着那凳子一起站立不稳,眼见就要摔倒下来,他下意识推开桌案,飞身过去接她,案上的笔墨纸砚叮叮当当的散落一地,但好在他倒是接住了她,未受什么严重的伤。
“你”
他有些难为情,深觉自己近日一定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他为什么要怕她被摔到,他推开她道:“不要随意动我的书,我的书即便杂乱,但放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若动了,我反而找不到了”
沐晨安有些慌张道:“对不起,是我得意忘形了,以为你肯关心我,便是没那么讨厌我,自作主张的替你整理书籍,但你看这些书籍我都绑上了标签,还有你看到哪一页也夹上了书签,你找起来不会很麻烦的,下次我便不会动你的东西了”
“算了,你也是好心,不必这般慌张,今日我还和几个友人有约,便先出府去了,还有这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摔坏了,我出去也采买一些回来,你若有空,晚上我会回来吃饭”
他临走前又嘱咐一句,“做饭的事还是交给府内的厨子厨娘来做吧”
沐晨安满面欣喜,这么长的时间,他终于肯同她同桌吃饭了,只是高兴之余,心里又很落寞,她回到自己华丽精致的卧房,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她做的这些终究是在为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做嫁衣。
自从那日郊游回来之后,郡主在她面前照镜子,听郡主公子不肯如她的意,便让他自己走回府来,可是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公子若是走回来定是要生病的。
从前她作为温府送给儿媳妇的礼物摆放在温府时,她便知道公子从生病了便不爱好,以前都是温老夫人细心的照料着他,可这郡主府里怕是没有一个人会这般用心。
她也知道公子和郡主水火不容,若是这般执拗,吃苦的总是公子啊,她遂用了全部的妖力将正在她面前照镜子的郡主定住,然后化作郡主的模样,若她能令二人解除隔阂,也许公子日后在郡主府内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可是她的妖力十分弱,定住个人类也不会维持很长的时间,每日都在担忧不知郡主什么时节会醒,她能陪在公子身边的时日已经越来越少了。
黄昏时分,温景宇回来了,带了一些笔墨纸砚和一堆零散的东西,他走到厅堂,她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满桌子都是色香味俱全的玉盘珍馐,只是这菜越秀色可餐,他越觉得亏欠她的。
他打开纸袋子和罐子里包着的各种美食,“这是王家烧肉干铺,肉汁鲜嫩,十分诱人,还有这是酒蟹,酒味浓重,味道醇美,还有这是李记的辣菜,闻起来味道爽辣,极其开胃,郡主锦衣玉食,这些东西想必没吃过”
他挑选的都是味道浓重的吃食,即便不能尝到滋味,闻到了也是好的。
她微微笑着,这是他第一次心中想着她,只是笑容中有些苦涩,这借用的身份不知何时就要还回去了。
这一顿晚饭,主菜她倒是没吃几样,反正对她来都没什么味道,倒是景宇买来的那些东西她吃的可干净。
可那醉蟹倒是有些后劲,吃完后倒是有些晕沉沉的,她脸上一抹酣红,笑哈哈的让景宇送她回房休息,他倒是听了她的话送她回房,她走路七扭八扭,就是不肯走直线,好不容易把她送回了卧房,她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捧着自己脸对着青铜镜看,“像,真是像,果然是一模一样的脸,连我都要快分不清了”
温景宇只当她是醉了酒,不知她没前没后的些什么,“你和镜子里的人当然像了,若是不像才有鬼怪”
她有些哭意道:“若我换了一副模样你会喜欢上我吗,我知道你一定很讨厌这张脸”
实话沐晨安是个倾城的美人,只是之前的行事作风实在让人难以恭维,可是最近的她却十分牵引着他的视线,连他袖中藏着的梳子都是为她所买的。
她的三千青丝披散在肩后,乌黑亮丽,去掉钗环,别有一番朴素的美,他不自觉拿出袖中的梳子,走了过去,看着她倒映在青铜镜中的模样,她眼中没有之前的凌厉阴狠,取而代之的是清澈和澄莹,他牵过她一缕发丝,慢慢的为她梳起头发,一梳、两梳又三梳,她想到了她在书本上看到的话,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心里有些痛,不自觉的对镜流泪。
他不知她为何如此伤心,轻轻把梳子放在梳妆台上,“今夜可要我留下”
她摇了摇头,拒绝了他,“没事的,今夜我只是有些喝醉了,你回去好好歇息吧,这里有这么多的下人,我睡一觉就好了”
她还记得真郡主此时就躺在卧房的床上,她先前放下了帷幔,若是景宇留下便会发现了。
温景宇也有些尴尬,嘱咐她好好休息,又交代下人夜间好好侍奉便回了自己的书房。
沐晨安将梳子紧紧的握在中,伏在梳妆台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郡主醒来之后,来到厅堂,温景宇已经坐在席上等她了。
“昨天你吃了我的醉蟹醉了一夜,今早我让厨子做了一些豆芽汤,算是赔罪了”
郡主笑着走过去,果真他对她的态度有了转变,她坐下来,慢慢喝着豆芽汤,“这味道不错”
温景宇有些疑惑,她的味觉不是已经损失了吗,听下人郡主并没有唤过郎中来诊治,难不成之前是骗他的,还是她的味觉已经好了。
“你能尝出这味道?”
郡主心知刚刚自己差点露了馅,并不是她自己失了味觉,只是要时常心记得自己是个失了味觉的人,她道:“我只是觉得郡马你叫人特地为我做的豆芽汤一定很好喝,只可惜我不能真正的尝到”
“我会替你寻医求药的,人失了味觉,这世上好多东西便失了滋味,人生也便少了品尝美食的乐趣,无论如何我都会找人治好你的”
她摇摇头道:“算了,这病症我自己知道”
温景宇还想劝她,这时有下人上来换茶,中不稳,差点将茶水打翻在郡主的衣服上,郡主凌厉的眼神扫去,这等毛毛脚的下人,就是惫懒了,主子面前都敢这般懈怠,正想着把这下人拖下去杖责,但一想到之前的她没能获得景宇的心,就是因为她太凶悍太狠厉,景宇也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自己若是不忍着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亲近也要随之消散了,遂忍住了怒气,摆摆,让那下人下去了。
温景宇看着她倒没什么,只是刚才她的眼神里又出现了狠厉,与昨日夜晚看见她眼中的清澈又不太一样,这不是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神情,他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了,不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用过早膳后,郡主拉着郡马外出逛逛,去见见他的朋友们,他不再那么排斥,虽然还是与她不怎么亲近,但是会介绍他们互相认识,这位是郡主沐晨安,这位是等等。
晚间回府的时候,郡主走在他身旁,才道:“昨天我醉的有些厉害,就趴在梳妆台上睡了,那面青铜镜不心掉在了地上,碎了”
温景宇突听到铜镜碎了一瞬间有一点心伤,那是他外祖母传下来的宝贝,还要继续传给代代的温家媳妇,这般碎了,好像这世代的传承便碎了一样,他不甘心,要看看那铜镜碎成了什么样子。
郡主拗不过他只得带他去她的卧房,那面镜子还支离破碎的躺在地上。
“府内下人因何这般惫懒,就让你那般伏在梳妆台上睡了一夜吗”
郡主心内想道,‘我看你不是担心我在梳妆台前睡了一夜,而是担心这面镜子’,口中却道:“是我觉得胸闷,不想见人在眼前晃悠,便叫他们都出去了,不怪他们”
他蹲在地上,一块块捡起铜镜,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心痛,镜妖青缘见她满心喜欢的公子将她破碎的身体捡起,躲在镜中的她有些恐惧,她不能再现身见他了,她的本体已经碎了,即便现身也是满脸疤痕,丑陋可怖,会吓到公子的。
昨夜真的郡主突然苏醒,她只好又回到镜中,郡主笑着朝她走来,眼角却没有笑意,轻轻抚摸着她的镜身道:“我还要多谢你呢”
接着郡主的一抖,铜镜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她再也不敢现身见人了。
郡主谢镜妖是因为她虽喜欢郡马,但是先低头的人决不能是她,所以她才会允许暂时让那个镜妖代替她,好让郡马回心转意,现在镜妖没用了,她可以不用再出来了。
温景宇用衣袍一角包住镜子,“我会找最好的工匠修复这面镜子,一定会让她恢复如初的”
他着便抱着这堆碎镜走了,郡主有些气愤,却不能强留他,等他走远后,从郡主的卧房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
眼前景象又快速略过,这一天温景宇高兴的从府外回来,他温家的青铜镜又完好如初了,工匠花费了半月的时间将铜镜修复,只是断口处还有微微的细纹,他将镜子重新拿给郡主,郡主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这镜子又恢复了原样,不过有她在,这镜妖就不敢现身。
她拉着温景宇道:“既然这镜子已经修复,郡马你可否为我梳发,那日就在这面镜子前,我醉酒时你为我梳发的模样彷如就在眼前”
温景宇想起那夜的时光,他不自觉的想要送她梳子,替她梳发,也许是她醉了他才会如此,今夜他总觉得有些别扭,可也未拒绝,只道:“那日我送你一把檀木梳子可还在?”
郡主眉头一簇,想道:“那日醉酒醒来,梳子便找不见了,许是掉在了哪里,我再找找”
“算了,你这桌上便有珍贝玉犀做的梳子,何须找那街上普通店家买的檀木梳”他话语中有些置气,他送的东西她便这般不在意吗。
他拉起郡主的一缕发丝,用那名贵的梳子替她梳发,青缘躲在镜中,她心里还握着那日见郡主醒来,急忙返回镜中时带着的梳子。
她就看着他们这般在自己面前郎情妾意,看着郡主顶替自己获得着他的温柔,但她初始时何尝不是在顶替郡主的身份,自己本来的愿望就是解除他们之间的隔阂,让公子日后能开心一点,现在她做到了,应该开心才是,可是心里止不住的流泪。
“这铜镜上怎么起了一层雾气?”温景宇一时奇异镜子起雾,不心让梳子上繁琐的装饰勾在了郡主的发丝上,一时牵引的她头皮疼。
“许是镜身太冷,这屋里又有些热吧”郡主解着自己缠绕在梳子上的发丝,可是越扯越乱,到最后不得不硬生生的拉断几个发丝。
“你看,我这梳子虽然华美但是并不实用,你先前送我的梳子可否再送我一把,我保证这次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东西只送一次,多送几次便没了意义,那把梳子既然还在这屋里便好好找找吧,夜深了,我先回去了”
“你今夜不留下吗?”
“我回书房去了”他大步的迈出郡主卧房,这几日他虽努力与郡主亲近,但总感觉心里还有些排斥,和之前他生病时对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甚至郡主有时的行为极其让他看不懂,比如偶尔从眼神中露出的狠厉,还有刚才她扯发丝的时候,指尖上并没有做饭时烫伤后留下来的痕迹。
他心中已是起了疑惑,可是这疑惑一直折磨着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