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窗外雨潺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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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桃,这是要去哪里?”沈璧拦住她的去路,不悦问道,想起前世种种,虽疼惜她痴心错付,可也厌憎她毁了沈烈。

    见她今日面若桃花,似有特地装扮过,只是施了再多脂粉也掩不住她憔悴姿容,亦桃是个有眼色的,见沈璧来着不善,微微欠身回道:“听二哥哥回来了,妹妹只想去见见二哥。”罢正要离开,便被沈璧拉住臂膀。

    亦桃捂住臂,沈璧缓缓收紧力道,疼得亦桃皱紧眉头,“大姐姐何至于此?难难得一家团聚,亦桃竟也没了一席之地吗?”

    沈璧眼中露出骇人的锋芒:“见外了三妹,你若把烈儿,把我当做你的家人,那定有一席之地,若存了私心,动了歹念,可别怪我这个做长姐的不够心慈软。”罢,她猛地放开亦桃,亦桃后退两步,撞在了木柱上。

    沈璧却并未理会她,径直去了祠堂,她倒要看看那个毒妇还存了什么念想,关进了祠堂还不给她个安生觉睡睡。

    去的时候正是晨昏定省时分,祠堂里灯火通明,李嬷嬷带了竹戒守在辛二娘旁边,叫侍女执行家法。

    问道:“辛二娘谋害主母,可有知错?”

    没等辛二娘回道,戒尺便狠狠打在她的心上,只听她“啊!”了一声,整个祠堂回荡着辛二娘的叫嚷。

    “蓉儿知错!”辛二娘捂着红肿渗出血丝的掌心吃力回道。

    李嬷嬷却不依了,“蓉儿?你现在入了贱籍,是将军府的奴才!怎配有名有姓!”罢又是一顿戒尺。

    辛二娘咬紧牙关:“奴才知错。”,晨昏定省要打两次,一次打十下,每一下都会让她有了轻生的念头。

    李嬷嬷行完家法,出门时见沈璧带了奴仆过来,行了礼,李嬷嬷劝道:“姐身子金贵,怎的也来这等地方,别被脏了脚,乘着天还没黑尽,赶紧回别苑去。”

    沈璧知道李嬷嬷向来护犊子,不让她招惹是非,可沈璧确要看看辛二娘,只回了句乖巧中听的,见李嬷嬷走远了,才进去查看那毒妇。

    房间昏暗,辛二娘蓬头垢面,仔细包扎刚才打的掌心,布条上全是血迹,见沈璧款款而来,竟生出戒备问道:“你来做什么?”

    沈璧蹲下,与她平视,“我道这是哪家粗使婆子从房里跑出来,这不是从前洋洋得意,招摇过市的辛二奶奶吗?”

    “呸!”辛二娘狠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敢过来看我笑话!”

    沈璧面无愠色,“辛二奶奶事到如今还不忘摆出当家奶奶的谱,想必是没吃尽苦头,不知道怎么告饶。”

    “要我跟你这个蹄子告饶?”辛二娘怒道,“呸!呸!呸!”

    沈璧蓦地抓住她的脖子,缓缓收紧:“是个硬骨头,我也不跟你干耗,只问你一句,问完我便走。”

    “什么?”辛二娘吃力地掰开她的,却丝毫未撼动半分。

    “是你寄信叫烈儿回来的?”沈璧问道,见她不答,又狠狠捏紧她的脖子。

    辛二娘被勒得生疼,回道:“是又如何?”

    “啪!”沈璧给了她一巴掌,“贱人!”她眼里逼出几分狠厉,辛二娘笑了,见沈璧张皇来回在祠堂里徘徊,更是大笑起来:“怎么,急了?逃了兵役不就欺君之罪,再不过株连九族,就把你吓成这样?”

    沈璧血气上涌,生出几分杀意:“找死。”蓦地上前拎起她的衣襟,狠狠给她一巴掌,两巴掌打得辛二娘满嘴血气,竟有几分恍惚了。

    却还不忘激怒沈璧,“我辛二奶奶贱命一条,若有沈氏一族陪葬,那便死而无憾了。”

    沈璧怒极,攥紧拳头正要对着她的面门打过去,却被一声“住!”制止了。

    只见亦桃扑向辛二娘,双臂展开像只老母鸡一样护在她身前,见辛二娘满脸指痕,嘴角带血,神志模糊,心痛不已,边哭边道:“大姐姐为何对我阿娘私自用刑!即便家母有罪过,可她已经受到了惩罚,已经知道错了,为什么不能饶了她!”

    沈璧冷眼道:“我饶了她,那谁来饶过我?”

    亦桃见她慢慢走了过来,便急道:“你要打就先打死我吧!”

    “你以为我不敢!”沈璧狠道,正要抬起,见她眼底无畏,明明是跪着的,却比站着的时候底气更足。

    “大姐姐若真了结了我,便帮我带句话给二哥,就”她似在思忖,睁开眼又道,“芳昼怯冷,叫他记得多添点衣裳,伤春疏酒,叫他少饮一些。”罢眼珠落下,如珍珠垂落从嘴角黯然划过,竟是笑着的。

    看在沈璧眼里,竟生出几分恨意,“啪”的一声脆响,最终打在了亦桃脸上,却不怎么用力,她听见自己:“你若再敢接近烈儿,我便把你娘两都杀了。”罢,她带着门外阿碧离开。

    回到舒云台更衣的时候,发现叶明远送给她的鼻烟壶不见了,想起应该是刚才打人的时候被落下了,原想着丢了便丢了,不过是个玩意,可心里放不下,想着回祠堂走走也罢,便连外袍都没披,就跑到祠堂瞎找一气,终于在庭院里找到了,她心下雀跃,好生地揣在怀里,正要离开,却见祠堂里传来哭声。

    她闻声探寻过去,透过竹帘,隐隐看见亦桃轻靠在辛二娘的腿上,她泪花如雨下,辛二娘不置一词为她梳理鬓间的碎发。

    徐徐道:“你不该替我出头,惹恼了她,她不给你好日子过,应该任由那有出息的把我打死,这样才不会白白拖累了你。”

    “可是大姐姐打你,她打你她欺负你!”亦桃哭得声音都嘶哑了。

    辛二娘咽下苦楚:“傻孩子,我既入了贱籍,这辈子也就没指望了,若真死了倒好,若还赖活着,让人知道你和若轩有个卑贱的母亲,岂不是毁了你们吗?”

    亦桃哭得更大声了,“母亲哪里卑贱!母亲是世上最好的母亲!我不要她打你,我恨她,我恨大姐姐!”

    辛二娘隐隐抽泣道:“不这些了。你既叫她一声大姐姐,就不能为了我惹恼她,她若还顾及与你多年姊妹情谊,哪天动了慈悲的念头,兴许给你找一户好人家。”

    亦桃摇头,抱紧辛二娘:“我不要!我只要阿娘!”

    “答应娘,好好照顾自己,照看好若轩!”罢便把亦桃撵了出去,忍着泪水,掩着门吼道:“夜深,三姐赶紧回院吧!”

    “阿娘!”亦桃拍打门叫道。

    “走啊!”辛二娘吼道。

    “阿娘你不要我了?!”亦桃哭得浑身发抖。

    “好好找户人家,做个正头娘子!别再做人妾室,一辈子为奴为婢,生下的庶子庶女更连奴婢都不如了!”

    “阿娘,你别不要我!”

    “要牢记身份,时刻与奴婢划清界限。”这是辛二娘最后对亦桃的话。

    沈璧径自走出祠堂,心中混乱不堪,越想便越喘不过气,最后竟蹲下哭了起来,她又何曾不心疼自己的家人。

    阿碧走到她跟前,蹲下与她平时,轻抚她被汗水润湿的额头,摇头道:“侯爷看人极准,姐是个实心眼,面上看着虎,可心却比谁都软。”

    沈璧不知阿碧跟了自己多久,抬眼见她一脸无奈,便赶紧擦干泪水,生怕在姑娘面前丢了脸面。

    阿碧眼里散发着冷芒,继续道:“姐莫要伤心,侯爷临走时交代与我,要好好照看姐,若有谁欺负了姐,便别怪我心狠辣了。”阿碧掏出怀里的竹扇,开扇的瞬间露出寒光凛凛,竟是尖刀缀满了扇沿。

    “不要!”沈璧拦住阿碧。

    阿碧淡淡道:“我家侯爷过,辛二娘是个坏胚子,示不得好,可姐是个心慈的,碍着兄弟姊妹的面下不了,便命我寻了会斩草除根,我瞅着她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今日让姐伤心,他日若不除,必定酿成大祸!”

    沈璧抢走她的扇子:“你家侯爷有你家侯爷的打算,可你是我的婢女,必然只能听我的,我不能杀就不能杀!”

    阿碧见她决然,不得不放下屠刀,沈璧见她是带了使命来了,还是叶明远教唆的,心里越发看不透叶明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