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 暴风雪。”

    “……”

    卷耳迟疑了两秒钟, 然后迷茫地抬起头，“啊？百家姓里有暴这个姓吗？”

    他的语数外都是自学的，师父对他要求不高, 只要他识字，不是个文盲就好。

    所以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 心里很虚，非常虚。

    姜云被他逗笑了, 忍不住摸摸卷耳的脑袋，“不是，暴风雪是他的代号。”

    他顿了顿, 声音低沉, “也是他的真身。”

    暴风雪，不是什么多神奇的妖怪，他只是大千世界里一场极其普通的暴风雪而已。

    这场暴风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来了灵力, 从而化身为妖怪。

    然而他不服天也不服地, 非要待在人类社会，却又不愿意受到妖管处的管理与约束，又因为热爱捣乱, 所以光荣地登上了妖管处的黑名单。不仅成功当上了一个无证人民，而且还被全国各地的妖管处分会通缉。

    “捣乱？”

    卷耳想不通这暴风雪跑到天山去捣什么乱，“那里什么妖怪都没有，只有一堆雪豹，他难道是去和雪豹玩捉迷藏吗？”

    “当然不是。”

    姜云耐心地给他解答, “这几年我们妖界突然兴起了一股‘有神论’，并且从而衍生了一大堆的狂热信徒。”

    “他们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神，只要信奉神，就能成为神的子民，得到神的庇护。所以他们疯狂地去寻找神的遗迹，想要找到一点神存活于世的证据。”

    姜云摇了摇头，脸上不清楚是什么表情，“也挺可悲的。”

    “那……”

    卷耳一听见‘神’这个字，神经就有些敏感，忍不住道，“都有妖怪了，难道没有神吗？”

    “神……”

    姜云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正的神早就在十几万年前就神力溃散、彻底消失了。卷耳，你连我们妖界的发展史都没有读过吗？”

    卷耳不好意思没有，只好用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他，“不是还有山神吗？师父有和我讲过，有些山神当了几千几万年后，会飞升成神……”

    “是啊。不过现如今世上已经没有山神，也没有神了吧。”

    卷耳猛然一怔。

    什么？

    已经没有了？？

    那他难道是……世界上最后一位山神了？

    正巧贺君从厨房里走出来，给他们两个每人一杯冲泡奶茶。

    姜云也不嫌弃它口味廉价，拿起来就喝了一大杯，“这些人啊，不知道主流核心价值观是社会主义吗？真是……”

    卷耳已经听不进他到底再什么了，他脑子里满满地都是那句世界上没有神了，听得他双目晕眩。

    “卷耳？卷耳？……卷耳！”

    卷耳在猛烈的摇晃中回过神来，抬眼一看就望见姜云担忧的目光，“怎么了？刚才想什么呢？”

    “……”

    卷耳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没话。

    “怎么脸色雪白的？”

    姜云看他眼神光都有一点溃散，连忙掐了掐他微肉的脸，“是不是饿了？”

    贺君听见外面的动静，一边解围裙一边走了过来，“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面已经下好了，你扶着他坐过去吧，我盛好了给你俩端过去。”

    卷耳想没事，他就是发一会儿呆，但是他已经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贺君把面端了出来，白白细细的面条上飘着一层嫩绿色的葱花，还烫了一盘牛肉片，闻着就很有食欲。

    他抖着手吃了一口，热乎乎的面上还带着沥沥的汤水，吃进嘴里又软又香，酱油和肉的味道不断刺激着他的味蕾。

    卷耳捧着碗喝了一口汤，汤水暖了他的胃，他这才感觉自己好一些了。

    姜云没问什么原因，他只是拨了拨垂在卷耳眼前的刘海，“够不够？不够锅里还有。”

    卷耳摇了摇头，低声，“没事，我好多了。”

    他顿了顿，犹豫地声恳求，“姜叔叔，你能不能别联系我师父啊？别和他这个。”

    姜云挑了挑眉。

    他刚刚的确是这么想的。

    卷耳有什么事，从来不会主动和他。而姜云自己，也对卷耳并不了解，不知道他的过去，也不知道他的现在。

    刚才卷耳的反应绝不是偶然，他不会故意去刺探孩儿的秘密，但是相应的，他也要保证卷耳的安全。

    “贺君。”

    姜云顿了顿，“你先回去吧。”

    “…………”

    贺君望了望锅里的面，又看了看没什么精神的卷耳，只好解下围裙，“那、那我先走了……”

    臭姜云！

    把我叫过来做晚饭吗？！

    哼，明天一定要跟他加薪补偿！

    贺君满脸忧伤地走了。

    “她走了。”

    姜云忍了半天，还是耐不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中华，叼在唇间，闻上面的烟草味，“吧，你要我不告诉白钰，总有什么理由吧？”

    理由？

    卷耳傻眼了。

    我要是能告诉你，为啥不能告诉我师父？

    两人大眼瞪眼，卷耳睁着无辜可怜的大眼睛盯着姜云，看他始终不为所动，非要一个法的模样，卷耳只好败下阵来。

    “那好吧。”

    卷耳把筷子在桌上摆好，郑重地站了起来。

    姜云：“？？？”

    卷耳甩了甩头发，一阵白光亮起，原来那个一米七几的男孩子瞬间从他眼前消失。

    等到白光泯灭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只只到姜云胸口的梅花鹿。

    姜云：“…………”

    坏了。

    梅花鹿刚长鹿茸，脑袋上两个尖尖看起来又毛绒绒又可爱，一双黑乎乎的大眼睛湿漉漉的，似乎长长的睫毛一眨，就有眼泪落下来。

    更不用提他身上都是短毛，还夹杂着白色斑点，毛皮顺滑柔软，看起来就很好撸。

    那短短的毛尾巴还在后面晃来晃去，做出讨好一样。

    姜云：“…………”

    在人界和妖界叱咤风云了数万年的姜云、姜大佬诡异地沉默了两分钟，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下、不、为、例。”

    卷耳哟哟地低唤了两声，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得意。

    耶。

    世界上已经没有神，也没有山神的事实，让卷耳的确颓靡了好一阵子。

    不过他自己从来都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现如今世界灵气稀薄，别山神了，普通妖怪的新生增长率都快变成负的了。

    那天姜云带他去登记户口，领取妖怪崽子的发育基金，那边的工作人员还跟围观明星一样看了他很久，大家纷纷唏嘘，已经几十年没看见过这么的妖怪了。

    别的物种都是这样的境遇，更何况是依赖山的山神呢？

    就连卷耳，要不是师父发现了他，只怕再过个几十几百年，他也要消失在世上了……

    山神想到这里，心态也就放开了。

    就算世上只剩下他一个山神，那他还有姜云，还有师父，还有好朋友项帅呀。

    然而没过几天，他唯一的好朋友项帅过来找他，一脸郑重地，“卷耳，我要回老家啦。”

    “？？？”

    卷耳吓了一大跳，以为他从此都不回来了，语气都是心翼翼的，“为什么突然想回去啦？”

    项帅嘿嘿笑了一声，还有点羞涩，“唔，家里有个侄女要出生啦。”

    屏华区6栋里，仓仓和苏卫他们都养了一群自己的族人，天天和他们作伴，也不寂寞。大黄更不用了，他管着江河区一整片区的流浪狗呢。

    卷耳虽然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大城市，可他还有姜云啊！被姜处长罩着宠着，能不幸福吗？

    就只有项帅一个人，啊不，一只绿孔雀，孤独地待在这里，没有同类，也养不起自己的后辈。

    有时候他实在是寂寞了，就对着窗外啼叫两声，也算是乡音、解解思乡之情。后来有一次他照例对着窗外鸣叫，居然还引来了两只羽毛鲜亮的雄鸟，站在他的窗台上对着他跳求偶舞……

    项帅一脸冷漠，从此再也不在窗边唱歌了。

    云镜动物园和市动物园虽然也繁殖了孔雀，但是处于饲养难度和繁殖条件的考虑，他们无一例外都选择了更加常见、繁殖能力也更强的蓝孔雀。

    还记得云镜动物园刚引进孔雀的时候，项帅明知道那不是绿孔雀，但还是心痒难耐地跑过去看一眼。

    身后人来人往的，他就蹲在那里和蓝孔雀大眼瞪眼。

    片刻后他败下阵来，对面的蓝孔雀不屑地嗤他，啾啾啾地得意叫了两声，然后一边甩大尾巴、一边开屏地走掉了。

    ……哎。

    不过现在好了，他家里终于诞生了一个全新的、幼的生命。

    项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过孔雀蛋了，他怀念那只陪伴它成长的壳，也想念上面带着的泥土芬芳。所以家里人电话给他报喜的时候，他快活地都要飞起来了，简直想现在就变回原形，然后在区里疯狂奔跑，引吭高歌。

    卷耳听他讲完前因后果，舒了一口气，真心实意地给他鼓掌，“这是大好事啊！你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给你家的孔雀带一点礼物。”

    绿孔雀的繁殖成功率本来就比蓝孔雀要很多，再加上现在绿孔雀的生存环境恶劣，每一只绿孔雀，对于这个种族来，都是一份新的希望。

    之前他知道项帅是绿孔雀后，又去详细地查了一番关于他们种族的资料，看到他们现状时，还不禁有些惋惜。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绿孔雀啦！

    “礼物就不用啦，我明天就走，到时候给你拍照片呀。”

    项帅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一点，带上一点淡淡的愁容，“而且我这次回去，也是为了水电站的事情，还不知道要待多久呢。”

    作者有话要：改一下名字！这回是绿孔雀的专场！

    啊啊啊更新快来不及了，我赶紧码字去！（那些暴风雪名字不好听的，嘤嘤嘤，你们的id都被我记在本本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