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充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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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往修书,家里自有门客代劳,林玉慈只需动动嘴便行。

    况且以前她和沈铎严多少隔了一层,家书往来,便也只是一些客套话。现如今,两人之间再无秘密,总归有些私密话,不好让旁人听。

    林玉慈决定亲自上阵。

    她站在桌前,拿着饱蘸墨汁的毛笔,一时难以下。笔杆在握,却仿佛拿着一柄扫把,全然没有那种随意轻巧。

    她略一沉思,咬牙下笔。

    白话和文言之间,出来差距尚可,可落入笔端,便全然是不同的味道。

    她好不容画出来的几个字,连起来一读,口水一般,词不达意。一把攥起,团成团儿,扔到一旁。

    从沉沉夜色,一直忙到东方微明,将近一个时辰,依旧没有满意的成果。

    桌下一个一个雪球般的白色纸团,十数个那么多。桌上摆着一张稍稍能看的成品,细看之下,却也是春蚓秋蛇一般,歪七扭八。

    这封信,着实拿不出。

    沈铎严自然不会笑话她,可若是被旁人看到,却会笑话他家有拙妻。丢自己的人,林玉慈从来不怕;可丢了沈铎严的人,她实在是不忍心。

    能力有限,这已经是她的最高水平了。呆坐着颓废了会儿,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脑海里想出一个好主意。

    启明星高高挂在天边,乡邻家打鸣的公鸡尚未醒来,正厅桌前已经坐满了人。

    伯思、仲熠、彩之三人围坐在桌前,困得七倒八歪,双目难睁。林玉慈一双眼却因为接下来的计划,变得炯炯有神。甚至为了营造气氛,她特意多点了几盏烛火。

    “今日得易大叔就要重返前线了。”林玉慈道。

    “那,祝他一路顺风。”仲熠眼也没睁,喃喃道。

    “你们三个,就不想跟你们的爹爹些什么?”林玉慈循序善诱。

    伯思努力睁了睁眼,皱着眉道:“嗯,那就祝爹爹早日凯旋。”

    林玉慈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这么敷衍吗?难道你们就不想给你们的爹爹写点什么?好让他在孤寂的征战途中,有所慰籍。想念你们的时候,能够拿在里看上一眼?”

    她越声音越大,甚至有点歇斯底里。

    三个孩子被吓了一跳,互看一眼,惊吓之下,瞬间变得清醒起来。

    林玉慈换上一副“悲伤”神情,眨了眨眼,努力让眼中蓄上泪,扭头看向一旁。

    伯思、彩之怯怯走过来,帮她捶了捶肩头,算作安慰。

    “娘亲的意思,我们懂了。我这就去准备笔墨纸砚。”仲熠很是灵,抬脚便往书桌那边走。

    “不用了,”林玉慈厉声制止,又补充道:“我都准备好了。”完,转身拿过来三杆毛笔、几张宣纸,就连墨汁都已经研好了。

    “娘亲,您有什么话要跟爹爹,需要我帮您执笔吗?”伯思若有所悟。

    三人纷纷望向林玉慈,目光清澈,等着她的回答,仿佛集体看穿了一切。

    林玉慈自然不能承认。她一咬牙,一跺脚,冲三人道:“我自然不用你们代笔,你们只需要把自己想跟爹爹的话,写出来便可。”

    “可是,我不会写字,怎么办?”彩之为难问道。

    “那就画出来,爹爹能看懂的。”林玉慈难掩笑意,鼓励彩之。

    三个孩儿突然有些蠢蠢欲动,拿过纸笔,皱着眉头写写画画起来。

    林玉慈暗自开心,待他们写画完了,夸奖一番,送他们回去睡回笼觉。她则把自己那张蹩脚的家信,夹在孩子们的书信中,一并折好,塞入信封当中。

    天光大亮,得易揣着回信,再次出发。

    ****

    西洲,营地内,方义云领着夏之佃去见沈铎严。

    方义云走在前面,腰杆挺直,神色肃穆。来到帐前,错身让到一旁,冲夏之佃了一声“请”。

    夏之佃心内懵懂,却也没有推辞,抬步打帘走了进去。眯眼环视四周,当目光落在端坐当中的沈铎严身上时,心内一震。

    夏之佃一路猜想,到底是谁救了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居然是老对沈铎严。

    一瞬间的愣怔过后,夏之佃极力维持平静神色,粗声大气抢先问道:“沈将军此举,鄙人倒看不懂了。你我宿敌多年,却为何要搭救于我?”

    沈铎严笑了笑,回道:“为了全一个儿子的孝义。”

    夏之佃试探问道:“莫非,是桐安?”

    沈铎严点点头,道:“当年我们对峙多年,恨不得对方早死,以早日摆脱战事。却不料,今日还有这等缘分。”完苦笑,仿佛对命运颇为无奈。

    夏之佃捋了捋思路,神色变得凌厉,问道:“桐安他现在何处?”

    “皇宫。如若他不去围困皇宫,牵扯住新皇的精力,我这边,又如何能如此顺利把你救出。”

    “糊涂!”夏之佃不由怒气渐生,他自然知道围困皇城是什么罪名,回想自己一生忠肝义胆,现如今却晚节不保,被扣上谋逆的罪名。

    沈铎严眸色深沉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一身囚衣又破又脏,蓬头垢面胡须打结,一副落魄阶下囚的样子。言语之间,却依旧保持一种风骨。

    只是,这份傲气和风骨,到底值不值得拿命去换,却是一个难题。

    “夏元帅此番境遇,实在是让人愤怒同情。你我虽然对阵多年,心底之处却是惺惺相惜的。沈某此次出相助,也只是感同身受而已。”

    夏之佃看他一眼,不由轻笑,“沈将军此言恳切,夏某受此恩惠,自该感激涕零才对。只是,习武之人傲骨清风,宁折不屈。有些恩惠,恕夏某万难接受。”完,便欲往外走。

    沈铎严却在他身后笑出了声,那笑声由低到高,最后成为难以抑制的仰天大笑。

    夏之佃一头雾水,走到门口,犹豫着停了下来,扭头看一眼沈铎严,目色晦暗。

    “夏某此番境遇,着实让人笑话。沈将军如若只为取笑鄙人,倒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夏之佃道。

    沈铎严渐渐平息,双目凌厉看他一眼,道:“你以为我在笑你?我笑你的同时,也笑我自己,笑天下那些自以为是的习武之人,愚腐、顽固、冥顽不化,沉浸于自认为的忠肝义胆、清风孤傲中,看不透世事和人心。这样的孤傲,活给谁看?”

    “你这话,什么意思?”夏之佃终于失了耐心,冷冷问道。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