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和离的第五十一天
阮亭微怔片刻,他还未归来,新娘子便歇下了,这般举动是何意思,不言而喻。
他心头的燥热在这一刻荡然无存,眉眼生出几分微凉。
樱桃忍不住抬头,去看阮亭是何脸色。
看不出来阮亭是否生了怒气,她赶紧解释:“姑爷,姐卯时一刻便起了床,吉时未到的时候,除了梳妆,还要应付前来祝贺的客人,刚才姐实在撑不住,这才歇下,我这就唤姐起床。”
阮亭淡声道:“不必,让她睡吧。”
他走到拔步床前,掀起海棠红的帐幔,喜烛的烛光流淌在甄玉棠的眉眼之间,泛着熠熠的光泽,女子如秋水般的眸子阖着,长长的睫毛浓密而卷翘。
洗去了新娘子的妆容,越发显得她肌肤白皙,宛若出清水的芙蓉,清丽脱俗。
除了梦到前世的内容,这是阮亭第一次看到甄玉棠睡着的模样,她睡容恬静,睡姿亦很工整,双摆在锦被上,看上去格外的乖巧。
哪怕睡着了,只看着她的睡容,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阮亭看了几眼,方放下帐幔,他没多什么,去了另一间屋子沐浴。
等阮亭出去后,樱桃松了一口气,她轻轻走到床榻前,唤着,“姐,姐,姑爷回来了。”
甄玉棠睡的很熟,没有反应,樱桃停了声,心里在想,要不要唤醒姐呢?既然姑爷已经发话了,不如就让姐继续歇息吧。
沐浴之后,身上的淡淡酒气散去,阮亭玉冠束发,其实,依照他之前的打算,也是不那么快与甄玉棠行礼的。
与他在一起时,甄玉棠会关心他,会与他平平常常的话,可阮亭能够感受到,甄玉棠对他,没有一个女子对未婚夫该有的羞涩和欣喜。
阮亭也是一个有傲气的男人,他不愿在这种情况下和甄玉棠行敦伦之礼。是以,在成亲之前,他便有了这样的打算。
只是,今天多饮了几盏酒,加上李石等人的打趣,阮亭心头的燥热陡然生出来,让他有些急迫。
方才沐浴后,他有些昏沉的思绪彻底清明,再没有一丝急不可耐。
他曾经以为,既然前世的甄玉棠是喜欢他的,那么现在的甄玉棠,应当也是对他有意的。
可与甄玉棠相处下来,他不得不承认,甄玉棠并不似前世那般对他情深意重。
他眸色深沉起来,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会甄玉棠对他的态度会与前世大相径庭?
前世的事情他无从探究,只能依靠那些梦境来寻找答案。
他突然想起来,在甄玉棠爹娘离世后的那段时间,甄玉棠曾突然问过他一个问题,问他是否相信前世今生。当时阮亭的回答是不相信。
想到这儿,阮亭眉头倏然皱起,甄玉棠无缘无故问他这样的问题,究竟是无意问之,还是有意试探?
甄玉棠会和他一样,知道一些前世的事情吗?
如果甄玉棠知道前世的事情,那么又回到了他一直疑惑不解的问题上去,前世他与甄玉棠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甄玉棠如今对他这般的淡然。
夜色沉沉,刺骨的冷风吹来,阮亭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把所有思绪收起来,索性甄玉棠现在是他的夫人,他有很多的时间去解开这个谜题。
阮亭又去到新房,进屋的时候,甄玉棠还未醒来,他一负后,“伺候好你家姐,寒夜冷凉,待会儿点几个炭盆,我去书房歇息,明日早上也不用叫醒你家姐,她什么时候醒来都可以。”
樱桃应道:“是,姑爷。”
阮亭朝帐幔处看了一眼,这才跨步出去屋子。
李石等人喝得烂醉如泥,起初要闹着来偷听洞房,被其他人给抬回家去了。剩余的人也不敢闹洞房,毕竟阮亭现在是解元。
至于王娘子和阮娴,今个一整天都没见她们俩来看甄玉棠一样,这会儿时候不早了,想来王娘子也不会来到新房。
阮亭去到书房,一盏孤灯摇曳着。
无事的时候,他常常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日,并不觉得枯燥难耐,书房的外间还备着一个榻。
然而此刻待在书房里,只有一盏孤灯和头边的书籍为伴,他竟然心底生出来一丝不自在。
温香暖玉,却不可在怀,阮亭自嘲的轻笑一下,放下中书籍,和衣入睡。
这一夜,他又梦到了前世的事情。
梦中,甄玉棠递给他一个平安符,似是漫不经心的语气,“阮亭,马上就是秋闱了,前几日我跟着我大伯母去寺庙一趟,顺给你求了一道平安符,只是顺便给你求了一个,不是专门因为你而去寺庙的。”
去应天府赴考,他在甲板上站着,拿出了那个平安符,船只突然颠簸一下,一不心,他掌心的平安符落到了湖里。
等他从应天府回到泰和县,甄玉棠弯着眸子,俏皮的道:“阮大解元,我给你求的平安符派上用场了吧!我可是诚心给你求”
到这儿,似是意识到漏嘴了,甄玉棠突然噤了声。
他看了甄玉棠一眼,“那道平安符早在去应天府之前就落到了水里,又岂会派上用场?”
闻言,甄玉棠脸上的笑意淡下来,嘟着嘴,瞪了他一眼。
这个场景过去,很快又是另一个场景,成亲的第二天,甄玉棠眼眶红红的,不满的指责着他,“阮亭,你去哪里了?昨晚上我好难受啊,一醒来还见不到你人影,你没轻没重的,我都我不舒服了,你还不停下,你就是个莽夫,不知道心疼人,又差劲,我不要和你成亲了,我想回家,我要与你和离。”
梦中的他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耐,似是有些生气,又似是被中是个莽夫而恼羞成怒了起来。
他的声音很冷淡,“既然甄大姐这般娇气,那我以后去书房睡觉,再不打扰你。至于和离,你就别想了,你和我已经行了敦伦之礼。”
甄玉棠眼眶更加红了,她生气的盯着阮亭,“阮亭,你混/蛋!”
梦境到这里结束,阮亭忽然惊醒,墨眸睁开,梦里的场景浮现在脑海里。
原来前世的时候,甄玉棠给他求过平安符,是他没有心保管。
原来前世的新婚之夜,并不愉悦。他根本没有顾忌到甄玉棠的感受,甄玉棠嫁给他的时候,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平日在家里被人娇宠着,哪怕指破了一层皮,就有丫鬟们赶紧给她抹上药膏。
初为人妇,身子又不舒服,甄玉棠只是抱怨了他几句,前世的他,却是那样的冷淡,丝毫不体贴与关怀甄玉棠。
甚至他还去书房住了一个多月,自从以后,甄玉棠与他的关系越发冷淡。
阮亭喉结动了一下,喉咙里生出一股苦涩。
秋闱的时候,甄玉棠给唐苒求了平安符,却没有给他求,他曾心里不舒服过,可这不是他在自食其果吗?
还有今天晚上,如果甄玉棠没有提前歇下,等着与他圆房,想来一切会与前一世一样,甄玉棠心里委屈,他却没有耐心包容。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耐心包容,只是,在这种事情上,男子好面子。他当了十六年的侯府大少爷,骨子里是有傲气的。
前世被甄玉棠那么直白的指出来,他不知轻重,又莽撞,又差劲。当时他应该是觉得失了面子,才恼羞成怒的出了那样混账的一番话。
可不管是何原因,成亲的第二天,他就不见了人影,态度又很是冷淡,是他做的不对。
他觉得甄玉棠骄纵,可他又能好到哪儿去?
阮亭眸子半垂,彻底没了睡意,前一世的事情,宛若厚重的迷雾,看不到完整的事情,等着他去拨云见雾。
这一世的轨迹,又全然不与前世相同,他和甄玉棠,即便成了亲,却似陌生人一样。
不管怎么,甄玉棠是他的夫人,他想要甄玉棠像前世一样,眼里心里都装着他。
甄玉棠缓缓睁开双眸,坐起身子,看到海棠色的帐幔,她怔愣了片刻,这和她寝间帐幔的颜色不一样啊!还有阿芙去哪里了,怎么不见她哒哒的跑到床头边叫她起床呢。
片刻的迷茫过去后,甄玉棠突然反应过来,昨天她出嫁了,她是在阮家,不是在淡月轩。
她一下子睡了一整夜,都没有等着与阮亭圆房,不知阮亭会不会生气。
昨天她提前歇息,一则是她实在太过疲惫,身子软绵绵的,沐浴之后没有一点力气,疲意赶都赶不走。
二则是她不太舒服,不知是不是阮家准备的饭菜不合她胃口,她腹处涨涨的,不出来的难受。
至于第三嘛,前世阮亭这个莽夫,新婚之夜没轻没重,甄玉棠可不想再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情,做那种事情,不舒服的是她,享受的却是阮亭。
所以甄玉棠提前歇下了,躲过了圆房,正合她的心意。
当然,若是阮亭让樱桃把她唤醒,她也不会拒绝与阮亭圆房,她知道这是她该尽的义务。
甄玉棠掀起帘子,“樱桃。”
听到动静,樱桃很快进来里间,“姐,您醒了。”
甄玉棠坐在榻上,乌发披在肩头,“昨晚上我睡着了,阮亭呢?”
樱桃回道:“姑爷不让我把您叫醒,让您继续歇息,后来姑爷沐浴之后,去书房睡觉了。姐,姑爷会不会不高兴啊?”
甄玉棠淡声道:“我也不知。”
甄玉棠又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姐,刚过了辰时三刻,时间还早着。”
甄玉棠点点头,“伺候我洗漱吧。”
她刚下来床榻,腹处的胀痛愈发严重,她脸色白了白,看来是来癸水了,怪不得昨天她身子不舒服。
樱桃担忧的问道:“姐,您怎么了?”
甄玉棠动作慢腾腾的去到屏风后,“来月事了,你把月事带拿出来。”
洗漱之后,喝了盏红姜茶,腹的胀痛缓解许多,她梳着高髻,上着一件正红色绣石榴交领锦衫,底下是同色的襦裙,腰间素色帛带垂下,勾勒出纤柔的腰肢。
昨晚阮亭去了书房歇息,新婚之夜两人未能圆房,虽阮亭没有让樱桃叫醒她,但甄玉棠总要给他一个交代,把事情摆在明面上清楚,“樱桃,你去书房走一趟,看看阮亭在不在,把他请过来。”
“是,姐。”
不料,樱桃还未出去屋子,阮亭着一身锦服进来。
甄玉棠看他一眼,他鬓边带着微微水汽,看来是刚沐浴过。
目光停在甄玉棠的面上,秋风瑟瑟,落叶纷飞,她今日一身正红色锦裙,朱唇榴齿,似是这萧瑟秋日里最明艳的存在。
阮亭淡声道:“醒了?”
甄玉棠“嗯”了一声。
阮亭又道:“可用膳了?”
“还未。”甄玉棠出声,“不知待会儿是何安排,需要与你娘一起用膳吗?”
有些严苛的婆母,会要求儿媳妇在成亲的第二天早上亲自准备膳食,好检查儿媳妇的厨艺和德容。
前世的时候,王娘子就这般苛待过她。
这一世,王娘子非要让甄玉棠给她做饭的话,她也不会同意。
阮亭:“不用,时间还早,你先用膳,待会儿去敬茶。”
甄玉棠明白了,过了会儿,她道:“你吃朝食了吗?若是没有,一起用膳吧。”
邀请他一同用膳,这倒是出乎阮亭的意料,“好。”
膳食很快摆上,樱桃给甄玉棠舀了一碗八宝粥,又给阮亭盛了一碗粥。
甄玉棠捏着瓷勺,尝了一口浓香的八宝粥,用帕子擦拭着嘴角,“阮亭,昨晚上我提前歇息了。”
阮亭看着她,“我知道。”
甄玉棠慢慢的道:“没有圆房,是我处事不妥当,我向你赔罪。”
阮亭心里叹口气,“你不必赔罪,昨晚本就闹腾到很晚才散场。”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饮了几盏酒,一身酒气,怕打扰你,便在书房歇下了。”
“哦。”甄玉棠轻应了一声。
完这番话,两人再无交谈,用过膳后,阮亭道,“娘应该起床了,去敬茶吧。”
阮亭新买的这座二进宅子,王娘子和阮娴的院子挨着,距离甄玉棠与阮亭的院子有些距离,要穿过一条石道和几道月洞门。
这一点甄玉棠挺满意的,不用每天睁开眼就看到王娘子。
阮亭大步走在前头,因来了癸水,甄玉棠步伐缓慢,落后了几步。
阮亭扭头看他一眼,停下脚步,等甄玉棠追上来了,才继续朝前走。
甄玉棠轻声道:“多谢。”
甄玉棠总是向他道谢,阮亭薄唇动了动,“你我是夫妻,不必这般客气。”
正屋里,看见他们二人并肩进来,王娘子脸色不善,“可算来了,我一个长辈的,比你们起的还早,还要巴巴的等着你们来敬茶。”
阮亭神色淡漠,“未到敬茶的时间,让您久等了。”
甄玉棠端着茶盏,递给王娘子。
王娘子上下打量她一眼,却迟迟不接过来,“你进了阮家的门,要把以前那些骄纵奢侈的恶习改了,事事听你夫君和我的话,不可和我顶嘴,不可抹黑阮亭的名声。”
不接茶,刚好甄玉棠胳膊也酸了,她直接伸回胳膊,直言道:“儿媳妇有一事不明白,若是您有不妥当之处,我也要听您的话吗?”
“你!”王娘子一噎,不出话来,而后语气不善的道:“敬茶!”
甄玉棠把茶盏递过去,王娘子喝了一口,拉着脸,“太凉了。”
樱桃赶紧又倒了一盏茶,递给甄玉棠。
等甄玉棠重新把这盏茶递过去时,王娘子又是板着脸,“太热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王娘子是故意在刁难她。
甄玉棠轻笑了一下,这是打量她好欺负,成亲的第二天,就要给她立威。
爱喝不喝,甄玉棠朱唇轻启,“樱桃,你倒盏茶,尝一尝可是烫嘴?”
樱桃照着她的话做,“姐,不烫不热,正是合宜。”
王娘子皱着眉,“你这是要做什么?”
甄玉棠笑了笑,“这茶不烫不热,正是合宜,您却嫌弃太烫了,不知您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若真是身体有恙,婆母还是尽早去医馆看一看大夫。”
王娘子怒声道:“你这是我有病?”
甄玉棠微微一笑,“我只是关心婆母而已。这盏茶,您还喝吗?你要是不喝的话,儿媳妇让厮陪着您去医馆。”
王娘子气的够呛,明知甄玉棠是在挤兑她,偏偏甄玉棠态度从容,挑不出一点错,这股怒火她只能憋在心里。
王娘子不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就是不喝下那盏茶。
这时,阮亭出了声,“玉棠和我结为夫妻,夫妻本是一体,娘若是不愿接下玉棠敬的茶,儿子亲自给您敬茶,可好?”
王娘子心里的火越发浓烈,阮亭如今是解元,她哪能不接下这盏茶?
无奈,她冷着脸,敷衍的喝了一口茶,把茶盏重重摔在桌面上。
敬茶之后,阮家的一些亲戚过来,甄玉棠一一准备了见面礼。
前世,甄玉棠给阮娴准备了一根珠钗,这一世,她只给她准备了一个荷包。
阮娴接过东西,撇了撇嘴。
一转眼到了午时,王娘子斜着眼,“本来今天早上该让你准备些膳食,这是规矩。体谅你与阮亭刚刚成亲,便没有给你立规矩。待会儿午时的时候,你来准备膳食。”
想磋磨她,王娘子还差了点,甄玉棠笑了笑,“婆母不知,我并不擅长厨艺,前不久,我想要下厨做碗粥,差一点把灶房烧了。若要我准备午膳也可以,不如婆母在一旁指导着我,这样若是灶房又烧了,婆母也好赶快去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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