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夏第二天一大早就收拾了一个大背包出发了。

    她照例是坚持不让爸爸妈妈送她的。

    所以一家三口在家门口道别。

    商建言先开口, 很沉稳地对着商夏点头道：“夏，爸爸一直为了你骄傲, 以前现在都是这样, 我相信以后你也不会让我失望，只会越来越优秀的。不管什么时候, 你自己也要相信自己。如果最后真的查不到, 那不是你的问题，因为车祸事件的确太久了, 当时出事的时候我们和你姨妈姨父第一时间就报警了，也跟警方反应过可能是吴爱华那边的人, 可是好几年过去, 警方都没有任何消息。你现在还刚刚读完大一, 查不出来也很正常，不要太勉强自己，只要不放弃, 迟早有一天水落石出。”

    秦婉君跟着就点头：“是啊，夏你爸爸得对, 这么久了，你查不出来也不是你的问题，如果到了开学时间还没有线索, 你就带着你姨妈回来，我们可以在以后的每一个寒假、暑假，继续努力，哪怕到你毕业工作, 找不到就一直找下去，这不是我们这样的平民老百姓，你这样大一的学生想做就能做到的事。”

    商夏点头：“我知道，爸妈你们放心，我去查车祸案子，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陪陪姨妈，开解开解她。姐姐没了，姨父也离开了她，她现在孤零零的一个人，有个人陪着哪怕只是话，心情也会好很多的。”

    “是啊。多劝劝你姨妈，不要钻牛角尖。”

    “我最迟开学前一天，一定会回来，爸爸妈妈你们放心，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商建言和秦婉君一起对着女儿露出微笑。

    “嗯，爸爸妈妈在家里等你回来，要是来不及，你记得提前电话一声，我们在家先把你开学要用的东西准备好。”

    “好的，那爸爸妈妈我走了，再见。”

    “在那边也心点啊夏，该找人帮忙的时候就找人帮忙。”

    “好。”

    夫妻两个站在门口，目送商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道里，他们才回了家，开始准备一天的工作。

    ==

    商夏下了飞机后坐在通往Y城市区的公交车上，她先拿出手机给家里人和姜执报了平安，然后就接到了柯瑜和周菁菁的语音提醒她看群里——

    这两个女孩儿现在都上了大学的，她们也正在暑假期间，因为快要开学了，两人原本有的暑假活动比如去旅行去找兼职锻炼自己，也都差不多结束了。

    听商夏要回Y城，她们都很高兴，还想着能够见见面，一起吃饭聊天什么的。

    商夏就被她们两个拉到了一个群里。

    两个人昨晚都睡得很晚，一直在讨论等见到商夏要怎么样怎么样。

    今天一大早就又都起床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毅力。

    估摸着商夏下了飞机，她们就又在群里聊起来了，一边聊天叫商夏出来问她走到哪里了，一边用手机刷着网页。

    商夏开群消息的时候，恰好看见柯瑜和周菁菁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这楼里都什么人啊？随什么大流啊？有毒！”

    “我们现在的社会就是有很多人都是这种想法啊，看到那个人插队，那我也插队好了。看到别人踩了公园或者是公共场所的椅子，后面的人就跟着踩，于是最后明明是座位，变成蹲位了，也是好笑。”

    “这个发帖的露珠做的没错，是我也会那么做的！”

    “可是菁菁你看，楼里很多人都是，虽然敬佩英雄，敬佩坚持帮理不帮亲的人，但是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事情，还是会选择站在亲人这边，如果是自己做错了事，希望至少不是自己的血脉至亲站出来揭发自己，亲手送自己去坐牢。”

    “但如果所有人都是他们一样的想法，这个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子的啊？”

    商夏看了一眼周围，因为是半上午的时候，车上人不多，她坐在最后一排，整个车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低头发了一条消息：“鱼菁菁你们在什么？”

    周菁菁一看到商夏出现，立即噼里啪啦地解加上直接复制，很快商夏就把事情搞清楚了。

    Y城本地论坛里，昨天夜里有个人发了一个帖子，标题叫“今天回家给我妈过生日被她赶出来了，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主楼帖子里，露珠透露自己是Y城本地人，今年二十岁，名字就简称为C吧。

    他家一家五口，爸妈加上哥哥姐姐，他是最的孩子。

    妈妈是家庭主妇，他们三姐弟都上学，全靠爸爸一个人挣钱养家。

    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晚上C起来上厕所，听到爸妈在悄悄话。C听了一会儿就明白了，爸爸在外面犯了什么事儿，如果被警察抓住不仅要坐牢，还要赔钱赔得倾家荡产，所以他决定去外地躲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再回来。

    如果他运气好在外面混得不错，就直接在外地买房子，再把一家人都接过去，直接搬走，一家人再也不回Y城了。

    C的爸妈从就一直教导他要分辨是非对错，并且不能随便动摇，学校老师也是这么教的，他认为爸爸这样是不对的，听完以后就直接跟爸妈，这样不对，要让爸爸去投案自首。

    不然他就去报警了。

    结果却引来了全家人的指责，不仅爸妈，连哥哥姐姐都他是冷血无情的白眼狼，爸爸辛辛苦苦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他居然要让爸爸去坐牢。

    而且一旦爸爸投案自首，不仅是要坐牢，还要赔钱，他们一家人以后都会生活得很艰难。

    姐姐直接：“没有爸爸赚钱养活我们，你早就饿死了！现在你居然要害爸爸，那你以后不要吃饭不要上学了！滚出我们家！”

    C当时只是一个初中生。

    家里人激烈的言辞和看怪物一样的眼神，让他难受极了。

    而且因为他直接出来了，家里人也都对他有了防备，不仅警告他不许去报警，还一直都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最终也没有这样做。

    家里人给爸爸收拾好东西，送他去了外地避风头。

    没想到他刚到外地就因为喝醉酒摔到桥下，意外溺水死了。

    因为是发生了意外，也没有谁会给赔偿。

    失去了家里唯一的劳动力，经济来源，C家的境况急转直下。

    最可怕的是，C的妈妈哥哥姐姐，全都把爸爸的死怪在了C头上，都是因为他，爸爸才会死。

    当时C年纪还，可是他在家里已经很不好过了，每天面对的都是亲人的冷暴力，一年到头没有人跟他话，看到的都是冷脸。

    C原本成绩还不错，可因为初中的击、过后家里人的冷言冷语和指责，再加上他也产生了自我怀疑，学习越来越差。

    家里因为赚不到钱，生活条件也越来越差了。

    C初三读了一半就直接去读了中专，中专是两年时间，实习的时候他妈就迫不及待地就将他赶出家门，让他以后都别再回去，他们就当没有他这个人。

    被赶出家门那一年，C还没有过十七岁生日。

    他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三年，中专时学的汽修，实习期就找了个修车厂做学徒，很是吃了一些苦头。

    慢慢的修车技术不错了，他赚的钱也变多了。

    已经三年了……他一直独来独往，过年都是一个人呆着。

    因为时候的事情，他一直性格都有点孤僻，这些年也没有什么朋友。

    今天是C妈妈的生日，他想着自己在外面已经三年了，毕竟是最亲的人不是吗？或许妈妈不再埋怨他了呢？

    就买了礼物想回去给他妈妈过生日，可是却再一次被拒之门外。开门时他看到哥哥姐姐好像已经有了对象，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笑笑，可是开门看到是他的一瞬间，他们全都冷下了脸。

    一般就算是开门看见陌生人，可能也会客客气气一句你敲错门了，而C的妈妈，直接冷着脸了一句，“我们家不欢迎你。”

    就摔上了门。

    C在被赶出家门前，初二到中专的三四年时间里，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用态度告诉他，就是他的错，是他害死了爸爸。

    以前他觉得不是自己的错，可是日复一日的被这样指责了三年，被以害死亲爸爸的凶手的态度对待了三四年以后，他自己也慢慢动摇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错？

    真的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爸爸吗？

    这种心理上的折磨、甚至自我否定，才是最可怕的。

    一直到了现在，他也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当时如果他什么都不，当做没听到，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可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已经三年没有见过家里人了，昨天妈妈过生日，C买了礼物回家，以为经过时间的流逝，家里人对待自己的态度会好一点。

    没想到他又错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以后，C反反复复想了很久——

    他没有办法对任何人将这件往事出口，幸好现在是一个网络时代，智能手机几乎人手一部，非常方便。

    难以入眠的深夜里，他将自己的疑问发在了论坛，询问更多的人对这件事的看法，也是想寻求一种……认同感。

    因为他的标题起的挺吸睛，再加上这个话题也挺容易引起争议，所以帖子热度很高，很多人都在参与讨论。

    周菁菁和柯瑜正在暑假，跟所有年轻人一样，她们已经离不开网络了，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未读信息，然后刷刷樱桃微博、看看本地论坛有没有什么新闻。

    她们当然也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个帖子。

    商夏听周菁菁科普了一遍来龙去脉后，她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而是十分义愤填膺：“我理解不了啊！！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如果每个人都因为立场不同颠倒黑白，那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所谓的公正吗？更奇葩的是，还有一些人纯粹的就是随波逐流，根本没有自己的三观更不懂得坚持的，看到别人都这样，我就也这样？即使是错的？这什么逻辑？”

    “就像是楼里有个人的，第一个踩在马桶上上厕所的人，肯定不会想到，后面的人全都跟着他这样做了。到了现在，如果有人，我在公共厕所用马桶是正常坐着的，居然会被人鄙视，觉得这个人是怪胎，不讲卫生。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马桶就是坐着的，如果是让人蹲着的，那为什么不直接安装蹲坑？明明知道是错的，但所有人都跟着那样做了，并且还要反过来鄙视做得对的人？这是什么逻辑？”

    “就像那个楼主，他爸爸犯法了，他能够大义灭亲，要求爸爸去自首否则就报警，这难道不是一种高贵的、难得的品质吗？为什么最后居然被全家逼得怀疑人生？”

    或许是最近对这种事深有感触，又或许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所以周菁菁的反应特别激烈。

    柯瑜劝她都劝不住。

    商夏想了想，慢慢地了一行字发了过去：“菁菁，冷静一点。‘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这段我很喜欢的作家的话，送给你，同样的，我觉得你就在发光，并且永远不会习惯黑暗，你要相信，这世界上肯定还是像你我一样的人更多的。假如事实不是这样，我们不是更应该坚持吗？”

    接下来周菁菁没有再回复。

    柯瑜又跟商夏聊了几句，约好了下午见面没多久，商夏就差不多要到站了，收起了手机。

    ==

    秦丽君和宋恒已经离婚，宋恒还算厚道，离婚的时候夫妻财产是直接平分的，没有起任何纠纷。

    房子他也没有要直接给了秦丽君，因为他要离开Y城去别的城市了。

    所以现在这房子就是秦丽君一个人的。

    秦丽君听到商夏的敲门声一开门，看到背着背包穿着短袖，军绿色薄外套，站得笔直的商夏，一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

    而商夏也像她自己的那样，第一时间就准备开始行动起来——

    毕竟她的时间不多，距离暑假结束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而宋兰溪的车祸距离现在已经有六年之久了。

    她出发的时间比较早，经过飞机和出租车后到了姨妈家里，又先安慰了她，跟她聊了聊，然后秦丽君就将当初宋兰溪刚刚出事的时候的详细地点、经过，以及最后警方给出的结果，所有她知道的，全都整理了出来。

    这些天，秦丽君作为一个母亲，也已经在行动了，她知道自己肯定做不到——

    可是没有关系，她有钱，尤其离了婚，她又拿了一大笔钱，她自己要那些钱也没有什么用。

    秦丽君到处听Y城出名的私人调查所，就是大家熟知的私家侦探，只是在华国不允许这样的行业存在，所以一般大家都是调查所之类的。

    她托了人以后，那些人当然比她有门路多了，也多少得到了一点信息。

    商夏在专心看那些资料的时候，秦丽君已经起身开始去准备午饭。

    商夏低着头——

    宋兰溪是在她被抓走没多久就出了车祸的，据救护车还没有送到医院人就已经没了，根本就没有进抢救室。

    Y城并不是一个特意繁华的大城市，宋兰溪出事的地方也不在市中心，而是在城西区一条有些偏僻的马路上，不远处就是十字路口。

    据当时宋兰溪是准备去跟一个住在那附近的记者朋友见面谈商夏的事情的。

    可惜还没有见到人，在去的路上她就出了意外。

    宋兰溪死后，秦丽君和宋恒忍着锥心之痛同意了法医解刨尸体，就是为了查找凶手、以及在找到肇事司机后的量刑。

    最后法医给出的结果是，宋兰溪被撞后并没有当场身亡，她因为车祸肋骨骨折刺穿了肺部，如果能够及时手术，是能够救回来的。

    可是因为那条路比较偏僻，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再加上当时宋兰溪出现在那里是一点十分，正是午休时间，更是人烟稀少。

    肇事司机逃逸后，久久没有人经过，宋兰溪当时是昏迷状态，就那样死在了车祸现场，直到有车子经过发现后报警。

    商夏吃过午饭用手机联系了一下姜止戈，先去警局那边了解了一下这个案子的进展——

    当然是没有任何进展。

    不过姜止戈还是给出了他的意见。

    作者有话要：　　本章原版一直觉得有点别扭，修了一下。

    本章夏喜欢的那段话，引用自鲁迅先生——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倘若有了炬火，出了太阳，我们自然心悦诚服的消失。不但毫无不平，而且还要随喜赞美这炬火或太阳；因为他照了人类，连我都在内。我又愿中国青年都只是向上走，不必理会这冷笑和暗箭。”

    我也很喜欢，用以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