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川从魏老头这方侧身对向刘氏，立挺的肩背微微倾下，示礼道：“伯母，四五更起床磨豆浆煮豆花，这些活儿都是家中男子在做，二婶和弟妹她们每日都天亮起床，只帮忙做些边角料的活，这个您放心，家里的事儿多数不肖女眷劳作。”

    “是吗？听你和你爹都同二叔他们住一起？那我闺女过去，岂不是也同你二叔他们混住在一起？这日后，到底是伺候一位公爹，还是二位公爹？再是否外加一个二婶子的婆母？哦，还有你家堂兄弟妯娌什么的，可别是有别的法？闹甚子打架分家的。”

    刘氏气息里带着恹恹高冷，坐在堂上活像个太皇后似的，犀利的话问得也让人不那么舒服。

    王婆子略起尴尬，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心道：好在是方家当家的人没过来，谁能受得了她这般问话？

    魏老头脸色些微暗了暗，沉着气，要人家可都没嫌家中有如此丈母娘和瘸腿的岳丈公呢！这就开始挑了？

    江玉亦是深压一口气，忍不住道：“娘，您这都问得甚话！教人家怎的回答？”

    “哟！这还是第一天上门见面，连门都没过，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我问问不行？可别到时自己吃了苦，三天两日往娘家跑才是！”

    江玉气着一跺脚，闷到一旁，不话了。

    方川瞧了一眼，模样还是正襟危坐，但额头渗了汗，自然地抬起衣袖摁了摁后，认真答复道：

    “回伯母，外头都我们与二叔同住一起，实则是两间隔开的屋子。东座三间房屋是我同我爹二人住的，西座的三间房屋是我二叔他们一家子住的，做豆花的坊间是另外赁下的。偶尔吃喝在一起。若我娶了妻，那定是单独吃住的。”

    刘氏继而端着眼高的姿态，假似满意的点着头。随后唇齿微张，还想问些话，问些关于做买卖豆花分钱的事儿，这可是影响日后一声是否富有的大事儿。

    魏老头见不下去，直打断道：“行了！你怎那多话要问？你要问这些，那还得玉儿嫁过去成了方家人再问。现在给点时间孩子们自己聊聊不行？”

    “就是。”江玉在旁附和嘀咕一句。

    刘氏气儿不顺，瞬间破了架势怼回道：“方才你可问了那么多，怎能你问，我就不能问了？这么个大姑娘我是白生了还是白养了？当娘的多问几句可是错了！”

    “你”刘氏贯有理，魏老头压不住。

    方川倒会做人，忙圆润道：“伯母没错，是该多问问。不然教外头人，伯母怎这般随意嫁了女儿？那教我才不好意思呢。伯母您放心，晚辈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这也是考验我。”

    面前的人笑容模样着实开朗大度，问这些话也不恼，还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恭候着。

    刘氏嫌恶的表情再次酌量许久，嘴上一哼，反而把人晾着一边了，不理了。

    刘氏这头晾着方川不理，魏老头却热情的又同方川两人又了好些话。

    一旁的王婆子时不时插两句嘴，亦时不时的拉着板着脸的刘氏，有意无意的劝着。这不知晓的，还当真以为她刘氏是舍不得闺女呢！

    楚娇娘抱着干柴归来，见家人来了客人如此热闹，放下里的活，忙过来打了招呼，一同聊了聊。随后去院里拾掇一些菜，去厨房燃起了锅灶，留他们吃饭。

    这屋里除刘氏外，几人都是热情的。

    江玉心眼儿可全搁在方川身上，眼神儿送的秋波让边上的人后槽牙都要发酸了。

    魏老头见与方川上几句，伙儿的眼神儿就晃到别处，两边一瞧，是以知道自己不便多掺和在中间。于是找了个借口，顺带也叫了刘氏，去外边看看田地，也好留这两个孩子聊聊话。

    偏是刘氏始终狠剜着眼，直盯得方川浑身不自在。

    江玉见母亲如此瞧不上方川，心下不爽，暗自给了白眼，遂有意反着刘氏，去到方川面前挡了视线，道：

    “川哥哥，我们出去走走吧，带你去后山瞧瞧，我们这儿的风景可好了。”

    方川一双眼里现下也只有江玉，由她什么，便应下什么，“那就有劳玉儿妹妹了。”

    江玉盈盈乐笑，过去就挽上了方川的臂，还惹得方川有些不自在。

    见两人如此，直看的刘氏眼里冒火光，这都还没成呢！这就亲热上了？当真是个不知羞的人！

    待二人出了院子，刘氏跟着一步追出来，望着那对身影，全身都绷着一股要吃人的劲儿，指甲都要掐进肉-缝里了，硬忍着。

    旁边魏老头半阖眼斜下，且悠闲地摇摆蒲扇，故意瞧她气急的模样，委实大度风凉：“这玉儿要是欢喜啊，那就随着她呗，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不都是正常嘛。”

    “是啊！好姐姐。”王婆子过来也在边上帮衬几句道：“我瞧这两孩子，郎才女貌性格相投，多好的一对。您就放些心！娇娘瞧过的人，准没错。”

    刘氏脸板得生冷，越看越觉得自己像被人摆了一道似的！回头看了厨房方向。

    楚娇娘嗯不自知。

    等着饭菜做好，摆上桌，恰好江玉方川两人也回了，便一道入坐。魏老头还拿了陈酒出来，也都摆上了。

    刘氏看着方川，嘴里就没甚嚼味，特是见着江玉殷勤款款给方川夹菜后，心中燃着败不下的火。于是霸道的将那盘菜两筷子全夹到自己碗里，教旁人落不下筷子。

    楚娇娘直眼看着，没敢动。

    旁边亦还有王婆子，连筷子都没拿起来。

    魏老头脸上瞬间刷下一抹难看，见有客人在，瞪眼隐忍片刻后，又颇为尴尬的招呼方川夹了别的菜。

    方川倒也是明白人，知道女儿都是娘的心头肉，知道自己是来取心头肉的，故没得计较。

    后头江玉又给方川殷勤夹了菜，刘氏眼盯着，后槽牙咬得咯吱响。想她一把屎一把尿拉的把这丫头拉扯这么大，可是没见给她这个亲娘夹过一回！好个白眼狼！

    于是再次好霸起来，伸几筷子又将那盘菜夹了个干净。

    楚娇娘：“”

    王婆子：“”

    江玉狠绷了脸。

    魏老头脸绿了。

    方川虽窘迫，却还道着客气：“伯母喜欢，就让伯母吃便是！”

    要男子初次见未来岳丈家，那也真是会隐忍的一把。事后，方川在回去的路上袖子没少在额头揩下汗，心里没少感叹：这未来丈母娘忒吓人了些

    待人都走了，刘氏终于爆发了，“啪！”一掌险些拍坏一张桌案，两眼发狠嘴里吼道：“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屋里楚娇娘、魏老头以及江玉，三人忙着收拾桌椅，被这一声惊吓后，骤然停下动作，皆看向刘氏。

    三人均有气，魏、楚二人先未话。

    姑姐性子急，且姑姐现下认定自己要嫁给方川，听闻阻拦的声音，加之方才吃饭的情形，当下便反驳道：

    “娘，这可是我嫁人，我许人家，您在这儿阻挠甚呢！吃饭时您瞎抽风，咱都可都没您呢！”

    “抽什么风抽什么风！婚姻大事且由父母做主的，我瞧不上那子，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刘氏不是瞧不上那子，是内心不甘。她向玉皇大帝观影菩萨发了多少个愿，定要让闺女嫁进大庄子户，定要让她享荣华富贵，她也跟着沾光。这怎就瞧上一个卖豆花的？这出息，可是白养她了！

    江玉狠撇嘴道：“这可是您让嫂子帮我去寻的对象！下来也是您做的主，而今您这是想要出尔反尔？”

    “我就出尔反尔了！谁知你这嫂子在你耳旁灌了什么，叫你浑心不定，被迷惑了去！怕是被卖了，都还帮人数钱呢！”刘氏气壮理直，也不怕针对谁。

    楚娇娘猝不及防：“娘，您，您可冤枉我了。虽是媳妇我撮合他们见面，可姑姐与方相公相互看对眼儿那可是他们自己个的事儿”

    “你别在这里给我装什么无辜委屈的样儿！别以为我不晓得，若不是你在玉儿耳中诱哄一些话，玉儿能被你引过去，答应与姓方的在一起！”

    “娘”楚娇娘还未开口，身子一个趔趄，被江玉拉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