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空气很好，天空很干净，月光很白，这样的深夜里，没有城市的深夜这么恐怖空洞，即使有些鬼魅，但多了些宁静和安详。

    或许再这样静谧的环境里，人才能认识到自己的内心，把心灵深处的欲望和想法全都倾诉出来，给负重前行的灵魂一点干净的土壤。

    舒童轻想起梁荫过的话，如果喜欢他，那就适当给他一些回应。

    她反手握了握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笑着：“好啊，我听着呢。”

    宋辰默了默，像得到鼓励一般，可还是有些忐忑，：“那我了。”

    暗恋的故事很长，不知道她有没有耐心，会不会瞌睡。

    舒童轻轻点了点头，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靠的近，听得到，你慢慢，我慢慢听。”

    宋辰深吸一口气，接而又缓缓吐出，得到了她的回应，他鼓起勇气，把心里想的，不敢的，都想出来。

    “我时候，在我外婆家长大的，直到上了学，我才到城里，所以捉虾摸鱼对付老牛，我都会。”

    “嗯很厉害，真的。”

    “我的妈妈，是未婚先孕。”

    到这里，他顿了顿，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他担心从她眼里看出一点点歧视。

    没想到她语气平常，回报他一个笑容，：“嗯，然后呢。”

    “她是和我爸分手后，才发现自己怀孕，我外公外婆让她把我掉，不过她信佛，觉得生命无辜，就执意回到乡下，把我生了下来。”

    “我妈妈在村里很受歧视，当然我也是，其实我的童年千疮百孔，可环境再怎么苦，我妈总是让我一心向善，不要埋怨别人，只有自己变强大了，才不会有人欺负。”

    “后来我舅舅相继结了婚，外婆家里房子不够住了，我妈就带我去了A市。”

    舒童搂着他的手臂，闭上眼睛，静静地听他。

    宋辰没再下去，问：“听到这里，你没什么想法吗？”

    舒童低语：“嗯，你妈妈很勇敢，也把你教得很好，继续嘛，我还想听。”

    宋辰一怔，轻松笑了笑，原来他一直努力藏起来的千疮百孔的童年、不敢在她面前展示的自卑，在她眼里，是一种勇敢。

    “我到了A市之后，没人知道我的身世，学的时候我成绩好，和在村里不一样，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我，那段日子，很快乐。”

    舒童附和：“你长得好看，成绩好，肯定很受到大家的喜欢，就像现在一样。”

    宋辰听到她夸他，笑道：“当然现在是挺好看的，以前可没那么好看。”

    舒童诧异，脑袋从他的肩上抬起来，：“不会吧，我记得你高一的时候我高三，你才入学没几天，学校都传遍了，高一新来的那个宋辰超过谁谁谁变成校草了，没过几天又传你篮球超好，学习超棒，性格超酷之类的，学校喜欢你的女生可多了，最近不是好多校园言情剧么，你就是男主。”

    宋辰被她逗笑了，接过话，问：“那你呢，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难道不比那个谭哲好？”

    舒童语噎，听他这句酸溜溜的话，笑了，：“那时候我没喜欢谭哲啊。”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是好学生，不会早恋，况且我大你那么多，高三老阿姨喜欢高一弟弟，我可不干。”

    宋辰赌气似的强行把她的脑袋往他肩上摁，声嘀咕：“都什么年代了，还觉得女的不能比男的大。”

    舒童怀着心思贼兮兮地笑了笑，：“也不是这么，如果你当时跟我表白，鉴于你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为了我的虚荣心，我应该还是会答应你的。”

    宋辰懊恼地啧了声，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可不一会儿，又：“也不一定，后来你还不是和谭哲在一起了。”

    舒童笑了笑，：“其实对于谭哲，我只是觉得他挺合适的，和他在一起，至始至终都很平静，如果他只是背叛我，我不会这么生气。”

    她只是气一直以来，她一直信任他，把他当成亲人，他却一直欺骗她，利用她。而且在她父母落魄时，他若安静离开也就算了，他还落井下石。

    她气的是她瞎了眼，被一个人品这么差劲的人骗了这么多年。

    “他除了背叛你，还做了什么？”

    舒童察觉，他这句话的时候，重重地磨了磨牙。

    “那都是上……上古世纪的事情了，他都是过去式了，现在也不可能再作出什么水花来，好了，我想听你的事情，你继续。”

    宋辰其实也有关注谭哲和江淮，上一次，他们在直播卖面膜，被网友认了出来一顿嘲笑，现在他们是不敢出现在公众视野当中，生活相当落魄了，也就作罢。

    “那我继续了。”

    “。”

    “在我学毕业的时候，我妈妈得了癌症，当时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她就把我交给了我爸爸。”

    “我爸爸很富有，他已经成了家，他家里人多少膈应我的存在，不过我妈曾经和我爸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感情，当时他们也是和平分手，他一直很尊重我妈妈，也就欣然接受了我的存在，毕竟以他的财力，多养一个儿子也没关系，他家人倒很大度，让我住进家里来，并没有不管我。”

    舒童有种不出的心酸，：“你的妈妈真棒。”

    这时，宋辰的目光骤然变凉，语气也冷了几分，“当然，这是我妈去世之前的假象，我妈去世后，你能想到的恶心事情，他们都对我做过了。”

    “我妈去世那天晚上，我爸爸的女儿找人把我了一顿，我知道，我妈妈去了之后，以后我的日子并不会好过，我没有还手，想着和我妈一起走，一了百了。”

    舒童的心狠狠揪了一下，轻轻搂上他的手臂，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不出来，语言在这个时候，总是很苍白无力。

    宋辰侧过头，看她长睫微颤，笑着：“不过，当时路过一个好心人，帮我报了警，警察来了之后，那些流氓不承认，她明明很怕，浑身发抖，还故作镇定，瞪大眼睛，在警察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出那群人的暴行，帮我做了证，那些人用很凶的表情威胁她，她就闭着眼睛。”

    舒童听到这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幸好。”

    宋辰看她还是没想起，就笑了声，：“当时突然就觉得，一个陌生人都知道让我惜命，顿时有一种想让自己变得强大的想法。”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她那身白色连衣裙，胳膊和腿都瘦瘦的，脸吓得苍白，大眼睛全是恐惧，双手紧张地捏着手中的可乐瓶，可对警察出来的话却字字清晰。

    上警车之前，她还强装镇定把可乐递给他，对他：“别怕，有警察在，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可是变强大的过程，是一次炼狱。

    有人他，他便双倍地回去，有人算计他，他变本加厉，他收起所有的感情，变得冷漠寡淡，像一只舔血的狼。

    宋长春虽然与蔡莹约定，不对外承认他是他的孩子，可钱和物少不了他的，他用钱摆平了好多事，他认识到钱的重要性，利用自己的才智学习了很多赚钱的本事。

    奖学金、编程序、写歌曲、地下赛车、地下散比赛，哪些挣钱，他就把哪些技能学到极致，妈妈不在后，只有钱能给他安全感，钱赚得很多，可他也活得不像一个未成年人。

    舒童沉默良久，才：“失去至亲再遇到这样的事，确实挺难过的，不过现在你已经很好很强大，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宋辰勾了勾唇，轻笑了声，没想到，时隔十年，还能听到她出相同的话，连口气都一模一样，他自嘲地：“不，我并不强大，特别是面对你。”

    舒童一怔，轻声应：“嗯。”

    宋辰松开她的手，手搭上她的肩膀，“我怕靠你太近，你会讨厌我，离你太远，又怕你看不到我，我一直在你的身边徘徊，但是又不敢靠近，你和谭哲在一起，我想着只要你开心就好，可我却陷入了痛苦和自责中，每次看到谭哲，我嫉妒他，我无法像我妈妈一样，一心向善，因为童年的经历，我知道我心里住着一只魔鬼。我知道他背叛你后，好几次，恨不得开车撞他。”

    这时，舒童的心沉到了谷底，胸口钝痛，整个人像溺了水一样，无助又绝望。

    上一世，他开车超速撞死了人，他也死了。

    这时候，他，他想开车撞谭哲……

    舒童喉咙发紧，眼眶微红，声音微微哽咽，心像被犁过一样稀碎，“他不值得你去撞他，他就是个人渣，他才不配，他凭什么。”

    “什么配不配，值不值得。”嫉妒很可怕，多少次跟他擦肩而过，他都恨不得把他揍一顿，这种占有欲，折磨着他。

    “我感情一向淡漠，所有的爱意和所有的恶念，都是因你而起。我怕有一天，我会摧毁你，害怕这样的我，靠近你，你会害怕地逃跑。”

    “你有个快乐的童年，有把你捧在手掌心的父母，你应该拥有一个和你一样干净阳光的男朋友，而不是我这样的，温文尔雅的表面下，是一颗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内心，这颗心，畸形，肮脏，嫉妒，有时候巴不得毁灭别人，毁灭全世界。”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克制又无奈地笑了笑：“可是，这样的我，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