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先离开。”

    叶迟一剑挥过去,瞬间削去云苍墨鬓边的一缕乌发。

    云苍墨闻言一个旋身站稳,怔怔道，“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件事？”

    话到最后,他像是回过味来,眼角泄露出笑意,“你舍不得我？也不早，你早的话我就算是舍命也得陪君子。”

    看来,叶迟对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感情的。

    还没等云苍墨开始得意，叶迟的长剑已经逼近他的胸口。

    他甚至贱兮兮地往前,“来,往这戳。”

    叶迟不着痕迹地皱眉，“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动手吗？”

    这个魔族哪里来的自信？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可云苍墨仿佛吃准了他不会动手似的,唇角勾起一个深深的弧度，还带着一丝邪气。

    “别闹脾气了，同我回魔宫不比在这里要好？到时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等肆意逍遥？这里人人都虚伪至极，带着一副假面。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私下比魔族更自私更恶毒。好歹我们魔族是光明正大的坏。”

    叶迟默了默,“……这是我的责任。”

    “那我问你,何为善恶？”云苍墨不动声色地开启洗脑模式，“所谓正派又是完全正义的吗？比如作恶的江似，还有从前误会你对你落井下石的人，难道你就一点不恨他们吗？”

    叶迟没话，云苍墨继续道,“妖魔也不全是坏蛋，我见过扶老人过桥的狐妖，替百姓修路的野猪精，给人治疗失眠的睡魔……他们从未作恶，凭什么人人喊杀？难道就因为他们投错了胎？”

    叶迟深深地看着他，眼底有流光浮动。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他们作没作过恶我不知晓，可你却是作过恶的。”

    云苍墨被叶迟的话噎了一下，那时他好歹也是魔界少主，不作恶多端也太不符合他的身份了。可他不能这么，“我从前年少无知，已经知错了。从今往后，我就做一个正义的魔族，绝不滥杀无辜，做个好人。”

    见叶迟一脸不信，他讪笑了一声，继续补充道，“这话我自己都不信，不如你来监管我这个大魔头，别让我出去为祸人间？”

    “油嘴滑舌。”叶迟如此道。

    云苍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里多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暧昧，“我到底是不是油嘴滑舌，叶儿那晚不是体验过么？”

    叶迟不知想到了什么，精致的脸绷紧，耳根却爬上了一丝红色。

    【这子开车居然比我还溜！！】叶迟发出土拨鼠的叫声，【孺子可教也！】

    系统听得一头雾水，【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叶迟：【一辆自行车刚刚从你面前开走。】

    系统：【？？？】

    叶迟摇摇头，将乱七八糟地想法甩开，“最后问你一句，这场正邪之战是你挑起的？”

    “不是，是老头子的怨气。如今已经成了难缠的怪物，我跟他可不是一伙儿的，我只是顺带过来的。我今天没杀一个人，只想专程见你。”

    云苍墨眼尖得很，一眼就看到叶迟微微发红的耳根，正想再情骂俏几句，忽地感到胸口一痛。

    低头一看，心上人手中的剑竟然刺进了他的胸膛。

    而叶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慌乱的情绪。

    他还没来得及拔出剑，身后突然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将他一推，叶迟毫无防备地撞向了云苍墨，一瞬间就折断了手中的剑！

    可还是来不及了，云苍墨还是被那一半残剑刺中的心脏。

    两个人同时吐出一口浓稠的鲜血。

    这把长剑与叶迟本是一体，他亲手折断，无异于斩断自己的手臂。

    “你……”云苍墨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

    叶迟抬眸，便撞进了一双震惊的眼睛里，那里面有不甘，有愤怒，有不敢相信。

    【目标人物好感度下降。】系统发出警报声，【云苍墨好感度60，30，10，0……】

    叶迟：【？？？】

    叶迟：【！！！】

    【XXX！】叶迟愤怒地飙了一句被消音的脏话，【这特么谁干的好事！出来！看老子不拧断他的狗头！】

    系统语气充满同情，【宿主大人请节哀！咦，云苍墨好感度20…50……60。】

    叶迟简直要被气疯了，恨不得抓住云苍墨的衣领疯狂摇晃告诉他真相！真的不是我动的手！你死归死，你得把好感度留下啊！

    “……我是不是要死了？”

    云苍墨定定地看着叶迟，暗红色的瞳孔变得更红了。

    “不，不会……”叶迟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伸手似乎想要去触碰他的伤口，指尖微微发颤，“这样的伤……”

    云苍墨是魔，叶迟算是半个神。双方的力量相生相克，唯有双修时，云苍墨才可以汲取转化过去的神力，如今断剑残留在他体内，不断地灼伤他的心脏。

    但这样的伤，是不足以让魔尊致死的。

    “的确没有办法让他马上死去，但也伤得不轻。”江无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些飘渺，“阿迟，你算救他吗？”

    四周安静下来，江无凌的话便格外清晰。

    正邪之战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尾声，那团凝成实体的怨气没成什么气候，竟然被江无凌直接灭了——起码在众人看来是这样的。

    谁也不知道，江无凌直接吞噬了那一股强大的怨气，收为己用。他想要变得更强，只有强大才能够拥有叶迟，杀光所有阻碍他的人。

    正派和魔族两败俱伤，仅剩下来的人如今都现在原地，正看着几人。

    叶迟仿佛没有察觉到周围异样的目光，也没有听见江无凌的声音，眼睁睁地看着云苍墨倒下，单膝跪地。他蹲下，试图为云苍墨疗伤。

    江无凌走过去，一把将他扯了起来，“阿迟，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他是魔族，是魔尊！”

    “江无凌。”叶迟终于给了他一个正眼，沉声道，“你刚才做了什么，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江无凌表情不可置否，“我是在帮你。”

    他要让叶迟亲手杀了云苍墨！

    “无需你帮！”叶迟一把甩开他的手，再次去看云苍墨，对方的脸色很苍白，胸口的血在不停地流淌，仿佛要流光才肯罢休。

    江无凌哪里肯让叶迟救云苍墨，锋利的剑刃朝着云苍墨的腹部刺去！谁知叶迟这一次反应极快，竟是徒手抓住了银白色的剑刃！

    叶迟的手心顿时鲜血直流，却依然抓得死紧。

    江无凌黑色的瞳孔微缩，狠一狠心，一掌拍中叶迟的肩头。对方后退几步，他一把抽回自己的长剑，往云苍墨身上补了好几刀，恨不得把对方扎成一个筛子！

    周围响起一片叫好声，“这个魔头终于除了，简直是大快人心！”

    叶迟反应过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感觉到了冷意，连骨缝里都冒着寒气。

    地上的那个魔族躺在血泊之中，已经闭上眼睛，看不出来是死是活。

    他是神器，他是魔族，正邪不两立。他本来就不该救他的，况且云苍墨也算不得什么无辜之辈。

    可为什么看到江无凌动手的时候，他的心蓦地痛了一下。江无凌每一刀扎在云苍墨的身上，就像是扎在他的身上似的，他竟感同身受的疼。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江无凌用帕子轻轻擦拭自己的长剑，缓缓地、低低地开口，“阿迟，你对他动情了……你怎么能对一个魔族动情？”

    你怎么能喜欢除了我以外的人？

    “我没有。”叶迟下意识地否认，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云苍墨走过去，神情有些迷茫和恍惚。

    江无凌倒没有阻止他去看云苍墨的死状。

    “如果没有的话，你的修为怎么会倒退这么多？神器本无七情六欲，可是你却有了，那么你便是人。原本，你是可以阻挡我的力量的，云苍墨也不用死。”

    叶迟闻言身体僵住了，琉璃般漂亮的双眼有些空茫。

    “换句话来，是你害死了他。阿迟，你不该对他动情的。不过话回来，若你没动情，大抵也不会如此在意他的死活。”

    “够了吗？”叶迟不相信云苍墨就这样死了，可他如今的确没了呼吸和心跳。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对这个魔族动情，他只知道他现在不想让他死。

    看着叶迟想尽办法救云苍墨，江无凌忽地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愉悦，“阿迟，别白费功夫了。我的剑刃浸过焱河水，那是魔族的克星。”

    江无凌没有假话，叶迟如何努力都是徒劳。

    “就这么死了吗？”他低声自语，不知是给谁听。

    江无凌实在不愿意看到他为情敌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要把他带回去，却见叶迟施法抽出了云苍墨身体里残留的魂魄，紧紧地抓在手心里。

    魂魄离体，没有生息的尸体化成了淡淡的黑色烟雾，被风一吹，消失不见。

    地上只留下了一大滩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迹。

    “阿迟，你做什么……”

    江无凌的质问还没有完，叶迟便隔空取了云苍墨的苍溟剑，朝着江无凌攻了过去！

    现场哗然声一片，刚才叶迟的所作所为众人都看在眼里，均目瞪口呆，如今才反应过来。

    “叶迟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护着魔族？”

    “那可是新任魔尊，难不成这二人有什么私情……”

    “自古正邪不两立，叶迟怎么也糊涂了！竟然为了一个魔头和江宗主起来了！”

    江无凌也没想到叶迟会直接动手，反应过来后怒火中烧，叶迟居然为了一个魔族和他动手？！

    “是他，是他……对吗？”

    和叶迟有私情的人一直是云苍墨！

    叶迟也不话，招招狠厉，暗藏杀机。

    江无凌只守不攻，一边恨声道，“我只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将他大卸八块，抽筋扒骨，最后是让他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你以为我动手是为了云苍墨？”

    “不然呢？”江无凌脸色阴沉，云苍墨就算是死了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叶迟发出一声冷笑，“不是。”

    江无凌做过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江无凌哪里信他的话，心中又嫉又恨，甚至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叶迟已然动了情，修为倒退，若是他趁此机会将对方弄成一个废人……

    可他低估了叶迟的实力，就算动过情，他的修为依旧不低，和如今修为猛增的江无凌也能战成平手！

    两个人得不可开交，周围的山石树木全遭了殃。众人上前劝架，却拉了江无凌的偏架，叶迟顾及旁人，受到猛烈一击，撞在一颗巨石上，呕了好几口血。

    再加上自断灵剑的重创，叶迟受伤不轻。

    谴责声如潮水一般地涌了过来，叶迟看着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江无凌，眼底仿佛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寒气逼人。

    他缓慢而有力地道，“江无凌是杀害青峰派掌门、紫霄宫宫主等人的凶手。”

    这件事他调查出来的时候，正赶上正邪之战，没来得及处理。

    这也是他要杀了江无凌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那个魔族，不是因为云苍墨……

    “什么？！”震惊过后，众人根本就不相信叶迟的词，反而觉得他是恼羞成怒想要陷害江无凌，“叶迟，你何必找这样的借口！”

    江无凌心中也是猛然一跳，眼睛里不自觉地浮起一丝慌乱，很快地消失不见。

    叶迟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

    难道刚才他的回答不是假话？他不是因为云苍墨要杀了他，而是因为这件事……可他对云苍墨动了真情却是真的！

    江无凌心中涌起一股绝望感来。他清楚地明白，叶迟知道这件事，他们两个是真的再无可能了……可他不甘心，不甘心！

    他守护了那么多年的宝贝，为什么到头来却不心丢了呢？

    事到如今，江无凌也别无选择。

    他露出一副震惊而又受伤的神情，不可置信地看着叶迟，“阿迟，没想到你竟然对那魔族用情至深……若想为他报仇，那便来吧，何必再往我身上泼脏水？”

    “江宗主是光明磊落之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叶迟，江宗主待你可不薄。你忘了之前是谁揭开了江似的真面目、还你清白的？你也被人诬陷过，应当知晓是什么滋味！”

    “今日你若是敢动江宗主一根手指头，便是与我们整个正派宗门为敌！”

    江无凌见叶迟被众人围攻、一副沉默寡言不知辩解的模样，眼神无奈而又痛心，语气里满是包容。

    “卑鄙的魔族贯会蛊惑人心，阿迟被蒙骗做出糊涂的事情来，我这个做师尊的也难辞其咎……各位便原谅了阿迟这一次，我定会将他带回去好好教导。”

    众人刚才的慷慨激言也有些冲动，回过神来时才想到叶迟如今实力深厚，难有匹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还是不愿意与之为敌的。

    于是，他们便顺着江无凌台阶下来。

    “江宗主，希望叶迟能理解你的苦心吧！”

    叶迟冷眼瞧着他们的作态，慢慢地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满是冰冷的嘲讽。

    他生来带有使命，保护的便是这些人吗？

    他不自觉握紧手心里的残魂，轻声道，“你的话，是对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