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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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凉如水。

    黑暗如同从地狱涌上的冥河之水,将世间都包围在只属于夜晚的宁静中。天空是极致的黑,似一块黑色的钢铁,不见一丝光亮的痕迹,就连好不容易露头的月亮,也完全被一朵黑云覆盖,这里不允许光明的存在,将光线吞噬得干干净净。

    夜晚的戈壁滩极其寒冷,空气仿佛都结了冰,凝固的寒冷中,连指尖都被冷得快要动弹不得。

    一辆卡车在戈壁滩上呼啸而过,卷动一阵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声音幽怨似被抛弃在荒野上的幽灵的哭泣,只剩幽怨在无人的地方回荡。司挺直了身子,控制不住地头皮发麻。

    像被人丢进了一个完全是黑暗的空间中怎么都逃不出似的,除了眼前车远灯照出的范围内费力地拒绝着模糊的黑暗侵蚀,其它地方什么都不能看到。

    本来不应该是他来执行这项任务的,他作为一个拥有着二十年驾驶经验的货车司,常常帮助企业公司将货物运入一些荒芜凄凉的地带,其中不乏惊险的盘山路,打方向盘的力度再大一点车子另一边的两只轮子就会腾空在悬崖峭壁间,或者是穿过闷热危险的热带雨林边缘,行走数百公里都没有一个人影的寥寥沙漠,他那娴熟的驾驶技术正是拜此所赐,在运送货物的驾驶界中也算是个有名气的司,但从完全接到过这么惊险的任务。

    自己四十多年活着的经验和属于司的沉稳都在这一刻化为虚无,变成被这里深渊似的夜晚拿捏在中的一只蚂蚁,从刚刚进来的不以为意,到后面听到收音里诡异纷杂的尖叫声,再到后面越来越像号哭的风声,他引以为豪的沉稳被渐渐击溃,在这个恍若空气都在呼吸着的地方,他变成了一个孩子,一个面对着陌生环境,丝毫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的孩子。

    若不是因为最近生活窘迫,他是绝对不会接下这样的单子的,进入这惊险丛生的死亡之谷,运送的东西是什么自己都不知道,进去之前的一系列漫长的体检和对于保密的协议以及那丰富得可以抵上他一年的薪水的金额让他一开始对这个地方充满好奇,但现在一切都被心惊肉跳的感觉取代了。

    “这地方真他妈诡异!”

    按照下达任务的人给的资料,这条线路上面会出现的一切,都以幻灯片的形式给他看了十几遍,而那些资料中也有对于时间的估计,即便他是因为初次来到这里而放慢了车速,也不可能超过他们所估计的四个时,那是已经包含了放慢车速的原因在内的预计值。零时出发,车内的时间停在凌晨四点已经很久了。

    外面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与其是黑,倒不如什么都没有了,连黑这个概念都没有了。

    他觉得肯定有什么地方出现问题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诡异,开始紧张的呢?

    他停下车来,他开始四处寻找可以确定此处地理位置的标志,沙砾苍白的地面在电光下散着幽幽的反光,本来是不抱希望的,但是他终于看到了那个标志,一座石山,呈现象鼻的形状,眼皮跳了跳,他才想起资料上这个标志明才到路程的一半。

    怎么可能?

    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很诡异很朦胧的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遗漏了。

    不经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这座石山不是第一次见,刚才一路过来都想要将注意力集中在道路上,而余光看见了的作为标志的石山,也很快被遗忘。而这次好像刺激了刚才的记忆一样,他才发现,他一路过来看到的所有的石山,都是这个样子的!

    努力压制下去的恐惧在那一瞬间崩溃了,中年人跌坐在了地板上,电也掉了。似乎是将电池砸了出来,一瞬间,他陷入了黑暗。

    不对,那车灯呢?

    他回头看去,就和刚才一样,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身处这样的地方,睁眼和闭眼都是一样,努力回想着到底哪里出现的错误,可是脑袋怎么都镇定不下来。黑暗之中好像什么东西在移动,中年人捂着头,风在沉重地哭诉着什么,他连自己的存在都感觉不到,这个时候,还可以有什么出现呢。

    背后有一双搭上了肩膀,他吓得哆嗦了一下,不想回头,可是脑袋却不听指挥,被控制了一般,慢慢地向背后转去。

    “啊——”那是他发出过的最凄离痛苦的喊叫。

    他看到的是一个红色的蜡像,诡异的女人全身都被针刺着,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痛苦,那一个蜡像就在他眼前融化,慢慢流动过来的红色液体中,仿佛还冒着新鲜的血的热气,在此时呼啸的风都静了下来,空气中都是腥甜的铁锈味,象征着生命的红色血腥,铺天盖地地向他蔓延过来

    将他从那种状态中唤回的是自己闹钟铃声,神智模糊中突兀而尖利的声音将他从痛苦中拉了回来,睁开眼睛才发现他依旧在驾驶座上,车辆的自驾系统开启着。

    车窗外,朦胧中戈壁的轮廓若隐若现,他的心跳,依旧狂跳得平静不下来。

    “真的是梦?”他的声音极其沙哑,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艰涩困难地流出喉咙,那种惊险和恐慌,那种压迫到心底的彷徨感,还有害怕,确是实实在在的。

    他没有在意为什么在这个一切电子仪器都失效的地方他的闹钟还会响起来,也没有看到自己的鞋跟上,那鲜艳刺目的血色

    月光重新在世界中出现,无限柔和中拂过一切不安,掩盖了的事实被凌厉的风吹散,戈壁滩上的石山如若鬼魅,可也总比什么都看不见,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