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下沉

    在融化。

    在解体。

    没有一丝一毫光线的地方，睁开眼也不能捕捉到任何东西，维持着呼吸的像是空气，又像是空虚本身。

    这里溢满了某种东西，正是因为溢满了那个存在，才会如此空荡荡的。

    没有生，没有死，黑暗与光线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什么也得不到，什么也不会失去。

    从未见过幽冥与黑暗充斥着世界，他在那片黑暗中，毫无声息地栖息着。

    不！

    所谓的他已经不存在，这是一片所有的一切都连起来的世界，生和死，暗和光，绝望和希望，将人世苦苦追求和抗争的一切，混在了那片虚无的黑暗中，然后彻底消失，就连黑暗本身都不存在。

    一切都空荡荡的。

    不管是触碰到的，心所感受到的，还是眼睛所捕捉到的，都是虚空。

    那片虚空中，你追求着什么，又为何存在？

    “只是厌倦空虚罢了。”他这么回答。

    能出话来的那一刻，身体已经从空虚中独立出来，意识逐渐凝聚成完整的形态，他注视着那份虚空，一片空白的意识什么也捕捉不到。

    心，不断地颤抖。

    身体，不断地恐惧。

    害怕。

    无以名状的害怕，不知道自己是谁，又为何在这里的少年，只能盲目地逃避。

    如此期盼眼前可以出现什么，无论是哪个面孔，憎恨的也好喜爱好，就算是陌生的都没关系，那的慰藉都会令心中充满温暖吧。

    可是没有。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孤独似剑一样将身心贯穿，那片赤红色的血迹中，少年依旧站立。

    面对着虚无，无声的拷问。

    “左天左天。”清澈的声音灌进了意识之中，方才还存在的那片天地如崩坏般全部撕裂，潮水一般从脑海中退去，仿佛从未存在过地消失掉。

    左天睁开眼睛，毫无生气的眼瞳凝视着黑尘滚滚的天空，然后也看到了，以担心的脸看着他的那个人。

    那个温暖的面孔，令人怀念的眼神

    琪雅觉得奇怪，他的视线，比任何时候看到的都要冰冷，没有温度，那个少年是不会用那样没有感情的眼睛注视别人的。

    她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伤得很重，躺在一片血泊中，却并没有昏迷，双眼死死地睁着，注视着头顶被诅咒的天空，同时诅咒着自己。

    这副摸样，简直像是名为左天的本体被抽离去了很远的地方，徒留下空无一切的躯壳，怀着最后的执念和不甘，向天空寄托怨恨，眼前那毫无生的**，简直就像左天本人的坟墓。

    那时，他的伤，渐渐的愈合了。

    四肢和胸口都有血洞，可以看到胸口之下跳动的血管在渐渐地修复，碎裂的骨头重新长出，他浑身充斥着的死亡气息也渐渐散去，在那个**的坟墓中，他的意识正在慢慢回归。

    身体，好痛

    受伤的部位和大脑仿佛只有一条神经连接，稍微动一下便传来足以让人震颤的疼痛，骨头碎裂，失血过多，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早已不属于自己，内部硬生生地被人挖开了一部分。

    伸到自己的眼前，确认眼睛尚且完好，那被血染成了赤红色的，是他的么？

    金光在眼前闪烁，一颗五彩的宝石出现在眼前，柔和的光将他包围，从鲜血流出的位置，传来了温暖的感觉。

    那是可以治愈伤口的魂灵卡。

    左天偏过身子将自己撑起来，筋骨传来了撕裂的悲鸣。

    “还好么？”魂灵卡召唤的治愈宝石，只是从生理上加快身体新陈代谢的速度进而减短伤口修复所需要的时间，无法在瞬间治愈，况且他伤是可以看到森森白骨的程度。

    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他试着向她扯开嘴角来表明自己没事，喉咙硬生生咽下一口血腥味。摇晃着向前走，感觉自己是早就已经破碎崩坏的躯体，靠着蹩脚的针线硬是缝合在了一起，多动一点就是在挑战那微弱的连接，多走一步自己就多一分完全碎裂的可能。

    为什么，这么痛？

    他看向自己的身体，受伤处都在慢慢复原，却像被炽热的熔岩烘烤一般，脑海依旧一片空白。

    被她搀扶着走向坍塌不全的天台，逐渐聚焦的眼瞳，看着眼前的一切。

    眼前的光景，比地狱还要惨烈。

    之前就昏暗阴沉的天空比大地还要肮脏浑浊，那些一直都积累着的黑气变成了血红色，如同从地面吸食了无数鲜血般，弥漫着令人作呕血腥味，似乎那团黑色的云层里，有无数的内脏腐肉正在慢慢溶解腐蚀。

    地面上，无数黑烟遮盖住了视野，仍能看见地面无数个地方燃烧起的熊熊大火，地面孕育着大火，荒野上，楼房上，郊区里，在他所能捕捉的无数个地方，肆虐着，摧毁着一切。

    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焦炭，早已被焚烧殆尽的某些楼房只剩下一片冒着黑烟的废墟，原先是人还是物品的黑色焦炭伫立在其中，随着摧毁一切的劲风消失掉，风带来了无数浑浊的味道，焦炭味，腐蚀的血肉味，蛋白质被焚烧的味道，生物的残骸倒塌时扬起的尘土味这一切的一切，混合着黑色的死亡气息，极其惨烈地冲击着鼻腔。

    听觉也渐渐恢复。

    恍惚中来自远方的声音渐渐清晰，在耳边放大。

    “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救命！”

    “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哈，世界末日啦哈哈哈哈哈，烧死吧，烧死吧，不管是谁，都烧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痛苦，好难过”

    “谁来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世界末日了救命啊救命啊！”

    他甚至能看到，呼喊着救命的早已焦黑的嘴唇。

    呼喊着毁灭的，泪已干涸的眼睛。

    哭喊着希望的，带血的喉咙。

    他们痛哭着，绝望着，崩坏着。

    为这猝不及防的末日，为这毫不留情的摧毁。

    非要形容的话，也只有地狱两个字。

    头脑瞬间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