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拯救
其中的一个男人抬了抬,那些铁笼立即收进地面。
男人五十岁左右,温柔慈祥的脸没有任何的恶意,对于经历了世事冷漠的感染者来,那份亲切和善意宛若救赎。
“大家好,我叫元勋,是这个区的行政区长,现在,由我带大家进城。不管你们之前经历了什么,对这里有怎样的猜测,现在都请你们暂时放下痛苦和绝望,再用眼睛,去看看周围的世界。”一些人走到感染者中间,发给他们两个很黑色塑料体。
“视力和听力已经没有了或者很弱的人就带上辅助义眼和助听器,既然你们已经来到这里,就绝对无法再出去,我们能做的,只是给你们呈现另外一个,不一定全是绝望的世界,罢了。”
感染者被一个个带上了大巴车。
“两位是坐汽车还是跟他们一起?”
“大巴车。”他们不约而同道,对现状有诸多好奇,年轻人预料到了般微笑转身。
他们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双人座上,后面和前面都是病毒感染者,他们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是连空气都不使用的什么装饰品,没有一点动作和表情。
区长站在车的最前方,开始话。
“fd6sa00病毒,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存在于戈恩国,但最开始出现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传染性,所以患者只是接受治疗,然后死去。那时,由于这种病毒的传播途径和研究都处于不明了的阶段,就有人提出,建立一个专门地研究这种病毒的研究基地,那时死亡之谷还是国家秘密探测深入挖掘的一个古文明发现地,在峡谷之后的地方确实有着一片足以建立起城市的土地,在那里修建起了研究基地,这还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情,修建基地渐渐扩展,开始增加一些公共建筑和居住地。”
大巴车跨过了郊区后,开始进入市区范围,渐渐增多的车辆,平整宽阔的马路,开凿出来的人工运河以及长长的立交桥,一幅现代都市的交通途径令感染者的表情有了变化。
“那便是病毒隔离区的前身。随着各种研究的进展,病毒本身也进行了进化和变异,越来越难以控制和根治,十几年来,针对这个的研究竟没有一点进展。而就在那时,那场大规模的病毒爆发开始了。每天都有十多人甚至上百人进入医院,人们恐慌,交通瘫痪,经济退步,并且可以互相传染在这种传染病近一步扩散到全国之时,上层做出了转移病患到病毒隔离区的决定。”
病毒感染者的脸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悲伤。
“正和你们想的一样,那是没有任何办法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因为无法让一个国家作为这种病毒的祭品,无能的同时也无法面对毁灭的结局,于是用懦弱和恐惧创造了这么一个地方,将绝望圈禁。也是那个时候,病毒隔离区开始向各个方向扩展,用死亡之谷附近的材料以最快的速度开发城市,围墙,也是在那个时候建立起来的。”
“令人惊奇的是,这种将患者监禁起来的做法竟然控制了这种传染病的蔓延,于是外面的那些人,受着良心和道德的拷问谴责,一边后悔一边将患者送到这里来,最开始的时候,这里是医院,停尸房,太平间和火葬场的集合体,并且可以跟家属联系,但渐渐地发生家属接受不了里面这种坟墓一样的气氛而要求将患者接出并且强硬闹事的事情发生,病毒隔离区才渐渐被封闭了起来,而当初管理这一块的高层,也渐渐将这里变成了弃尸场一样的地方,将人丢进来之后就不管不顾。”
元勋目光沉沉,似乎想起了那个时候的地狱之景,“那个时候在病毒隔离区的,除了从外面来的医生护士和患者,还有一开始就在病毒研究基地的研究人员,对于外面人的这种抛弃式的做法他们愤怒不满,一次次向上级反映,但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们甚至将里面的场景拍下来送到那些人面前,但都没有用。有接近一个月的时间,这尚且活着的人就只能做着两件事,将死人焚烧和将半死的人接进来。”
“无论是患者,还是研究人员,都处于崩溃的状态,他们甚至想要爬出那围墙,去质问那些人怎么那么绝情,他们的人性和良知是被狗吃了么?”
部分感染者开始声啜泣起来,元勋所的,正是他们的感受。
他们莫名其妙地患上这种病,自身经历了身体和精神的折磨后,还要看着一个个冷漠的眼神,自己爱的人对自己流露出那种又害怕又心疼的表情,患病的时光犹若一场漫长无望的凌迟,一刀一刀地刺向他们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心,最后再将他们给抛弃。
没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的事情了,想着也许死去会更加好过,可身体内还残留着那一丝丝对活着的眷恋,让他们无法从高楼跳下,最后,连自杀都办不到了。
“也就是那时,我们的研究主任,也就是现在的总区长,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带着可以控制这种病rin300。被别人放弃了那么多次之后,我们还是决定自救。在rin300作用下,一部分人开始好转,并且被安排进了城市生活,从地狱里爬出来了之后,这里面的人已经完全对外面不抱希望,对其态度也大大的不同了。”
“以研究主任为代表的团队跟外界进行谈判,要求自治并且派给一支大工程队来进行城市开发和建设,可笑的是,他们对于围墙之后的这些人,竟然真的有歉疚和惭愧。那个时候我们也懂了,他们也许不是无情和冷漠,只是懦弱而已。因为懦弱,无法面对自己的无能,将活着的人抛弃而求生这样的罪会永远都给他们带上枷锁,因此活下来的人不会感谢他们,而最终无法原谅他们的,只能是他们自己。”
“从那时起,他们就不再插病毒隔离区的事,也不再过问,只是在出现患者的时候将人送到围墙之外,他们在害怕着我们,像不敢面对自己的软弱和无能一样地不敢面对我们。”元勋的语气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嘲讽和冷笑,“我们完全和外面的世界隔离了,也因如此,在这里建造了一个属于我们的世界。”
“既然有药为什么不将人治愈然后送出去跟家人团聚。”刚才在笼子里喊着的男人话了,“我们有家,既然有办法,不什么不让我们见家人?”
“那种病”元勋,“无法彻底治愈哦。就算控制着走出去,你以为还能和以前一样正常的生活,那些失去的朋友和感情会重新回到你们身边?破碎了的东西是不会回来的,见过了那般狰狞的你,又能保证自己不怀恨意地面对外面么?”
男人沉默了下来。
“这座城市,是我们在绝望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希望,你们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相信,可以继续选择绝望,也可以尝试着在一次站起来。
车子驶过那一排排精致漂亮的别墅住宅区后,进入了商业区,车水马龙的马路,来来往往的行人,热闹的风景区和游乐园,商场上的餐厅里,透过橱窗可以看到的一张张幸福快乐的脸庞。
“为了方便管理,病毒隔离区总体分为四个区,以h,o,p,e四个字母来命名,”车子此时已经到达了o区,被圣诞节气氛笼罩的城市满溢着驱散冬日的幸福和温暖,灯光闪烁的店面,圣诞树上五彩斑斓的彩灯,一个个广场上举办的节日盛会和庆典,那些人用只有在幻觉中才能看到的表情和面孔在梦中起舞,那幅光景,如同燃烧着的炙热钢铁,深深烙在了感染者的眼球上,激起一波又一波复杂的刺痛。
一切都是那样的虚幻,拥有着那样表情的人竟然和他们同样是患者,高兴地期盼着圣诞的到来,新年的来临,好像那样就可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似的。
音乐声,人生交谈的嘈杂声,汽车驶过无雪的马路的声音交缠成一支盛大的乐曲,盘旋在心头,激烈地折磨着他们早已冰冷下来的心。
车窗外面的喧闹和车内的冷清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一个个步履匆匆赶忙着上班或者在更冷之前回家的人,那一个个神采飞扬忙着奔赴某场盛会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一辆装载着身着异服的病毒感染者的大巴。他们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妖魔鬼怪,车窗将这一切隔绝开来,那边是妖怪的狂欢,而车内,还是异常沉重的色彩。
可这不是梦,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不是梦,因为走下车,脱掉衣服,他们就可以称为其中的一员。就是因为明白是现实,所以才不可置信,这幅光景宛若隔世的幸福,穿越了时间给予的磨难来到他们面前,而这一切只是为了调戏他们一下,捉弄他们一下,这番经不起推敲的理由才让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灌入了什么产生幻觉的药物。
“你们若是想,也可以融入他们之中,放弃外面那个灰色的世界,在这里开始另外一段人生。”
感染者大多沉默不语,眼中交缠着诸多复杂的不解和惊惧,这幅光景太过虚假,像一个谎言,只是令他们更加绝望的引子。
元勋也明白,即便是如此热闹的场景,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使他们早已僵硬的心,恢复弹性。
“开什么玩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同是初期患者的一个男人忍不住地发话了。
元勋回过头,看到了一张表情隐忍到极致的扭曲面孔。
“你们在捉弄我们么?这里的哪一个人不是曾经被当做垃圾一样践踏,如今是想要明什么?摆出这样一副姿态是给谁看,你们活得很好么?明明都是要死了的人了,你们是要告诉我们你们可以救我们,才把我们拖进这种痛苦都感觉不到的孩子扮家家酒的游戏中,我们就那么好耍么?
反正最后都会死,为什么还要我们重新拾起希望面对这份痛苦呢?”他愤怒的吼叫着,所有的情感都在那个时候宣泄出来,在城外的痛苦和这个的喜乐格格不入,如果那些人真的是病毒感染者的话,他不知道他们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在欢笑,以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去迎接所谓的新年,麻木到连本身的悲哀都感觉不到的人们,如今却一个个在兴高采烈地玩扮家家酒么?他做不到!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生存?”元勋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的愤怒,表情阴鸷到了极点,“因为被当做垃圾践踏,就去选择成为垃圾么?我们是不是应该在尸体横陈的道路边像狗一样祈求怜悯?”
“不——不是。”男人崩溃的心情因他眼中的寒冰而冻僵。
“你以为那样的光景没有出现过么?可连施舍的对象都没有,我们为什么要做那种无聊的妄想?还是我们应该摆出一张死人的脸,去哭诉自己之前的痛苦,厌恶世界憎恨世界,恨不得冲破围墙报复社会?还是我们应该理所当然的心理扭曲,绝望阴郁,对活着不报希望,麻木地提前等待死亡?”
“不不是。”男人在蚀骨的寒冰中被压迫得无法喘气,“可是未来,是无法拥有的啊在外面的时候,每一次的希望都会被粉碎,我早就放弃了,早就不想再次抱有期待了如果你们没有办法给人未来,就不要给人希望。”
元勋看着那满脸的惊惧和泪水,脸色终究缓和了下来,“放弃了的话,你理应无声地接受这一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愤怒地大喊,不是么?”男人抬起脸看他。
“悲伤和绝望的积累只能让痛苦更加彻底,让这里更加压抑,所以我们总是拼命地不去想那些东西。你们在这里要做的选择题不是选择死法,而是告诉我,究竟是想要活着,还是死去。关于未来,我们确实没能力给,但是会尽力延长,终结到来的时候,其实你们还可以活很久,到底,谁的结局不是死亡呢?选择什么样的姿态和方式去迎接那一刻,才是人生的意义不是么?”
“你们之前经历了太多,病痛的折磨,人生的失去,被抛弃,恐惧着黑暗的同时又被别人所恐惧,亲情剥离爱人离去甚至活着都无法知晓,但在这里,你们可以以另外一种方式活下去,经历了那样痛苦的你们,依旧可以像当初一样微笑,对明天抱有希望。”元勋重新走回巴车的前端。
“但若你们的希望早就已经被焚烧成灰,被绝望折磨到心理扭曲,连活着都不想期待时,我们会给你们最轻松的死亡,我不会软,因为我绝对不允许那些绝望之人的恐惧和悲伤,刺激这里每一个好不容易站起来了的人的脆弱不堪的心,他们的笑是经历了多少痛苦和磨难才得以重见风雨的彩虹,我绝对不允许你们去惊动他们渐渐平静下来的心。若是连面对痛苦的勇气都没有,那死亡,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