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萧冰他们走后，会议室又重新归于死寂。

    两个前一秒还微笑的人，在听到关门声后露出了几分残酷的笑容，光暗交错中的阴影笼罩着他们，像笼罩着自己孕育出来的孩子。

    秘书看向墙角，那隐形的巨蟒便再次现形，以蛇为中心的空间内升腾起淡黄色的烟雾，污浊呛人，蟒蛇身上散着的淡淡金光也很快被烟雾覆盖，朦胧中只看见那双鹅黄色的眼睛。

    秘书自己也无法直视那双充盈着残酷和暴虐的眼睛，压下自己心头的惊骇，道：“好好的一张兽类魂灵卡，怎么会变成这样？”

    兽类魂灵卡是卡魂世界中的稀有之物，传当年在创世神为压制那巨大的力量制作卡牌时，后期因为力量的逐渐衰竭，无法召唤兵器穿越而去，便直接用了少数动物，作为魂灵卡本身，以此来封印守护者。

    这就出现一个出乎他们想象的局面，以魂灵卡契约为纽带，创世神在魂灵卡中给守护者提供了另外一个居住的世界，顺便封印他们庞大的力量，而作为补偿，他们则要为魂灵卡契约中的武器提供力量，并令之改造进化，但兵器终究不是生命，守护者与它们并无交流，只是因为契约的关系，听从宿主的召唤，作为力量电池而存在，但当他们提供力量的对象变成动物，就完全不一样了。

    据守护者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动物，对于生命形式他们有更多的会交流，就使得兽类魂灵卡得到了比兵器类魂灵卡更加迅速的发展，有些卡牌内的神兽种类甚至和守护者相同，这就使得一部分几乎能进化到守护神相同的高度，也多少拥有守护神的圣洁和威严，与之同样是令人匍匐倒地的存在。

    但眼前的这东西，哪里还有半分守护神身上的气息，他舌头上流淌着猩红色和黑色交织的液体，吐一次就滴到地上，地板砖即刻被腐蚀，露出坑坑洼洼的水泥土地，直立的身姿只能令人觉得恶心，那双巨大的，眨动的眼睛里，装载着极度的贪婪和残忍，那是集齐世界之恶于一身的阴邪，自古以来就令人不断抗拒的本性之恶，从那双眼睛中能看到黑暗灌溉罪恶而生的过程，看到沉睡在某个遥远的黑暗洞穴中，等待着被唤醒的秘密。

    这与魂灵卡守护神尊贵神圣的气息相距甚远的东西，只能被称为异形。

    那人冷笑，一挥，巨蟒在金光中消失了，房间内只留下令人作呕的濡湿味道，他倒也并不生气，“这可是我们的杰作。好不容易才能让它变成这个样子的。”他脸上露出和蛇同样暴虐凶残的笑容，黑色的目光是贯穿阳光的一道冷箭。

    “你们似乎很享受。”

    “如果守护者是神，而这个是他培养孕育的孩子的话，我们可是将神之子堕落成了恶魔啊，它更加残酷，更加阴狠，尽管如此守护者还是必须给它提供自己神圣的力量，还有什么比看着这样的局面更加愉悦的呢？”

    秘书皱眉，“我果然还是无法认同你们组织的行事准则。”

    “不用你认同。你只要好好做我们的棋子就可以，如果你想救围墙之外的家人的话。”

    秘书背过身，明明面朝着阳光，却感觉自己的心很冷。

    “刚才那对兄妹，你觉得可疑么？”

    “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当然如果这是他们演的就另当别论了，我的观点是，和其它人一样，保留观察的态度。”

    “那区长老头呢？最近那只怪物越来越猖狂了，甚至做出了掳掠初期感染者的事，若不是需要他身上的资料，我们也无法容忍他的存在，毕竟他夺取的，都是我们珍贵的实验样本啊。”

    “区长是有不满的，但也没有办法不是么？让这座城市死而复生的是你们，而他，只是个想要保护很多因为生病而变得脆弱的人的大叔罢了，那些人身体病了，像幽灵一样漂浮在世界上，大叔不希望他们连心也病了。”

    “那么，就请你多多帮我们盯着了，毕竟要是混入了个别耗子，别是你想保护的人，就连我，也不一定能活下来。”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徒步走出了会议室。

    关门声很重，要勒断世界的呼吸般。

    秘书重新转过身来，背对阳光的表情同样阴鸷，他想起那男人用家人要挟他的话语，不免觉得可笑，于是低低的笑声就溢出了嘴边，最后不可避免的放大，声音凄厉悲凉，末了，竟像在哭泣。

    他走向会议桌，从其中一个抽屉取出一个文件夹，打开，如抚摸动物般细细摩挲，那是萧冰萧若进城的申请资料和各方面的数据信息，初看时并无缺漏，但见到兄妹两人后，就能明白这其中有多大的漏洞了。

    来者不善，这一点，他是最先知道的。

    本来是打算告诉他的，不过他既然搬出了家人，也就没有那个必要了。

    “究竟是怎样单纯才会认为，我会想要拯救那些用刀对着我的渣滓。”他自言自语道，神情阴冷。

    你们不懂么，病毒隔离区的无药可救，是指对这个世界冷漠的绝望，对人心黑暗的恐惧，他们的快乐，只圈禁于这座城市，甚至是那片吞噬人心悲伤的大海制造出来的假象。他们竟然被自己制造的假象骗了去，以为这里的人，真的单纯善良，被伤害千百遍之后还能微笑地面对世界么？

    他拿出火，将文件夹里的文件取出，轻轻点燃。

    摇曳的火光中，似乎可以看到自己因憎恨而丑陋的脸，窒息感加重了几分，但那张脸逐渐被区长老头并不高大的背影替代，随着火焰逐渐化为灰烬。

    “城里混进来的老鼠，可不止兄妹那一两只。”他记起之前半夜查看隔离区防火墙时看到的那几秒钟的数据紊乱，不过他也不打算。

    看向天空的眼睛有些空虚，阳光越发炙热，照进他眼中的无底洞里，然后坠入那永无止境的深渊。

    “喂，你，像我们这样的人，有可能得到拯救么？”对着遥远得无法触碰的苍穹，男人发出了永远都无法传达给上天的祈祷，轻薄飘渺，仿佛根本不希望得到救赎。

    走出会议室时，萧若并未话，表情紧绷，似乎再拉扯一点，那张漂亮的脸就会从鼻梁中间裂开。

    他们不约而同地用沉默包裹自己，以此为盾，逃离那个几乎令人疯狂的会议室。

    走到商业街，人群熙熙攘攘地经过他们身旁，他们看到了吵闹着要棉花糖的孩子，看到了互相依偎着的恋人，看到了追逐打闹着的伙伴，人气在金光中逐渐包裹他们，将他们一点点从那个冰冷压抑的房间，拉回了人间。

    冬日的太阳，徒有外表，暖意飘渺，但光是看着，就可以让人身心舒适。

    萧若身上的冷意一点点退去，也就是现在，她才可以听到外面嘈杂热闹的声音，车轮压过马路的呼呼声。

    萧冰的表情写满了担心，“你别问我，既然你看到了，我怎么可能看不到？”

    她又何止是看到？

    萧冰看到的只是一瞬间的光影，而在她眼中，那东西根本就没有隐形。感知能力无法完全关闭，刚好开启的那一个口，涌入了那双丑陋邪恶的眼睛。

    在他们谈话期间，那蛇在房间内四处游动，它爬上会议桌，对他们吐着腥臭的蛇信子，强大的压迫感和杀意逼得人血液倒流，魂灵卡似乎要自己出现保护主人了。那个时刻，她必须隐忍，萧冰已经在进门的时候就出现破绽，她不能让他们把注意力再集中到萧冰身上，于是透过蟒蛇阴毒的目光，压下内心的恐惧和战栗，神态自若地与他们对话。

    有那么几次，眼镜蟒似是困了，打哈欠似的在面对着他们张开血盆大口，一股瘴气的味道迎面飘来，她几乎要掀桌发疯了，为了压下自己体内叫嚣的恐惧，她抓住了萧冰的。

    这辈子，都没有哪个时刻，让她觉得如处地狱。

    “你还好？”

    “好？那眼镜蟒在会议桌上摆出美女般缱绻妖娆的姿势勾引你的感觉你去试试？王八蛋他们提问的时候那旮旯子就在我面前张开嘴诶你懂么？它的嘴张大来可以吞下你半个身子！”萧若激动地喊道，想起那巨口张开笼罩萧冰的场景，那个时刻她真的准备拔刀了。

    她看起来很气愤，那种气愤应该是脱离高压环境后的释放，虽然很辛苦她，他却总想笑。

    “你妹别挡了，想笑就笑。”发现自己在骂自己，她赌气似的闭上了嘴。

    “他们能把你逼得骂人的话都出来了也是挺厉害。”

    她表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这举动，算是最高级的试探了。但我现在都不知道，这个试探是面对所有人的，还是在有疑心的情况下针对我们的。”

    “我们露出什么破绽了么，你要这么想。”

    “不是破绽的问题，是感觉从一开始就挺不对的。你索卡西是怎么样让我们通过正式申请进到这里来的？”

    “获取了一对正想进入病毒隔离区的海外长大戈恩国本土的兄妹的身份，充当了隔离区的中间人，把他们提交的资料和申请全部换成我们的信息。”

    “这种做法，本身就存在漏洞吧。特别是见到本人之后，申请书上的资料大部分都是原本那对兄妹的，敏锐点的话可能会发现很多对不上号的地方，虽我现在也不出有哪里不对，但缺漏一定是存在的。”

    “不过我们看到的那个是守护者么？”

    “别。”萧若撇下嘴，皱起眉，露出厌恶的表情，“我死也不承认那种东西是守护者。”见到蛇蟒的瞬间，她只能感受到污秽和淫邪，那种至上的黑暗气息令人不由得呼吸紧张。

    “不是守护者？那又能是什么？普通的动物总不可能吧。”他只见过眼镜蟒一面，也能感受到从它身上传来的无与伦比的气息。

    “你忘了一种可能，虽然很少，但确实存在。”她盯着他的眼睛。

    “兽类魂灵卡么？”他在脑海仔细搜索出了这个存在，可就算是那个，也是魂灵卡，魂灵卡会有那么邪恶狠毒的力量？

    “不管是昨晚的所见所闻还是今早的遭遇，这座城都在用现实告诉我们，它不是一座普通的城市，这里的人从居民到领导的高层，都是现实中非现实的一部分。”所以，也就无需用普通人的目光去看待那些居民，她早该有这些觉悟，目光投掷到一个拿着风车的孩稚嫩的笑脸上，她在等棉花糖，眼睛随着那根的竹签不断地旋转，眼中的期待似风车一样随风转动，阳光中那神态尤其刺眼。

    萧若逼迫自己移开了眼睛，从口袋中拿出枫斗昨晚留下的纸条，上面是一个地址，看起来是一个居民区。

    “现在去找他们了？”

    “当然。”萧若无意地翻了个白眼，“我受不了这里出现在眼前的接二连三的闹剧了，再这样下去。”会议室里的事情多来几次，估计她命都会去半条。

    枫斗买早餐回来时，正好在楼下遇见萧若他们，怪不着左天让他买五份早餐。

    “嗨，妹妹昨晚睡得好么？”眼睛里点缀着肆意和狷狂的男子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们。

    他身穿着白衬衫，发丝在晨风中凌乱，露出一双沾染着点点邪气和笑意的眼睛，没有穿出校园男生纯净如水的感觉，那身衣服在他身上，反而愈加衬托了那种轻狂嚣张的气质。

    嗯，不错，人模人样的。

    萧若想。

    “拜你乱七八糟的明所赐，我昨晚可看了好多场戏，从恐怖片到惊悚片，悬疑片再到荒岛求生，哪个没良心的导演和投资商弄出这种剧本，坑死人不偿命。”

    “荒岛求生一定是最刺激的，昨晚我也看了部探险片，夜访吸血鬼古堡什么的。”他自动忽略了后半句。

    “有心坑人没胆解释清楚的玩意儿。”萧若白了他一眼，自己先走入了楼梯口。

    枫斗看着炸毛的萧若的背影，想起了生气的兔子模样，觉得更加有趣了，捅捅萧冰的胸口，“诶诶，你家姑娘怎么了？”

    萧冰也满头黑线，“没事，只是偶尔把频率调换成了枪口模式。”

    枫斗给他们开锁进家，居室干净整洁，空气清爽，沙发旁的侧桌上拜访着几台电脑。

    “你们两个原来，是开吧的么？”她换下了灰色中筒靴，找了双棉拖穿上。

    “那是阿天了，他不仅是吧老板，股东，还是管和系统管理员，用影之分身术身兼数职。”他笑嘻嘻道，接着把两袋早餐送进了走廊深处的房间。

    这房子里还有另外的人？

    萧若萧冰坐到沙发上，正疑惑着，却看见走出来的人还是枫斗。

    “左天不出来么？”萧若问。

    “他让我跟你们先聊。”他懒散地挠挠自己的发丝，坐在了另一座沙发上。

    他打开了茶几上的纸质包装袋，浓郁的香味瞬间溢满客厅，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推到正在疑惑对视的兄妹两人面前。

    “谢谢。我们已经吃过早餐了。”

    “那里的东西不是人能吃的啦，三明治选用的面包不够柔软，鸡蛋煮得太过，而培根也没有煎到外焦里嫩的程度，况且还要想着之后要怎么面对拷问盘查，你们大概也没有吃东西的心情吧。”他笑嘻嘻地拿起塑料杯子，将盖子去掉，红茶的清香混合着奶香飘过她的鼻翼。萧若也伸打开了袋子，特别传统简单的早餐样式，里面是几个包子，荞麦饼和油条豆浆。

    “每个人的都不一样，我随即要的。可别看这早餐，郭记早餐，每天天还没亮就有人排队，限量的，你现在想去买买不到呢，你们别客气。”他大口地嚼着东西，口齿不清道。

    “就是中心商场对面那家超级大的门面？”她曾经在隔离区介绍书的美食栏目看到过，“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们要面对盘查？”

    “例行公务啦。包括游城看海什么的。”

    萧冰已经在旁边吃了起来，他那袋中有千层饼，薄脆诱人的面皮闪着金黄色的光泽，芝麻颗粒也均匀地洒在无数层薄脆上，中间夹着炸得红脆的热狗，也不管是否失礼，他一口咬了下去，千层饼独特的口感混合着些许酱料和外焦里嫩的热狗，怎么样都不搭调的三种味道渗入味蕾，竟合成出乎意料的口感，加上奶红的细腻润滑，似乎整个早晨都因为这一口食物变得美好起来。

    萧若叹了口气，也拿起包子咬了一口，香甜润滑的汤汁瞬间涌进嘴巴，她一面扯纸巾擦掉嘴边流下的汤汁，一边用心品尝那醉人的口感。

    见兄妹都已入景，枫斗便轻轻开口，“其实你们来到这里的原因有几点，一个是隔离区本身，还有一个，就是上次齐天邪跟你们讲的故事的后续吧。”

    “嗯。”萧若抬起头来，却并未停下中的东西，吸了口现磨豆浆，满足感快要将她拱上了天。

    “故事后续你们是不可能在阿天口中听到的，他定不愿亲自将那场浩劫描述出来。”亲身经历过的那些苦痛，回忆起来就如同重新身处于噩梦之中，努力压抑的黑色情绪会渐渐溢出，如同回顾一场灾难片的种种细节，纵然拾得可以改变结果的细碎片段，也只能落得个满目苍凉痛苦的后果。

    他咂咂嘴，细细品味嘴中的美味，“所以，由我向你们明之后的一切。不过我并未身处于那个炼狱之中，知道的不完整，出来的，也大概只有你们想知道的重点的一部分。”

    “没关系。”萧若轻声道。

    “那么，故事开始咯。”

    枫斗随后将五年前发生在左天周围的那些噩梦，捡了几个片段，慢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