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春莺
好不容易安生几日,解禁当日就闹出了命案,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那就是某人撞了邪见了鬼,有了去哪儿都死人的恐怖体质。
君子游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长假休的都要忘了自己身负要职这事。可既然戴上了乌纱帽,事到临头就不能做缩头乌龟,经不住江临渊的软磨硬泡,还是去现场瞧了状况。
江临渊道:“死者是开封戏班的台柱子春莺,真名慕七,到京城已有半月,问过熟悉他的人,对于他是否与人结仇这点都是避而不谈。细查之下才知,由于近来京城男风盛行,许多达官贵人都看上了他的长相身段与婉转的嗓音,甚至愿为博他一笑而一掷千金。”
“要是跟官员有所来往,死的蹊跷又没人敢透露实情也就不奇怪了。嗯人在哪儿?”
“就在城南的梨园鹿香苑,是悬梁而死,只不过现场有些”
一听江临渊支支吾吾,君子游便知情况定不简单。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现场竟会乱得一塌糊涂,死者分明是吊死,现场却随处可见飞溅的血迹。价值万金的古董花瓶侧翻在地,摔得满室碎片,就连插在其中装饰的荷花也溅得到处都是水痕。
不知是哪个厨子路过此地时脱了,门前还砸了一篮鸡蛋,弄的满地都是滑腻腻的粘液,稍不留神就会栽倒在地,摔掉两颗门牙。
至于断气的死者已经被人从梁上放了下来,就横躺在院中,应该是被人用不靠谱的民间偏方施救过了,所以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简直惨不忍睹。
君子游见了这场面就感到头晕目眩,摇摇晃晃站不住脚,气虚的靠在江临渊肩头,“在三句话之内给我解释清楚。”
后者僵硬着身子无奈道:“下官赶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听第一个发现慕七悬梁自尽的人是来给他送鸡蛋的侍女。他一直有个保养皮肤的习惯,就是把蛋清涂在脸上,借以美容养颜。那侍女见他惨死,也是吓个半死,摔了鸡蛋便连滚带爬的找人去了。”
“所以现场才会这般脏乱??”
“不止如此,惊慌失措的侍女去叫了戏班子的班主前来,班主以为死者还没死,便急着救人,不巧踩在蛋液上滑了一跤,整个人跌在了花瓶碎片上,也被刺成了重伤,这会儿正请大夫帮忙包扎呢。至于后来将死者放下来的人”
“是秦南归吧。”
君子游还没出声,倒是有人先他一步出了推测。
他还傻呵呵的点点头,后来才察觉这声音不大对劲,扭头一看,竟是萧北城站在遗体边上,打量着死者的状态。
“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许你在外面找白脸寻求安慰,就不许本王来捉奸了?”
萧北城皮笑肉不笑的,看得君子游心里发慌,赶紧反省自己究竟是哪儿做的不对,又惹这位神仙不开心了。怎么想都是方才靠上江临渊的动作让那人心里不爽,周围才会弥漫着一股子刺鼻的酸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城南的醋坊又打翻了桶子。
“王爷,您误会了,这个您是怎么看出这事与侯爷有关的呢?”
缙王冷哼一身,扭过头去,该是不屑与他道的。不过难得他能在君子游面前扳回一城,也不想放过这个会,于是仰起头来,一脸骄气。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蒙住死者面部的帕子上绣了谁的名字。你如果了解秦南归那个见了美人就往人怀里钻的浪荡性子,就不会觉着他是无辜的了。”
话音刚落,院外就信步走来一人,两负在身后,大摇大摆到了萧北城身前,朝他微微颔首。
“王爷这话可就是冤枉侯了。侯今日来此,目的与王爷相同,是为听曲儿消遣的,怎知会碰上这种横祸,也是可怜春莺,才会给他蒙上脸,留下些许体面。王爷若是不准,便把帕子拿下来吧,只是这样做的话,侯对王爷的印象将会有所改观。”
一向不合的两人开始斗嘴,君子游的脑袋疼的都快裂开了,忙横身在二人中间缓和气氛。
“王爷您别急啊,侯爷是此案的嫌疑人之一,您也没必要针对他啊。侯爷也是,到了问询的时候,下官自会去找您的,您先少安毋躁,待我先勘察现场分析下案情可好?”
秦南归仍是咄咄逼人,“真不愧是缙王下的人啊,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跟本侯话都挺起腰杆了,要是不搬个救兵,本侯会屈打成招也不定呢。”
到这里,从庭外又走进一人,君子游一见此人便是两眼一黑,差点儿蹬腿晕死过去。
若秦南归下有什么能治住他,让他头疼不已的人物,那必然是从前给他看了不少脸色,压得他难以翻身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叶岚尘。
照理,叶岚尘要是跟秦南归同时出现,那必然是挺胸抬头,一副要欺压旁人的恶霸模样,今日却是不同以往,不仅低垂着头,还稍稍侧过脸去,举止显得很不自然。
君子游也是好事儿,追过去一看才知,叶岚尘左边眉骨上有一道细痕,连带着那一侧的眼睛都红肿着,很明显是挨了打。
被人看了个清楚,他忙脚乱解释着:“是不心撞在门框上了,莫笑!”
越解释便越是可疑,看着秦南归连一眼都不屑看他的德行,君子游也便猜出了个大概。
他:“此案乃是民间命案,于情于理都该由顺天府处置,然后是大理寺,最后才是刑部、御史台。下官觉着,叶大人有伤在身,还是不麻烦您为好。不如您跟侯爷都先到外面暂候,喝两杯茶,尝尝点心,一会儿下官就过去了。”
此案涉及秦南归,叶岚尘又是他下的人,插的确不妥。
后者看过了侯爷的脸色,见那人一言不发转身离去,便点点头,很快追了上去。
待二人出了院门,萧北城才道:“自己的事都没处理完,倒想着怎么帮别人了。”
君子游摇摇头,“我是按规章办事,帮他只是做个顺水人情。叶大人要是真的查了此案,又没给出侯爷想要的答案,定然难逃苛责。看他身上的伤便知主仆心生嫌隙,这样下去定会离心。虽我与他的交情算不上好,可能交个朋友的话,谁又想多个敌人呢。”
“你有拉拢之意?”
“嗐,我连个屁都不是,能怎么拉拢,决定权是在王爷您这儿啊。罢了罢了,先不官场上那些惹人厌烦的琐事,还是查案要紧。”
君子游摆了摆,嘴里叼着丝带,把宽袖绑起来固定在肩头,俯身去看了死者的情况。
此人两拇指与食指间,以及其中的虎口处都沾染了胭脂水粉,极有可能是抹花了脸上的妆容才留下的痕迹。
他一掀盖在遗体面部上的帕子,见到死者颇显悚然的妆面之后,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王爷,您经常听曲儿的话,一定对唱戏化妆打扮这套规矩很了解吧。通常伶人是会先画好妆面,再套上戏服吗?”
萧北城垂眸看着死者的扮相,猜到君子游心中的疑惑,解释道:“的确如此,为防水粉沾染到衣装上难以洗去,通常都会穿着衬的里衣里裤化妆。待妆面画好,片子与发饰也都戴好了,才会穿上戏鞋与行头。”
“这便是疑点之一,死者遇害时所穿的是行服,通常适用于外出与打猎的场合,绝非上台表演的装扮。春莺在开封时就是名角儿,唱戏多年,不可能对如此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了解,所以他的扮相是被人精心伪造的,而且凶对戏曲了解不多,才会漏洞百出。”
君子游沉思片刻,蹲在遗体旁前后左右的看了看,又发现了违和之处,回望着悬在现场高梁上的白绫,提出质疑:“他是缢死的吗?”
江临渊答:“侍女发现的时候,人的确是悬在梁上的,至于是否是死后伪造的现场还没有头绪。”
“不,他不是吊死,通常气绝而死的人,尤其是上吊者,都会有双目圆瞪,眼珠外突,口齿大张,舌头外吐的特点。可你们看死者,两眼微眯,唇齿轻张,根本不似气绝。”
二人看了死者的状况,果然如他所,表情是很奇怪的。
萧北城还想细看,才刚近前一步,君子游就捡起帕子盖住了死者的脸,嘿嘿一笑,又对江临渊道:“还请找来当时所有到过现场的人,我有几句话想问。”
看着他终于恢复干劲,江临渊放下了心,知道他没有被近来的流言蜚语击垮,暗自松了口气,应了一声便照做了。
不过君子游支走旁人的目的可不简单,萧北城见他露出狡黠的笑容,便猜到他把歪主意打在了自己头上,只可惜这个时候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君子游就像只癞皮狗一样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撒,哭道:“王爷!全天下就您一人对我最好,帮个忙嘛,求求了,帮个忙吧!”
萧北城面无表情,琢磨着要不要一脚把他踢开,君子游已经跳了起来,不容抗拒的把他拖到了门前。
好在午后的太阳很毒,蛋液都被晒干了一片,走在上面也不会打滑。
君子游在门边朝现场张望了一番,找出几个没有被瓷器碎片覆盖的空处跳了进去,就站在发现尸体的大梁正下方朝那人招招。
“王爷,就是这儿了,您来。”
“你疯了吗,如此不吉的地方,竟敢让本王踏入。”
“嗐,王爷您可别是害怕吧?那算了,等下我找个人高马大的骑好了。”
他这话不免让人想入非非,萧北城嘴角一抽,此刻的表情简直可用精彩二字形容。
“怎么,王爷不肯让我骑,我还不能换个人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