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人脸
回来的时候,戏班子的人已经清理了死者脸上的妆容,没了厚重的水粉,死者的五官更加容易辨认。
此人约莫三十出头,按已经过了会被追捧的年纪,不过相貌与身段确有几分妩媚,难怪会吸引达官贵人上门。
不过在君子游眼里,死者的长相却有些许眼熟,去看萧北城的表情,也是半信半疑的模样,不敢妄下定论。
这时沈祠蹦蹦哒哒的跟了进来,挤在两人身后,从缝隙里探出头来望了一眼,便口无遮拦道:“咦?这人不是师爷吗,那个在姑苏府衙的时候和邢金宝大人撕破脸的师爷啊。虽然剃去山羊胡子变了样,不过这双丹凤眼我记得很清楚。王爷,大人,你们该不会忘了他吧?”
君子游心道怎么可能会忘,虽然很不愿这么想,不过他在姑苏遇险的时候,恐怕就是这位动了脚。
他对萧北城道:“王爷,方才侍女讲死者本姓林,名慕七,一年多以前才从姑苏去往开封进了戏班子,时间是对得上的。”
“你的意思”
“我记得雷二宝曾招供,诱惑死者雷大宝去做盗墓的行当,并且提供了销赃渠道给他的人就是一位林姓能人,如果此人正是姑苏府衙的师爷”
那么一切都与萧北城当初的猜测对得上了。
萧北城拉着君子游绕过戏班子的耳目,将人带到一旁,低声道:“在姑苏时,本王的确怀疑过想害你的人就在身边,却因莫老前辈的提点而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想来,你回到姑苏刚好是凭借花魁案在京城崭露头角时,有人想害你也不足为奇。本王当时担心动了他便是牵动了姑苏的利益链,所以并未追究他的责任,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他还是找上门了。”
“一个的林慕七就算是地头蛇,也不可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波,我与他无冤无仇,他对我出定是受命于人,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
不必明,当时被插了利益的刑部尚书叶岚尘是最有嫌疑的。
事到如今,再追究死者从前做了什么也没意义,当务之急是要揭开这起命案的疑团。
君子游揉了揉脸,转身便要再去查看死者,却被萧北城拉住。
“深究下去,对你无利。”
“我知道,王爷是怕我顺藤摸瓜,牵扯到一群人的利益,然后变成了他们要除掉的首要目标。不过有您在身后,还怕有人会从背后捅我刀子吗?”
想到他当初愿入王府成为幕僚,极大的原因就是想自由自在不被束缚,后者也便不忍再阻拦他。
“这件案子,本王要与你同查,不论何处,你都要与本王一同出入,不得擅自行动。”
这样一来,也就只能当着他的面询问涉事之人了。
君子游叹了口气,算是妥协,吩咐江临渊帮忙将等候已久的人们打发到别院,至于现场与周遭的院落则是等待仵作前来验尸,任何无关者不得再擅入。
临走前,从死者身边经过时,他似乎又发现了什么,俯身拉开死者衣服的下摆,暗戳戳点点头,听见萧北城催促他了,才快步跟上前去。
由于戏班子人数颇多,一一询问下来怕是到了明早也得不出结果,为节省时间,君子游便让他们三两结队入室内答话。
为防他们其中有人串通口供,他想了个保险的法子,便是拆散原有的组队,令关系不算太好,甚至是不相熟的人一同答话,这样一来便大大增加了口供的真实性。
几个时辰下来,大概总结出了几点,在灯火下记录下来,写到不解时便叼着笔杆问上几句。
“王爷,贴身侍女死者与人为善,时常会拿出银两接济寺院与贫民,该是个好人才对。但戏班子里不少人表示,他平日里飞扬跋扈,见了谁都要踩一脚,恨不得骑在人头上作威作福,您觉着不觉着这很像”
“花魁案时,涉事者对死者绮凰的评价也是如此。他们之中很多人是不愿遭到怀疑,被误解为杀人凶的,总要装出与死者和气的假象。至于那些假装不得的,就会些丑事让人改变对死者的印象与看法来诱导办案者误入迷局。当然,也不排除死者生前就对人有差别待遇。”
“那个侍女如果是从姑苏时就一直陪着他到此的话,与他关系当是非同一般,应该不会像对外人那般蛮横无理。起来此案的嫌疑人还有侯爷这位大神,他那边要怎么去问啊”
“你多虑了。就算要杀人,秦南归也不屑于亲自动,你当他下的暗鸦都是一群饭桶吗。他越是不避讳自己与此案有关,便越是明他不怕被人查到头上。这案子看似复杂,真相也许简单到令人咂舌,等到仵作的验尸结果,也许就能结案了。”
君子游点点头,起身伸了个懒腰,因为坐的太久,突然起身总会不适,腿抽着筋又跌坐回去,咿咿呀呀的喊着疼。
萧北城无奈,把人扶了起来,毫不留情就是一脚踹在他腿上,一记重击的痛盖过了抽筋的疼,君子游立刻息声,很怕自己再叫一句都要多吃些苦头。
不过这会儿的痛感倒是让他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细节,他忍着疼,声音发颤的问:“王爷,伶人唱戏的时候,是不是都会穿着特殊的鞋子?”
“花旦为演出三寸金莲的神韵,是会穿一种特制的木跷鞋,须得以裹脚布缠起固定。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方才我发现死者身上的行服过于宽大,掀起他的衣摆看了看,发现他赤着的双足及踝部以上都有都有被勒缚过的痕迹。如果是这样的话,凶又为何在他死后脱下他的跷鞋呢?”
“死后?何以见得。”
“人活着的时候,身上的印痕将会随时间慢慢淡去,而死者足上的痕迹已经发紫,是血流不通滞在此处造成的,所以跷鞋必定是死后才被脱下。”
“照这么,凶伪造的不只是他的妆容?”
“比起妆容,我倒是更相信凶仅仅是脱去他的戏服而罩上一件宽大的行服。王爷不妨与我打个赌,如果我真的猜中了,您就”
瞧他突然凑到面前,萧北城觉着有趣,眉毛一高一低颇显滑稽,追问:“就怎样?”
“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若你输了呢?”
“那我也答应王爷一个要求。合理的买卖,王爷总不会不敢吧。”
他的激将法虽然拙劣,时掌握的却是恰到好处。萧北城怎能容忍被他轻看,当场便把人拖到了现场,是要一探究竟。
夜已深,先前停放在院中的遗体已经被抬回顺天府由仵作检验,厢房没有点灯,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让人心惊许久。
君子游胆,两合十在胸前,顾自念叨了几句有怪莫怪,紧着往萧北城身后钻。
突如其来一声响就吓得他胡乱鬼叫,结果竟是只路过的野猫不心踩了枯枝。他大惊怪,倒是把猫儿吓跑了。
萧北城拿他没辙,便点了火折子照明,心道这人怕鬼怕成这样还非要凑前查什么命案,这不是自作孽么
现场白日留下的血迹已经干涸,看上去还是挺骇人的,君子游咽了口唾沫,拉着萧北城到了挂满戏服的衣架旁,一件件翻着行头。
死者林慕七,或是春莺生前善唱花旦,因此戏班子里所有旦角的戏服都挂在他的厢房里,找起来确实麻烦。
不过君子游为了这个赌局也是拼了命,到后来连怕也忘记了,果然找到了一件袖口与衣襟处沾染了水粉痕迹的衣裳。
他将戏服取了出来,比对一番,觉着与遗体双的痕迹刚好吻合。
“王爷,看来死者遇害前穿的就是这件没错了,您看这件开襟的设计,是非常好脱下的,一般来脸上的水粉是不会蹭到这三个位置的,所以这极有可能是死者留下的讯息。而凶发现了这点,为了自己不被怀疑,所以脱下戏服,为死者换了一身宽大的行服。”
萧北城提着火折子半晌没话,君子游觉着奇怪,便推了他一把,却见那人两眼直勾勾盯着房内黑暗的角落,被他碰了才回过神,敷衍的了句:“原来如此。”
“之所以换行服,是因为行服从领口到身侧都缝有衣扣,整件套上也不会碰到死者脸上的妆容,凶便是借此掩盖死者留下的讯息王爷您到底在看什么,那边到底有什么?”
着着,君子游的胆子倒是大了起来,以为萧北城是被什么吓了去,还想借此来嘲笑他一番,不知怎么就卯上了倔劲儿,非要去那人看的地方一探究竟。
萧北城忙出拦人,便是不想他轻举妄动。可君子游好奇心太盛,一心觉着此事有诈,非要一探究竟,居然挣脱了他的,往前跑了几步去查看情况。
此时天公不作美,夜空惊雷乍现,随着刺耳巨响,灼目电光映明了整个黑夜。
阴风呼啸而过,被拂动的白绫就在梁上缓缓摆动,令君子游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就在这时,借着雷光,他看清了角落里黑成一团的阴影。
赫然是张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