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朝升月落,又是七天。
加强九花续脉散出乎意料的强效,用药短短十天,薛亦的腿上已经好了大半,行动间很是轻便,正常走路不过微痛,甚至可以跑。
所以他最近心情一直极好,收拾起学生们来也更有劲了。
书院考已经结束,成绩也公布了出来。
丁班的成绩进步不。
一部分是因为薛亦的确是个好老师,他很了解学生们的水平,讲解释义往往深入浅出,简洁为主,不会掉书袋的讲一堆云山雾罩难以理解的话。
还有一部分,则要归功于他的严厉要求。虽然学生们都无比盼望,薛先生要是只有第一条,没有第二条便好了。
考结束后,几个成绩最差的学生被他拎出来单独讲解,还布置了一堆作业,简直苦不堪言。
赵思便是其中一个,他恨恨的道:“这世上要是没有差生,还怎么衬托他们这些好学生,一个班里总有垫底的,他消灭的完吗?!”
他的伙伴含泪写着作业,抱着毛笔简直要哭出声来,“我,我不能陪你了,我要奋发,我要考到丙班去,呜呜呜。”
赵思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捶桌,“哭什么哭,我受不了了,我要去告状!”
伙伴茫然的抬头,擦了下不心喷出来的鼻涕泡,惊慌失措的道:“你,你找谁告去?我听一开始的时候有人连山长都找过,没用的。”
实不相瞒,那个偷偷告状的人就是他。
赵思握拳,一脸坚定的道:“我要去找师母!”
“嗯嗯?你师母?你不是坚决不承认薛先生这个老师吗?”伙伴发现了华点。
赵思一摆,“口误,不要当真。”
呵伙伴腹诽,你就嘴硬吧,见了薛先生还不是像只鹌鹑一样。
“那你去吧,加油!”伙伴给他打气撺掇他去,“勇者,我们的未来就在你的身上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送死还是你先上吧。
赵思若知道他的损友心里在想什么,怕是当场就要暴起揍人。可惜的是,他并不能知道。
他摆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慨然抬脚,“我,去了!”
身后,
是目送着他走远的伙伴。
感受到兄弟信任担忧的目光,赵思不禁挺了挺胸膛。
他,不能退。
到了先生们住的大院外,他腿肚子有些发软,走路越来越慢,并且不自觉地躲躲闪闪起来。
虽然口号喊的厉害,但他到底不敢直面薛亦,特意找了个他和另一个老师下学研讨的时间溜了出来。
一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终于摸到了薛亦家门口。
他清了清嗓子,敲门。
文羽穆打开门,见是个穿着书院制式书生袍的学生,脸长得还不错,就是一双眼睛过于活泼,一看就是难以安分的孩子。
而且这孩子他还认识,这不就是上次挑衅薛亦被怼哭的家伙嘛。
虽然对方是十五岁,文羽穆也是十五岁,但在他眼里,这就是个还不懂事的娃娃。
他走出来,和他站在门口话,和气的问,“怎么了?是来找你们薛先生的吗?”
赵思猛的摇头,:“不不不,不是。”
文羽穆疑惑了:“莫非你是来找我的?”
赵思多看了他两眼,不敢直视的低下头不停地点啊点,笨拙又好笑。
文羽穆就被逗乐了,问他到底是有什么事。
赵思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猛地一昂头,道:“我是来告状的!”
“告状?”
“对!我要状告薛亦,不就是一次考,为了彰显他自己的本事,最后一道大题竟出了我们根本没学过的杂文!”
文羽穆不知道为什么,更想笑了。可能是他实在太搞笑了。
他忍着笑,道:“我知道了,会同他讲,你叫赵思是吧?待晚些他回来我就帮你转达。”
赵思顿时泄了气,满脸惊恐的摆,“不不不,我要匿名。”
“哦?匿名什么?”一道冷峻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赵思直接吓到僵硬,木木的,一格一格的转过头去,然后就对上了薛亦那张让他做梦梦到都想打又不敢打的俊脸。
薛亦施施然负着走近,站定在文羽穆身旁,挑眉问他,“刚才不还的起劲?”
赵思气弱一下,鼓起勇气道:“我,我难道有错?你就是为了彰显你的能耐,故意出我们根本没学过的难题。”
“呵。”薛亦冷笑一声,“那道题虽然不
是丁班的学业内容,但我在课上曾引用过,也讲解过,算不得多难,不好好听课的你自然是不记得了,这并非我的错,毕竟还有一半的学生做对了。”
“还有,难道以后你上了考场,考官出了一道你没见过的题,你也要去控诉他刁难你吗?难道别的学生不是同你做的同一套题目?”
赵思张口结舌。
“真是无理取闹,看来我还是作业给少了!”薛亦冷冷甩袖,斥道:“就罚你以这这道大题的抱布贸丝,各得其所为题,做十篇杂论,五天一篇,交于我检查。”
“十篇?!”赵思失声惊叫。
薛亦怒喝,“闭嘴,退下!”
赵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抹着眼泪跑了。
文羽穆看得快笑死了,不上来哪里好笑,但是真的好好笑。
薛亦叹气,“为人师长真是心累,你还笑。”
文羽穆轻咳一声,揉了揉肚子,勉强止住笑意,“不知为何,看他神态动作便觉得好玩。”
薛亦哼了一声,很傲娇,很不满。
怎么能当着他面夸别人?好笑也不行!
“起来,这抱布贸丝,和各得其所有什么关系啊?”文羽穆转了话头。
薛亦道:“抱布贸丝取自诗经,讲了古老的易物方式。各得其所则是取自周易,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亦是的以物易物的商贸之初始。”
到这里,他又叹道:“不过是最简单的截搭,两者皆是一个意思,但凡理解其意,也不会弄错。这都不会,哎。”
文羽穆明白了,“诗经是启蒙时学的,那他所超出学习范围以外的东西,就是指周易这段内容吧?”
薛亦点点头,“丙班只学四书,但我曾在课堂上引用过这句话,也解释过释义,根本算不得超出。”
这倒是,这点他是站薛亦的。
学生嘛,总觉得老师布置的题太难。
“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呢,不要同他们计较。”他安抚道。
薛亦点点头,这点烦恼他还不放在心上,很快便丢开了,对文羽穆笑道:“我今日特意早归,就是为了昨日和你的约定,也是这子倒霉,正好给我撞上。”
文羽穆想起来,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好像一直挺倒霉的。”
一边倒霉一边作死,越作越死。
薛亦摆摆,拉住他的腕子,“不他了,今日你答应要同我去后山玩,不可反悔。”
“反悔哪里至于,你想去我怎会不让?不过我要再一遍,不是玩耍,是去采些山货。”
“好啦,知道啦。”
文羽穆拿他没办法,转回房内,取出早已备好的麻衣外套和竹篓,里面放了一套采药用的药锄和药铲,还有一把镰刀。
“走吧,咱们这便进山。”
如今还是春日,但日头也越来越大了,山里凉快,风景自然有野趣,薛亦很喜欢。
他如今腿伤大有起色,游山玩水的兴致也跟着格外高涨起来,文羽穆很高兴见他如此,每每见他那么开心,他也跟着开心起来。
薛亦玩了一会水,弄湿了袍角,跑来跟文羽穆撒娇,“我本想捉条鱼,却被溅了一身水。”
文羽穆道:“你看那边的芦草,一会儿我们编个子鱼,它便跑不掉了,晚上回去炖了给你吃鱼肉。”
薛亦笑了起来,“沐沐,你懂的真多。”
文羽穆被他笑的脸上温度直线上升,他低下头指着地上的笋子:“你最爱吃的,自己采些,我去往深处走一走,就在那边,你能看到我。”
他着,往里面指了指。
“好,我省的了。”
薛亦干劲十足的挖起笋子来,文羽穆往深处走去,采了些蘑菇,然后又看到了田七苗。
他眼睛一亮,挖出一些来,又摘了些青嫩的苗。
挖完田七,抬头一看,又看到枸杞枝条,便又摘了些枸杞菜,枸杞果。
摘好了放进竹篓里,见薛亦还在吭哧吭哧的挖竹笋,他折返回去,蹲下身道:“这些也够了,甚至还多了,放久了你又不爱吃,且停吧。”
薛亦把锄头一扔,抹了把汗,笑着靠在一根竹子上,“劳作当真辛苦,短时我觉得有趣,可要天天如此,我是不愿的。”
文羽穆给他取出水壶喝水,道:“那是自然,所以那些农户庄户人家,才都想让孩子读书,哪怕只识得些字,也能做些轻省的工作。”
薛亦若有所思的点头。
歇了一会儿,他们便起身返程。
“今日什么都摘的挺多,
待会儿回去我去送些给温夫人。”文羽穆道。
薛亦道:“想不到你竟同她投契,若是为了得她照拂,我是不愿你苦心经营这些人情的。”
逢迎别人,自己难免受委屈,叫他如何不心疼?
文羽穆道:“你思虑重了,我是想着同她处好关系,或许有所助益,但也不强求,主要还是觉得温夫人是个可交的人。”
他完,笑着戳了一下薛亦的脸,“你当我是那种见到个当官的便软了膝盖的人吗?”
薛亦叹气,抓住他的,柔声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是,可我也知道你会为了我愿意受些罪。”
这正是他所不愿意见的啊。
文羽穆偏过头去,“瞎,没有的事。”
薛亦不忿,“如何没有?天天起的那样早去求药难道不是?”
文羽穆轻声道:“我是,没有受罪。”
薛亦登时眼眶湿了。
眼泪的温度灼痛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