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如此震惊,万千思绪,都只在一瞬之间。
而皇帝话音停顿的这当口,他的男性声音也成功摧毁了老太医坚定了几十载的价值观。
老太医震惊道:“怎、怎么会?这、竟然是男子?!”
对方是男人的事实宛如当头一棒,直敲得老太医眼前发黑,话结结巴巴。
可直到此刻,老太医仍是觉得难以置信,自己怎么会犯下男女不分的大错?脑中天翻地覆,他控制不住颤颤巍巍去掀皇帝的帷帽,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海棠如何能让这老头子碰到皇帝一点点,护崽儿一般展开臂拦得结结实实,逮着这水落石出的节骨眼可劲儿出气:“你个老糊涂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早跟你你看错了还不信,我看你就是个老庸医!可知道我家主子是什么人,胆敢这般放肆纠缠,心吃不了兜着走!”
老太医被怼得老脸涨红,吭吭哧哧不出话。
一个老人被到如此田地,皇帝多少有些不忍,奈何他心头混乱,竟没有余力为老者话,顾不上许多,抛下众人扭头就走,一刻都留不住。
皇帝走得突然,正在怼人兴头上的海棠反应不及,慢了半拍方抛下魂不守舍的老太医跟上去。
康绛雪独自去爬马车,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此刻双腿有多么软,一个打滑从车上翻下去,杨惑人在他身后,险险接了个正着。
他的肚子——
完全没有碰到,皇帝心里头却赫然吓了一大跳,明明两刻钟前他还在大摇大摆地跳马车,这会儿意识到了某些可能,便叫他条件反射一般警惕得冒冷汗。
杨惑不知皇帝这些心事,接住以后双扶住皇帝的肩膀,没有往前推,而是直接让皇帝靠在自己的怀里。
这个姿势看起来有些亲密,仿佛直接把皇帝抱在胸前,若是平时,皇帝早恼了,可这会儿不知为何,皇帝许是没有立刻回神,竟在他的怀里安静地待了几秒。
杨惑维持着姿势不动,眯眼道:“陛下这是生气了?”
皇帝没有回话,杨惑和皇帝靠得近,忽然发现皇帝的身体并不在正常状态,如临大敌一般,处处都透着僵硬。
杨惑心念一闪,没有思考犹豫便挑开了皇帝的帷帽,皇帝泛着苍白的面孔显露出来,神情中来不及遮掩的凝重和恍惚一下子暴露无疑。
可真是好生难看的一副神色。
康绛雪被这突兀的一下搅乱心绪,猛然间心神归位,回头便推了杨惑一把。杨惑向后退了一步,脑中却像是忽然被打通了什么关窍,一种近乎可笑的猜测在他心中冒出头来。
刚刚旁观那老太医对皇帝的一番辞,杨惑显然是当热闹来看的,从没有丝毫当真,然而此刻看到皇帝匆匆掠过的神色,他却是忽然在其中品出了一些之前完全没有多想的东西。
杨惑仿佛没有看到皇帝升起的怒火,微笑道:“不过是一番糊涂话,陛下何至于如此在意?难道当真有喜了不成?”
着,他不等皇帝回话,又微笑道:“若当真有喜,也不知是谁如此大幸,竟能做陛下腹中之子的父亲。”
这话听着像是玩笑话,却处处都透着试探和刺耳。康绛雪已是完全回过神来,冷笑一声,尽量不动声色如同往常一般骂道:“你听听自己的是什么话,宁王殿下成了孤儿,脑子也跟着瘫了?男人还能有喜,朕看你不如和那太医搭伴行医去吧!”
杨惑没应声,没动气,看脸色也是不置可否。皇帝也不知道这人到底认真了没有,他心力不足,没精神再和杨惑僵持,只对车夫道:“走!”
随后又不许杨惑上车,斥道:“宁王殿下自己想法子回去吧!”
不再管杨惑是什么反应,皇帝带着海棠和郎卫们浩浩荡荡离去。车帘隔绝了杨惑的身影,康绛雪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海棠叫他好几声他都没有立刻集中精神。
“陛下,陛下?”
康绛雪皱眉道:“什么?”
海棠的声音这才在耳边逐渐清晰:“我们去哪里?回宫吗?”
康绛雪摇头道:“不回宫,朕要见一个人。”
驿馆和目的地离得不远,没多久便到了。
在这个名为刑狱司的地方,里里外外的人都比驿馆的人心明眼亮,皇帝一露面,外间的人便认了出来,恭敬地将皇帝直接领去内堂。
内堂之中,早有一个人在,熟悉的红衣因为天气回暖换得薄了许多,勾勒出的腰身体态也比寒冬里的要清晰。
这人浑身冠着妖异之名,泛着轻薄之态,随意一瞧,只觉得和背景里刑狱挂钩的庄严肃穆并不相配。
但康绛雪却知道,这地方是最适合苻红浪的所在。自从苻红浪掌了刑狱,那些折磨人的兴趣爱好都有了发挥的好地方,积年堆压的案件近来大批量被清扫,从牢房里抬出去的人也成倍增加。
苻红浪乐在其中,除了上朝看皇帝,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这里。
而他在的地方,空气稀薄,近乎泛着血腥气,若不是情绪升到一个临界点,康绛雪绝对不会主动找来,而现在,事情突然的转变让皇帝的心中充斥着一股焦虑、急躁,满得快要溢出来,无处可以发泄。
苻红浪本在椅子上歪着发呆,看到皇帝进来摘下帷帽露出面孔,眼睛霎时便亮了亮,弯出了一道心情大好的弧度:“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荧荧竟然会到臣这儿来。”
苻红浪的声音透着喜意,听着很容易让人觉得热情,他似乎想要多几句,却被口腔里什么东西拦住,于是微动舌尖,从嘴里吐出几颗细碎的果核,自言自语道:“最近在戒烟草,嘴巴空得厉害。”
康绛雪并不搭苻红浪的话,只眼神冷冷望着苻红浪,两个人不用多,皇帝为何而来早已从彼此对视的眼神中尽数流露。
苻红浪自是一眼便看到底,由是笑容越发深了,近乎有些愉悦道:“臣还在想荧荧什么时候才会发觉。”
苻红浪边边起身靠近过来,笑眯眯打量着皇帝的脸:“真迟呢。”
他应该已经等待这一刻很久很久了,激动、兴奋,又是探究又是认真道:“你不开心吗?”
苻红浪的欢愉和皇帝的怒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康绛雪胸口里那股躁动几乎要控制不住,他一字一句道:“被下了生子药,会有男人为此觉得开心?”
苻红浪道:“荧荧看重盛灵玉,当盛公子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臣助人为乐,助陛下一臂之力,怎么?难道怀他的孩子不好吗?”
终于破了,康绛雪哑然一刻,心里头重锤落地的同时亦觉得苻红浪前后的逻辑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苻红浪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他缓慢耐心地摸了摸皇帝的脸颊,若有所思道:“莫非是臣会错了意,不是他的是旁人的孩子会更好一些?”
康绛雪被苻红浪一碰,皮肤上感觉宛如被爬虫爬过,一阵阵犯冷,他触电一般躲开,绷着的情绪在一刻冲破了闸门。
他前所未有地冷静下来,道:“我只问你,你当初的,要从我这里取走的那样东西——”皇帝停顿了一下,方问道,“到底是什么?”
苻红浪沉吟一声,语气里兴致浓烈,出的话却叫人浑身发凉:“荧荧觉得呢?”
康绛雪虽只有几分聪明,但到底不是个蠢人。
答案不言而喻。
从意识到自己有喜开始就悬在心口的刀露出了光影,那些后知后觉的怀疑是真的,不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恐惧。
苻红浪要这个孩子。
“助人为乐。”康绛雪像是被人攥住了喉咙,一时无声,好半天才艰难万分吐出讽刺,“你那么好心,怎么不把自己杀了给我和盛灵玉助助兴?”
苻红浪微微一顿,细长的眼睛转瞬弯起,胸腔震动,完全止不住地笑起来。他向皇帝伸出,像一根绳索,系在了皇帝的腕上,一寸寸往自己身上拉:“荧荧果然是荧荧,这般有趣,谁都无法和你相比。”
康绛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刑狱司出来的,苻红浪并没有纠缠他太久,摸了两下他的肚子就放开了他。
不过虽然只是两下,感觉却像是抽空了皇帝的血槽,理智上康绛雪很清楚苻红浪不会在这一刻对他做什么,但那种被掌控被威胁的感觉如蛆附骨,每一秒都叫人痛苦万分。
回宫的途中,皇帝一言不发。
海棠也是慌里慌张,瞪大了眼睛不敢话。
她和皇帝一起进的刑狱司,当真没有故意偷听,但大门就那么宽,她不心听到了那么一点点,随之而来的信息量冲击了她的世界观,让她满肚子话想问又一丁点都不敢问起。
有喜???陛下真的有喜了?那老太医没谎?
但是、但是陛下是男的啊!她天天伺候着,这点还是清楚的!
沉默着回到宫中,迎接皇帝的是平无奇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瘟疫期间私自出宫,皇帝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教训皇帝需要有度,平无奇刚好对此分外熟悉,一边诊脉一边话,好半天才松了口气。
以往康绛雪每次都老实承认错误,乖乖听着直到平平冷静下来,这一次却没等平无奇骂两句,便出声道:“平平,朕心口疼。”
平无奇板着脸道:“陛下今天装可怜也没有用,必须什么?陛下胸口疼?随奴才回殿里看一下。”
康绛雪摇头,但没精神解释,叫平无奇不用跟随,自己回了内殿。
平无奇心头疑惑,询问似的望向海棠,成功获得一双急切想要倾诉的眼睛,两人压低声音交流起来。
康绛雪不用细听两人什么,也能猜到几分,只是他心中太乱,除了独自静一静,什么都无法在意。
天色在这一来一回间早已黑下来,皇帝吹灭了房间里所有的灯火,让自己躺在这片空荡荡的黑暗中。
他怀孕了。
过了这么久,肚子都快大了,他这个当事人才知道。
平无奇最近时常提醒他注意饮食注意动作,又欲言又止话里有话,想来过年那夜诊脉的时候便已经发觉,既然发觉却没有告诉他,除了受别人的叮嘱,康绛雪想不到别的答案。
所以这意味着盛灵玉早就知道了。
可过了这么久,盛灵玉都没有告诉他。
康绛雪自觉已经冷静下来,心绪却仍沉浸在混沌之中,那些他努力压制的,突然发现自己有孕的冲击,被杨惑怀疑时被迫扛起的警惕,苻红浪恶鬼一样的威胁,全都一股脑地涌上来,叫他混乱不堪。
皇帝在床上缩成一团,听到门外传来些许脚步声。
他只当是平无奇来了,并无反应。脚步声临到门口,他忽地听到其他郎卫的呼声,唤道:“盛大人。”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