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叶摇头道：“不知。”

    弘元和尚缓缓道：“据我观察，那七人应该是出自蛮荒之地的某个宗门。”

    “蛮荒之地？”

    赵叶脸露疑惑之色，这个地方他之前从未听闻，此时听弘元提起，不免是一头雾水。

    “是的。”

    弘元和尚点了点头，缓声道：“我之前在追踪白狐时发现了那些人的踪迹，我看那些人似乎不是什么善类，便想探一探他们的底细，但是因为有天府弟子参与在内，为免节外生枝，我便主动让那六尾妖狐迷了心神，想借此查一下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原来如此。”

    赵叶心中顿时了然，他看着弘元再次问道：“那不知师兄查出什么没有？”

    弘元神色一肃，皱眉道：“有两点我已经可以确定，第一点，那七人定是来自蛮荒之地无疑，而且从他们的修为与功法来看，他们背后的宗门势力绝对不！第二点，天府定然与那些人有着某种协议，否则的话也不会派出三名核心弟子与那七人随行。

    “至于他们追杀这些妖狐的目的么，据我了解，他们好像是要炼制某种神秘丹药”

    “嗯？炼丹？”

    赵叶轻咦一声，但旋即他便想到一事，之前千雪曾过那些人抓它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它的雪丹，现在弘元又提到了这一点，看来此事定然有着极高的可信度，只是不知那些人如此丧尽天良的血腥杀戮，所要炼制的又是何种丹药。

    想到这里，赵叶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冷笑，之前他一直认为那天府既然与清虚剑宗同为名门正派，其行事作风定然也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却没想到他们暗地里竟然也在做着这些见不得人的阴秽勾当，只是不知除了此事以外，他们否还做过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事情。

    除此以外，他们与那些从蛮荒之地而来的家伙又到底有着何种关系？

    赵叶心中这般想着，脸上的神色也更加冷了几分。弘元和尚看着赵叶脸上的神情变幻，心中默念了一声佛号，却也没再多些什么。

    其实若是换成其他修者，哪怕是别的清虚剑宗弟子来到此处、见了此事，多半也不会像赵叶这般心生愤恨，在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眼里，虽然那些人的段确实残忍了一些，但是毕竟人妖殊途，既然它们生而为妖，那它们天生便应该成为修者的猎物，便应该被修者扒骨取肉、摄魂炼丹。

    但如今偏偏是赵叶遇到了此事，在赵叶看来，若那些妖狐真的是残害百姓的凶厉妖物，那他自然不会下留情，他甚至会以比别人更狠辣的段将之尽数斩杀，一个都不会放过。

    然而现实却恰恰与此相反，此时的赵叶刚刚经历了与兄弟的生离死别，他心中的烦躁苦闷正好无处发泄，而随后他又亲眼目睹了那些家伙对妖狐一族的恩将仇报，那一幕幕血腥画面便如一片火种般将他心里的负面情绪全部点燃，再加上他那未曾受到污染的善良本性，所以在他看来，天府与那些蛮荒来人所做的事情便实在是令他无法接受了。

    赵叶在那里默默地低头想着事情，而弘元和尚也没有再去惊扰于他，他只是随便寻了一块山石坐下来静静调息，缓缓地恢复起了自身灵力。

    半晌之后，赵叶终于抬起头来，他遥遥望着闭目打坐的弘元和尚，沉声道：“师兄，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请。”

    弘元睁眼抬头，凝神看向赵叶。

    “请问师兄，这世上到底何为善？何为恶？”

    “阿弥陀佛”

    弘元双合十吟了一声佛号，他再次闭上眼睛，许久之后才重新睁开。

    “你看这天上的雪。”

    弘元伸出右，鹅毛般的大雪落在了他的掌心，只是片刻时间便积了厚厚一层，将他的整只掌都遮蔽起来。

    弘元看着中那层白雪，轻声道：“于这雪花而言，它生于天，落于地，再化为水，重归于天，便走完了它的一生，平平淡淡，与人无害，便为善。”

    到这里时，弘元突然握紧了拳头，他中的白雪顿时被他撰成了一个雪团，雪团在他的灵力作用下融成了无数水滴落在地面，残留在他中的水花迅速蒸发，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若是这白雪有灵，那么我此时所做的这些，对它而言便是恶。又比如”

    弘元伸一指头顶那片风雪交加的天空，微眯双眼道：“对我们修者而言，这天意为了阻止我们飞升成仙而降下劫雷，那么对我们修者而言，这天意便为恶。但是对那些生活在这片天空下的普通百姓来，这天意却又保得他们生活平安，那么对百姓而言，这天意便为善。”

    “换个角度来讲。”

    弘元收回臂，再次道：“我们修者吸收这天地灵力为己所用，那么对这天意而言，我们修者便为恶。这天意为了保持整个神州世界的平衡而对我们降下劫雷，那么对这整个世界而言，这天意也就成了善的一方。”

    “回今天这些事情。”

    弘元抬眼看着远处那座用石块堆砌起来的坟墓，此时那坟墓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白雪，远远望去就好似一块较大的普通山石，与周围那些真正的岩石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些人灭杀妖狐，于妖狐而言，便为恶。你将他们斩杀剑下，于妖狐而言为善，但于他们而言，却又为恶。”

    “阿弥陀佛”

    弘元再次颂了一声佛号，正色道：“善也好，恶也好，不过是相对而言罢了。人也好，妖也好，其本质上，却又有什么分别呢？

    “佛祖有云：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

    “正所谓：春来花自清，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心自成。是非善恶，朱紫难别，天性本良，人心本善，守得本心，云开月明”

    “你，懂了么？”

    弘元抬头向着赵叶看去，目光深邃如海，声音洪亮如钟，便是连那漫天风雪都齐齐一震，悬在禅杖上的铜铃亦是随之一晃，轻轻地鸣了一声。

    叮

    清脆的铃声回荡在风雪之中，面对弘元那满含深意的目光，赵叶却只是无声地沉默着。

    好一会儿以后，赵叶才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你的没错。”

    “但是”

    弘元脸上刚刚露出的那丝喜色顿时又彻底敛去，他身体前倾，凝神听赵叶道：“但是对我而言，善就是善，恶就是恶，在我眼中，它们泾渭分明。行不义之事者，我便杀之，于我有恩者，我便敬之。我便以我中之剑，斩遍我眼中的不平之事！犯我逆鳞者，我必杀之！”

    嗡！

    剑鸣声起，风云色变！

    白雪尽融，剑气纵横！

    望着那气势陡盛的赵叶，弘元沉声问道：“若是你错了呢？！若是这天下的所有苍生，都认为你才是恶呢？！”

    “为了我心中的善，那我便与他们，一战到底！”

    “阿弥陀佛”

    弘元望着身前那挺拔如剑的赵叶，在心里默默叹息道：“众生难渡”

    夜渐深。

    玉寰山顶一片安静，无论是赵叶还是弘元，两人谁都没再话。

    大雪依旧在纷纷扬扬地不停洒落，两人之间虽然只隔着数丈距离，却谁都无法看清楚对方的面容，闪烁在剑身上的红色光华与铜铃上散发出的淡淡金芒遥遥相应，然而它们却始终都无法彻底交融。

    许久之后，赵叶向着弘元拱了拱，遥遥道：“弘元师兄，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