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沉默，以前也听许多人过，东皇山有一支庞大而强横的军队，当年横扫大荒，几乎无人能敌，然而许多年前忽然消失，像是人间蒸发，所以才有了东皇山的沦陷、才有了东夷的乱象。

    不过似乎所有人都相信，只要那支传中的军队归来，就能轻易平定乱象，连大荒十神、诸族统领的雷神也无力匹敌。

    那是一支怎样的军队？唐宁以前并不关心，更将之当做笑谈，如今，他忽然有些期待，期待他们真的存在。

    “你方才重活一次，这是什么意思？”老者的声音打断了唐宁的沉思。

    唐宁心中一颤，自己方才热血沸腾，话没怎么经过大脑，这不知是人是鬼的老头儿心思倒是细腻，了那么多，偏偏记得这一句。

    “不愿意回答便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没什么要紧。”老者声音道，“哦，我这里发生了点儿事，今日便教不了你什么啦，你既然如此轻易就能入定，下次倒要给你看个好东西。”

    “前辈？”过了半晌，唐宁喊了一声。

    空中许久没有回音，显然是“下线了”。

    唐宁翻了个白眼，索性就地闭目运气，修习起来老头儿传授的中州功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神识微微一震，显然是有人触动了自己设置的阵法。

    唐宁立时清醒，睁开眼，眼前是一处破败房屋，头顶瓦片都没多少，双月光辉透过洞窟射入屋内，并不如何晦暗。

    这是他入定之前的落脚处，一处废弃的民居，前身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居所，周围墙壁颇高，遮风挡雨还算不错。

    进来的似乎是一队难民，身上都是平民装束，背着包裹，有的赶着马车。

    唐宁沿路见过了许多难民，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面的习以为常，他如今已然知道，轩辕承明沿途行军祸害的远不止一两座城，如今方圆百里，早已是难民如潮，本该轻易被剿灭的匪患，也成了中州东镜越长越大的毒瘤。

    前头进来的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见到唐宁，吓了一跳，忙出挡住后面要进来的同伴，“伧”的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刀，臂微颤的指着唐宁。

    “你你是谁？”

    见到众人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唐宁心中那股悲戚更重了几分，却强装出一副微笑，道：“过路人，不过在此歇一下脚，如果阻碍到了诸位，我这就出去。”

    青年人犹疑不定，后面一个中年男子却伸压下了他的刀，朝唐宁拱了拱：“这位兄弟，我们都是石泉沟的村民，往北避难去的，并非此间主人，搅扰兄弟休息，还请恕罪。”

    唐宁朝他点了点头，道：“无妨。”

    中年男子道：“看天色，只怕不久又有暴雨疾风，何况这世道太乱，兄弟还是留在此处歇息一晚得好，既然都是避难的，那我等也不和兄弟客套了，想要借这屋檐休息一晚，可好？”

    唐宁又是点了点头，道：“无妨。”

    这中年人虽然也是一席布衣，但是文辞雅致，礼节周全，该是个读过书的。

    这世界粮食充足，纸张便宜，读书不难，但是愿意读书的却不多，毕竟各地城主、官吏大多是修行人或者血脉高贵，读书于平民而言，不过是个辅助罢了。

    见唐宁面色平静和蔼，前头进来的几人稍稍放下心，向后招呼了一下。

    不多时，陆陆续续又进来三四十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一行人在破屋里煮了米汤，又分出几个脚麻利的男子上了屋顶稍稍修缮了一下，虽然是逃难，但是一行人笑笑，倒也不见多少张皇悲戚神色。

    唐宁心中诧异，却见之前抽刀的那青年端起一碗米粥走了过来，双递到唐宁面前，道：“这位兄弟，想必还没吃过晚饭吧，若不嫌弃，就着喝一口稀粥暖暖身子。”

    唐宁早已迈过辟谷，吸食天地灵气也足以活命，不过两世带来的习惯，寻常时候就总会吃些东西，也不拒绝，点头微笑接过，道了声谢。

    那青年男子抬头看了坐在案几上的唐宁一眼，也不知怎的，竟微微有些脸红，转身有些扭捏的走开了。

    唐宁心中怪异，心中暗想，这莫不是一个取向有问题的？

    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在唐宁坐的案几旁坐下。

    “平以前没出过镇子，到过最远的地方，大概就是明月城外。”

    唐宁微微一愣，平应该就是指方才那个年轻人。

    中年人笑道：“所以见到陌生人，难免有些紧张，兄弟不要介意。”

    唐宁摇了摇头：“无妨。”

    中年人轻叹一声，道：“以前我们都在石泉沟生活，虽然日子清贫了些，但是有遮风避雨的房子，有足够的粮食，倒也不错。要不是这天杀的匪患，要不是中州那些”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的看了唐宁一眼，止住话头。

    唐宁知道他担心什么，摇头道：“我是东夷人，并非来自中州。”

    中年人点了点头，道：“看得出来一些，中州那些人眼睛都长在头顶，兄弟虽然不喜欢话，但不嫌弃我们这些庄稼汉。”

    唐宁默然。

    中年人又是轻叹一声，道：“我们那位二皇子听在跟东边儿的蛮族打仗，要争什么土地，是为了中州千年福祉，我们这些人倒没瞧出来，只知道这一打仗，我们就苦啦，如今听匪患已经蔓延数百里，如今东境各处，除了一些大城左近，几乎都是十室九空，原本各处都是粮食充盈，这会儿却早已饿死不少人。”

    唐宁沉默半晌，道：“匪患，真的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嘿，那可不？”中年人咬了咬牙，“不其他地方，但是我们石泉沟，以前百多户人家，五六百口人呢。现在就只剩下我们这些啦。”

    “其他人呢？”唐宁声音低沉问道。

    “都死了，大半都是被几次拦路的匪徒杀的、抢的，我们这些是侥幸逃出来的，不过你也看到了，余下的粮食不多，只怕撑不到我们所有人走到明月城啦。”

    “明月城的城主和守卫也都被轩辕承明收编了？”

    “那可不？沿途大城的守军几乎都被我们那位二皇子带走了，也不知道要跟怎样穷凶极恶的人打仗，不仅是人，连粮食、毛皮、脚力都带走了大半。”

    “即便是东境，修行者也很多，他们就没人出管管？”

    “那些人哪里管我们的死活，哦，倒是听有几个神仙出了，不过都死了。”

    唐宁微微皱眉：“匪患这么厉害？”

    中年人四下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道：“是啊，别处我不知道，听我们这片领头的，是个神仙中的神仙呢，传闻他一刀斩断了一座山只不过这样的神仙，做起恶事来，就更没人拦得住啦。”

    他着，抬往西北一指，道：“兄弟，喏，那边就是刀断山，也就是那位神仙劈断的山脉，听他们大多都聚集在那一片，你可千万别往那边去。”

    “一刀斩断一座山？莫非是神级修真？”唐宁皱眉。

    中年人微微一怔，道：“神级？那是什么意思？”

    唐宁微微摇头，闭目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