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来，医生就应该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形象，却很少有人能意识到，这些天使也有生老病死，也有喜怒哀乐，他们会因为攻克了一项疑难杂症而欣喜若狂，也会因为无法挽救一条生命而黯然神伤。

    在沈若歆的记忆里，父亲和李伯伯早年曾有“外科双壁”的雅号，李伯伯家还没有搬走的时候，两家常有来往。两位“双壁”经常坐在一起酌一杯，有时候闲扯一些医院里的八卦见闻，有时候也会因为对某个病例的意见分歧吵个面红耳赤。沈若歆虽然那时候还，却经常被李伯伯教育，以后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要怀有一颗仁心。对于沈若歆来，医生不仅只于那一身冷冰冰的白大褂，更多的，是家人、是长辈、是有血有肉的真实存在。

    出于对故人的怀念和敬意，三天后沈若歆跟着父亲出席了李伯伯的追悼会。

    这位外科老主任一生执刀过无数台术，救治的病人何止千百。然而，在他人生的最后一程，来为他送行的人竟寥寥无几。除了医院几位领导和一些外科的同事，就只有他的妻儿。

    在等待殡仪馆工作人员准备场地的间隙，沈若歆便和正午聊起这个话题。

    正午：你不要太难过了，不定来的人少是遵照老人临终的意愿呢。我相信一定有很多人会记住他的。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恩，也有道理，李伯伯确实挺低调，还特别犟。因为不收锦旗跟病人家属翻脸，弄得反被投诉什么的，我爸曾经笑话了他好久。

    正午回复了一个微笑。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其实，医务工作真的很辛苦的，我老爸就因为长时间站立，有下肢静脉曲张的毛病，前几年还动过一次术。他的胃也不太好，因为术忙的时候经常不能按时吃饭。我每次看到微博上那些医闹贴都很难过，医生付出的都在过程里，而世人和病人家属看见的却只有结果。

    正午：恩，我倒觉得，正是因为对结果承载了更多的责任和付出，医生这个职业才受到更多的尊敬和推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而风险也会更大，这其实是一种普遍定律吧。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被你这么冷血的一分析，我突然什么感慨都没有了

    正午：汗抱歉啊，我只是想你换个角度思考下，不要那么伤感。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微笑起来，我关注公益项目，除了因为我老爸的关系，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时候受这位伯伯的影响。他经常唆使我老爸藏私房钱，然后捐助给一些动不起术的病人。几千块的术，有时候真的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正午：咧嘴笑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你微博上那些医学相关的文章和观点都那么专业。原来是家传渊源。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也有很多我自己搜集的啦！

    这时，告别仪式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沈若歆看到来参加追悼会的人们陆续往大厅里走，便跟着父亲上前。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好了，仪式快开始了，回头再聊。

    祁晓放下，前面的红灯正好跳成绿灯，轻轻踩下油门，polo在车流里缓缓移动着。今天，他预约了去大使馆办签证，只是交通状况并不如人意，这才有不少闲工夫陪沈若歆唠嗑。

    脑内回放着刚才的聊天内容，祁晓觉得自己似乎又离沈若歆近了一步，内心不免雀跃，但他又不希望沈若歆继续那么感伤，心里盘算起最近有没有什么好评的动作片，稍后可以推荐给她，让她发散下心情。

    走走停停了约莫三个路口，又提示收到新私信。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见到伯伯遗容了，好难过一位外科医生，一辈子都在从死神里抢救人命，最后却没有人能把他的命救下来

    祁晓脑中有一根弦“啪”地烧断了。

    正好旁边转弯道上移出了空档，祁晓猛打方向盘，polo便灵活地变道。被插队的车辆对着他按了好一通喇叭，祁晓也不理会，加了一脚油门便抢在转弯绿灯变红灯之前，弯过了路口。而后，往殡仪馆的方向一路驶去。

    在他的印象中，沈若歆可以是善良的，文艺的，古怪的，但她绝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如此软弱的一面。虽然只有寥寥的几句文字，他却可以感觉到她的悲从中来。祁晓从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渴望见到沈若歆，想要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也好。

    他并不清楚，当他到达殡仪馆的时候，沈若歆参加的这场告别仪式会不会已经结束，她会不会已经离开，甚至，即便她没有离开，他又要怎么找到她。他只知道，如果他不去，那么将来，他一定会后悔。

    半个多时后，祁晓把车停在了殡仪馆的停车场，下车便往仪式厅方向跑去。

    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确有什么力量，恰在此时，沈若歆跟在人群里，正从一间大厅里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