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回:剥皮缝衣
如果没有穆府盥洗房的苏嬷嬷,她可能早在十多年前就死于玉门关外那棵枯木梓树下了。纵使这么多年跟着教养嬷嬷学习了三从四德、礼教诗书,接受着如姐一般的教育,连吃穿也与常人家的姑娘无异,可内心深处,她还是那个玉门关外孤苦伶仃的弃婴,没有父母兄弟,没有宗族家室,年下祭祀都不知道该祭奠谁。
蕙香的对,她就是个贱婢。
可即便是微不足道的贱婢,也会有一星半点的执念,不是么?即便是微不足道的贱婢,也能有爬上顶峰的那天,不是么?
“烟儿,你已经为尉迟家做了很多,你实在不必为身世耿耿于怀,”尉迟宫总是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他伸手摸了摸梓烟的头,安慰道,“就拿穆府两个姐来,她们虽然拥有尊贵的身份,但论姿色论才气,整个皇都的女子都不及你。”
“可是,仅凭着这个尊贵的身份,穆姐便能长久陪伴在少爷您的身边。”梓烟昂起头痴痴地看着尉迟宫那张玉砌雕成的脸庞,毫不避讳地出了内心的想法:她想要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尉迟宫的手似乎僵硬了片刻,随后他笑道:“傻丫头,只要你对尉迟家忠心不二,你便永远在尉迟家的庇佑下。”
庇佑?不,她要的不是庇佑啊……梓烟咬唇闭目,内心抗拒着,却又无可奈何。每次都是这样,她好不容易挑明了,尉迟宫偏偏曲解她的意思,也不知是尉迟宫真不明白,还是他心里明白却刻意为之。
难道是自己的心意表明的还不够明朗?梓烟心道,她深呼一口气,再次鼓起勇气道:“宫少爷,其实我的意思是……”
“天色不早了,倘或你晚归,容易引起穆府的人注意。”尉迟宫将脚步止住在了巷子口。他背身过去,朝梓烟扬了扬手,“回去吧。”
已经显而易见是在赶她走了。梓烟只觉得自己好像满口含着黄莲一般苦,不出一个字来,只麻木地点点头,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巷子外走去。
梓烟放慢步子,故意表现出失落怅然的神情。她期望尉迟宫能够被她的演技所动容,然而将她唤回,用那双洁白无瑕的手捧着她的脸,笑着出她心心念念的那句话。
可一直等到梓烟走到离巷子几丈远的大街上,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迟迟还未等到尉迟宫追上来。
梓烟忍不住回身望去,巷内已经完全看不见那人的身影。
梓烟顺着琛默坊的街道往回走,还好尉迟府与穆府相近,要不然她单靠着双脚得累死。
因着尉迟宫的态度,梓烟闷闷不乐。尉迟宫对她的感情晦暗不明,这让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以她贱婢的地位,根本不可能实现夙愿。唯今之计,只有尽快摆脱这下等的身份。
“快走!走快点!”
“快走!别慢慢吞吞的!”
一阵嘈杂的声音从梓烟的身后传来,梓烟回身看去,见几匹高头大马摇摇晃晃地走在前头,上面的府兵看起来像是卫尉寺的人。
“奇怪,卫尉寺不是分管皇宫内部吗,怎么会出现在外面?”
梓烟纳闷着,又见那些马匹的背后用一捆粗麻绳拖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奴隶,他们有壮丁老头,也有妇孺幼童,甚至还有孕妇和抱在怀里的婴儿。他们的脸上和身上到处都是伤痕累累,裸露的手臂的大腿都已经瘦成皮包骨了。
“这些也是古旭坊的难民?”梓烟惊愕道,“卫尉寺的人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讨论声、哭喊声、吆喝声掺杂在一起,琛默坊的大街忽然就热闹起来。
梓烟看见前面站着个高大的披着墨色长斗篷的男子,便扯扯对方的衣袖,问道:“这位兄台,能否请教一下,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吗?”
那个男子侧头睨了梓烟一眼,道:“卫尉要把这些奴隶带到皇宫去。”
男子的角度把控的很好,梓烟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的声音莫名熟悉,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
“兄台,这还用得着你嘛?卫尉是皇宫的侍卫,当然听命于皇宫了——我是想问,带他们去皇宫做什么?”
男子冷笑:“剥皮缝衣。”
“啊?”梓烟的脑袋一下子浆住了。剥皮缝衣?什么意思?难道是字面上的意思?
“姑娘,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啊。”身旁有个贩低语道,“听王后近月来身子不适,好像是皮肤上起了疹子,穿衣裳的时候总磨得难受,王上就召集天下寻觅最柔和的布料来制衣。谁知道大祭司,人皮乃是最柔和的衣料,王上便朝这些难民们下手咯。”
大祭司?那不是将军府的人吗?梓烟拧眉。这件事情算是穆氏的机密,即便她是将军府的婢女,如果不是尉迟宫告诉她这个消息,她根本不会知晓。
只是,尽管梓烟和大祭司也算拴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蚱蜢,她对大祭司的种种行为却极为不齿。
“心狠手辣至极!”梓烟忍不住骂道,“这个大祭司净出些伤天害理的馊主意,也不知道王上的眼睛究竟是被什么东西蒙蔽了,这么听他的话!”
“唉,这你都不知道?”那个贩上下量了梓烟一眼,“也对,看姑娘你的年纪啊,那会子你不定才刚出生呢!
“要追根溯源呐,还是因为十五年前,咱们北燕大旱,各地天灾频繁。大祭司问天求神,让刚出世的长公主以身献祭,这才免去了我们北燕之灾。从此,他的话王上没有不听的。”
“这件事我也略有耳闻,”梓烟道,“他的方法根本没有一点儿道理!完全就是运气好,灾祸停止了。北燕王竟如此昏庸糊涂,为了一个无稽谎言就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实在可笑!”
“喂,姑娘,声点儿——”
贩见她口无遮拦,赶忙劝住。梓烟只得住嘴,闷闷地看着那些侍卫驱赶着难民。她没有能力挽救他们,她痛恨这样的自己。
“有趣。”那个斗篷男子忽然笑道。
“兄台,我现在越来越不明白您的想法了。这些难民这么可怜,您居然笑着看着他们,声‘有趣’?”梓烟不解道。
“我所言之有趣的,是你。”男子忽然转过整张脸来。
“呀,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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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场——
尉迟宫:她怎么跟个傻子似的!
崔洋:傻子教出来的,能不傻吗?还是得等我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