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晌午，众人在中堂用午膳。

    将军府的午膳还算丰盛，两菜一肉，米饭和羹汤都可以续量。今日的菜是胡萝卜爆炒青椒、炸茄子蒜肉泥和水煮牛肉，都是梓烟喜欢的，不免又贪嘴多吃几口。

    婢女们最喜欢在用膳的时候谈天地，的无外乎是近月来发生的趣闻。什么梓烟受大夫人庇护啊，荔被蕙香赏识啊，阿妲多可恶绛多可怜啊，西侧柴房厢可算是空出来了啊。

    梓烟多半不感兴趣，只一件——西侧柴房的厢如今空出来了，这就意味着又有一个婢子能到玉箬轩做活。

    “听闻外头早就砸开锅了，有点能耐的都暗暗筹备着了。”一个有点身份的嬷嬷一边嚼着米粒，一边道。

    “筹备什么呀？”另一个看起来很稚嫩的婢子傻傻地问。

    “还能筹备什么？这个位置虽然是咱玉箬轩最低贱的，可对于外头的人来却炙手可热呢！有多少贱婢挤破了头想来咱们院里呐……”嬷嬷看得确实通透，一语中的。

    梓烟默不作声地夹着米粒，机械地送到嘴里。这会子蕙香肯定收钱收到手软抽筋吧？

    也不知道最后是哪个婢子如此幸运，又如此不幸。

    “烟儿，你怎么看？”

    荔端着一碗饭坐到了梓烟身边。梓烟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荔在问她对西侧厢一事的看法。

    梓烟心中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我的看法重要么？到头来选谁还不是那几个人做主。”

    “话虽是这么没错，但若是你有什么合意的人选，也试着筹备筹备，蕙香姐姐也并非总是针对你，毕竟只要拿得出重礼，她没有不心悦的。”荔闷头将一根根胡萝卜夹到碗里，再一口气扒入嘴中咽下。

    一口一个“蕙香姐姐”，真是条忠心的好狗。

    “听起来，你倒是有心仪的人选咯。”梓烟笑着反问道。

    荔神色一尬：“其实，我还不是想多多帮衬一下盥洗房的姐妹……”

    姐妹？怕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同一窝的老鼠吧！

    “祝你成功。”梓烟匆匆吃了几口，借口离去了。

    荔望着她的背影，温柔的面容渐渐转为冰冷。随后，她端着碗坐到了门房厮们的桌旁。

    门房厮们见她来，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都是不明的邪意。再看荔，明眸皓齿，眼泛秋波，满面春光，衣衽敞开，香肩微露，一副摄人心魂的模样。

    “荔姐姐……”其中一个胆肥的凑到她的身边嗅了嗅，道，“有事找咱们呐？”

    “你们的头儿张盛哥呢？”荔的双目死死地揪着那个厮，似乎在挠他的心肺，让他欲罢不能。

    “他死了媳妇，整日里在房里醉酒呢……”

    “原来如此。”

    荔瞬间收回目光，冷漠地转身离去。厮们对她的转变都非常讶异，摸不着头脑。

    荔二话不去找了张盛，张盛果真醉得一塌糊涂，瘫倒在床榻之下，满面潮红，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

    听见有人进来，张盛先是眼睛一亮，继而看到荔的脸后又趋于黯淡，有气无力地道：“你来干什么？”

    荔灿烂的笑容就像一道火焰，明媚和猛烈：“来告诉你阿妲嫂子在哪儿。”

    张盛整个人忽然惊醒，丢掉酒壶扑倒荔面前：“她在哪儿？！在哪儿？！”

    荔厌恶地退后几步，掩着鼻子，张盛身上的酒味实在让她作呕：“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但有一个人知道，就是你的梓烟妹妹。”

    “不可能——”张盛摇头晃脑道，“烟儿要是知道，一定会告诉我的！”

    “她当然不会告诉你，因为就是她派人绑走了阿妲嫂子。”荔嗤笑道。

    “你别挑拨离间！”张盛还是不肯相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上跟烟儿关系好，背地里头又更蕙香有一腿……”

    “信不信随你，我亲眼见到梓烟带着芥子坊窑子里头的老鸨将阿妲带走了，而且梓烟吩咐了那个老鸨，要把嫂子玩死！猪圈的婢子的话都是真的！至于崔公子为何会帮助她解围，估计是受到了她的蛊惑。”

    一提到这事，荔就气不一处来。她本来想在穆青娴面前直接揭穿梓烟，但考虑到崔洋会受连累，又于心不忍。

    她始终坚信崔洋对她是有好感的，不然也不会出面提她到玉箬轩来，只是梓烟那个贱人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崔洋对她唯命是从。她一定要抓紧机会，再让崔洋回到自己身边！

    “这番话你为何不到二姐面前？！”

    “梓烟可是二姐的救命恩人，而且又有崔公子帮衬，我肯定不赢她，搞不好还要连累我自己……日子还长着呢，不求逮不到她的把柄！”荔恶狠狠地道。

    “那你为何不早来告诉我？”

    “我原以为凭你的智慧，会自己找到真相，没想到你却如此窝囊地在这里醉生梦死，实在令我失望！”

    “我还是不信，梓烟和阿妲确实不合，但她们同出一宗，哪里就至于往死里整？”

    “呵，你觉得在梓烟眼里，是阿妲重要些，还是……绛重要些？”荔幽幽地道，“我一开始也纳闷，梓烟不像是随便落井下石的人，她和阿妲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直到后来我去调查那些平日和阿妲搓麻将的嬷嬷，发现阿妲很有可能就是逼死绛的那个人，这样一来事情就得通了。

    “而且你真的觉得，阿妲患病是个意外么？为什么她会突然买到劣质的香料导致患病，为什么谁都没有传染偏偏传染到二姐身上？！只要张盛哥你有心就会发现，那些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都有梓烟的参与！

    “张盛哥，我知道你对阿妲嫂子一往情深……难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嫂子愿意看到的吗？我相信嫂子在天之灵，一定希望你能为她报仇，”

    张盛听着，慢慢地颓到了地上，双眼无光。

    他知道，或许荔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