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回:黄雀在后(二)
玉箬轩正中央的大厢房内,穆青娴坐在美人榻上,歪倚着一方瓷枕,一双圆猫眼瞪着前方,两条短浓眉斜上扬,斑斑芝麻被厚厚的脂粉掩盖,她那茶色的眼眸中透着冷气。
蕙香派去的婢女回报,当铺老板声称将军府的门房张盛曾来当过一匣子宝贝。兰香连忙命人将搜寻来的宝贝呈给穆青娴,穆青娴草草看了一眼,便下令将张盛给绑上来。
此时此刻,梓烟和荔双双站在厢房外,亲眼见着张盛被五花大绑捆上殿来,嘴里不停地喊着“冤枉”。
梓烟心中自是纳闷的,以张盛的月例银两,他没有理由偷窃,但当铺老板无缘无故更不会将脏水泼给他。
或许,他是被贼人利用了。
梓烟心疼地看着这个从一起长大的竹马,许久未见,他挺拔的身子已经有些佝偻,肤色更加黝黑,尽管容貌依旧俊美,但少了温柔,多了狠戾。
阿妲的死对他的击竟这般大,梓烟嘴唇翕动,卷翘的睫毛微颤,一股悲恸之情油然而生。
但只有悲恸,没有愧疚和悔恨。
毕竟是阿妲先伤了绛,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只可惜了张盛哥,无辜受连累。
“烟儿,他是你的情哥哥吧?”荔望着张盛被人拖进去,忽然咧嘴笑道,“没想到你竟忍心把他给牵扯进来。”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你在什么。”梓烟烦得很,实在不喜欢荔的阴阳怪调,直道。
“还装呐?”荔斜睨着她,眼底尽是不屑,“你不就是拜托他帮你销赃嘛……你还真是自以为是啊梓烟,你是不是真以为全世界的人都会为你掏心掏肺,恨不得替你去死?”
“荔,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我看是你不用再装了吧?”都到了这种时候,还在充无辜,“那个匣子分明是你和蕙香布下的陷阱,等着陷害我呢!”
荔闻言,忽而仰天大笑起来,“梓烟,看来你不笨嘛,可惜啊……醒悟得太迟啦!”
这时,里面匆匆走出来一个人影,竟是蕙香。荔赶忙收住猖狂的笑容,上前去行礼:“蕙香姐姐,里头是不是唤烟儿进去啊?”
荔在阿妲出事之后就去找过张盛,她相信经过那番挑拨离间的辞,张盛必然对梓烟心怀怨恨,又怎会帮助梓烟呢?
“张盛哥肯定是受人指使的,他供出真凶了,对不对?”荔期待地看着蕙香,没想到蕙香忽然脸色一变,扬手就给了荔一巴掌。
这一巴掌甚是响亮,得荔整个人愣住了。梓烟“啧啧”了两声,有些幸灾惹祸地看着眼前两个作死的傻缺。
蕙香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梓烟,她狠狠地朝荔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还不快去把杜巧娘那个贱胚子给我抓来!”
“杜巧娘”三个字铿锵有力,梓烟和荔一时间都有些愣神。什么?这和杜巧娘又有什么关系?
蕙香见荔还愣在那儿不动作,一脚便踹过去,直把荔踢下长阶。荔翻滚了好几圈,浑身上下疼痛无比,虽然还是没想清楚事情的原委,到底明白了眼下自己该做什么,便捂着脑袋仓皇而去。
蕙香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她横了梓烟一眼,冷笑道:“你的心还真狠啊,连自己人也不放过。我真是甘拜下风!”
“蕙香姑娘抬举了,我都是跟您学的,谁还比得过您啊。”梓烟歪着头笑道。
蕙香臭着脸,扬手回到了厢房内。梓烟长长地吐了口气,笑容渐渐消失在嘴角。
所以,那个深夜潜入她房内偷走匣子,又拜托张盛拿到府外去卖的人是杜巧娘?
万万没想到杜巧娘竟会做出此等违背道义的事情,她不是自诩善良慈悲么?
回想起来,匣子失踪的那日傍晚,杜巧娘与自己彻底决裂,莫不是因着这个她才起了报复之心。
如此一来,明她已经不再压抑内心真实情感,释放出仇恨和怨愤。这样的她,比起蕙香,杀伤力还要大。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梓烟怅然叹息,这时荔带着一群厮将杜巧娘押了上来,还未进厢房,又被蕙香赶了出去。
“直接带到刑罚院去,先三十鞭子再!”蕙香厉声道,“二姐了,不愿见此等下作的泥垢人物!”
言下之意,穆青娴觉得杜巧娘会污了她的眼。
梓烟站在蕙香的身侧,面无表情地看着杜巧娘。杜巧娘显然不知道匣子是蕙香荔用来栽赃她的物件,但她自作孽导致被牵连,也不算太无辜。
因此,梓烟一句话也没,便这么看着她。
杜巧娘从起便茫茫然然的,她只知道穆青娴丢了东西,觉得这事跟自己八竿子也不着一块儿去,也就没多想,便是兰香派人来查房的时候,她都神态自若的。
却没想到这会子荔带着一群人将她绑了,她完全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路直发愣。
这会子迎面撞上了梓烟的眼神,她太阳穴青筋“突突”冒起,刹那便明白了一切。
原来是因为那个木匣子!
杜巧娘像疯狗一般狂吠起来,张牙舞爪地想要挣脱几个厮的束缚,她的力气本就很大,厮们合力竟还抓不住她。
“啊——啊——啊——”
杜巧娘气血攻心,愤怒直冲天灵盖,激动之下竟晕了过去,晕倒前手还指着梓烟的方向不肯下垂。
这一幕被荔和蕙香看在眼里,她们相视一笑,意识到事情还有转机。
蕙香干咳几声,朝荔挥了挥手,让她先把人带下去再。荔心领神会,便带着人去了刑罚院。
“看来你的朋友不是很愿意替你背锅啊。”
蕙香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个杜巧娘也太弱了,既然有冤好好地出来便是,晕倒就能解决问题吗?难怪会被梓烟利用。
不过,这样的人必然心狠手辣,用起来肯定比荔那个畏手畏脚、一肚子坏水的贱人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