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回:小童萤草(一)(2更)
静夜,苏梓烟正准备就寝,突然听到窗外飘来呜咽声,时远时近,摄人心魂。
她忍不住了个激灵。她素来不信鬼神,但半夜里冷不丁冒出这样可怖的声音,难免会使人感到害怕。
苏梓烟本来习惯性的想叫凉竹笙。这一路行来将近一年的时间,凉竹笙都像个最忠诚的护卫一样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她也习惯了这样的守护。
可今夜她方才醒悟,凉竹笙并非她的侍卫,他们之间不过是旅途伴侣的关系。
苏梓烟本来想蒙着被子睡着,然而哭声越来越凄厉,而且似乎没人去管。难不成大家都不如她这么浅眠?
“算了,我还是去看看吧。”
她点了一盏灯,烛火摇摇曳曳的照亮整个长廊。她的厢房在最深处,这是她主动向二提出安排的。因为她素来没什么安全感,总喜欢住在最角落。而那哭声,是从长廊另一头的角落传来的。
苏梓烟想了想今日在棠梨客栈住宿的旅客,似乎没有这样年轻的女子,除了……木婉荷。
难道是她在哭嘛?
苏梓烟信步走去,她依稀记得木婉荷的厢房在哪个位置,果然,离那里越近,哭声就越大。
她犹豫了片刻,敲响了厢房的门,哭声戛然而止。
“是木姑娘在哭么?”
苏梓烟的耳朵贴在厢房门外,静静的听着里面的动静,那女子哭得太过,一时半会儿收不住,还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很明显是在压抑自己。
“木姑娘,你没事吧?”
许久,里面才传来一句:“我没事,你走吧!”声音带着愤懑,看来她是在怪苏梓烟今晚没有救她,之后还和白曼混在了一起。
苏梓烟知道如果她现在走了,木婉荷肯定又会继续哭的,那她今晚就别睡了。
“木姑娘,可以让我进去么?”她再试探性的问道。
“不必了,你回去吧!”木婉荷是定主意不见她。
这样子可不行。她已经答应了白曼要替她理撷芳阁,这木婉荷也将成为其中的一员,将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矛盾就得处理好。
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办法可能让木婉荷见她了。
“木姑娘,我也是从北燕来的……不知你是否去过羌都,是否认识隐山木府的木袅袅姐。”
里头的人似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而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
“你……究竟是谁?”木婉荷的眼神里全是警惕。
苏梓烟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下了,她径直走进木婉荷的厢房,“我和她有过一段交情。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一定认识她。”
话音刚落,木婉荷又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哭得比方才更厉害了,“不瞒姑娘,她、她是我的嫡妹……”
“原来你是木袅袅的姐姐,难怪你们长相如此相似。”苏梓烟免不了一阵唏嘘。虽然没有遇到木袅袅,却遇到了她的姐姐,也算他乡遇故知了,怎能不让人心生感慨。
“二姐才回北燕一年,你怎的就有幸与她相识?”
苏梓烟注意到木婉荷对木袅袅的称呼,心道她在木府的地位看来很低啊,“其实,我以前曾在大户人家做个婢子,便见过木二姐几面。后来,奴婢有幸在木府做过几个月的婢子,木二姐是女中豪杰,从来不计较主仆之分,对奴婢也多加照拂……那时,奴婢却不知道木姑娘你,想来你已经离开木府了。”
“我是永乐十二年四月左右离开木府的,不知你在木府做婢子是几月的事情?”木婉荷讶异。
“永乐十二年四月……”这真是个让人怀念的时节啊,“我是十二年腊月去的木府,初春时便离开了。”
谁曾想,她们二人竟这般错过,如今又在几万里外的异乡相遇。
两人沉默了片刻,方才一席短短的谈话已经激起了他们彼此的回忆。不知过了多久,苏梓烟又道,“恕女子冒昧,女子本是无依无靠孑然一身,故而四处飘零。只木姑娘本是大户人家的姐,缘何至此……”
一提到此事,木婉荷的眼神里就流露出怨毒之色来,“我父亲为了一笔交易,就把我卖到撷芳阁去了。”
“交易?什么交易竟让木魁大人做出卖女的行为?”苏梓烟大惊,便是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永乐十二年四月,尉迟宫的密探从木府截下的一封梅纹信笺来。
那封梅纹信笺里有诸多地方是当时的她未曾看明白的,现在倒回去想想,却通透许多。譬如苏翎辰之所以跟着木袅袅前往北燕,是因为西晋国在北燕的势力受到阻碍,皇帝为了锻炼自己的皇子而派他去处理;
又譬如,信中提到的“时不我待,只争朝夕”,劝华阳王妃效仿大历元年时的某事,极有可能就是指大历元年华阳王妃怀上子嗣的事情,应该是为了劝她想办法争宠,好再次怀上龙嗣;
再譬如,那信中所提到的,将庶长女送往撷芳阁,也确有其事。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交易……但能让父亲上心的,必然和我木家在朝中的局势以及北燕西晋有关吧。”提起这些国家大事,木婉荷似乎浑然不在乎。也对,并非每个人都会认为这些事情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政治交易?原来,撷芳阁还远跨西晋国与隐山木府有政治交易?苏梓烟没想过,这些事情远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哎……世家大族的子女看似风光,总有些旁人不知道的无奈和委屈。”苏梓烟长叹一声,“既然如此,你为了家族奉献自己的一生,他们必然永久铭记你,而撷芳阁也不像寻常勾栏院那般……总之,你该以更好的心态去看待这一切才对。”
“连你也是这样认为的么?”木婉荷的瞳孔蓦然放大,“二姐也是这般劝我的,你们、你们都一样!”
她突然站起身,狠狠的指着梓烟的鼻梁,“你给我滚,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