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均力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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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艺见庄岫的脸色变化, 神情终于露出了一丝玩味, 对方的双唇还因为刚才卖力地干活后, 撕裂的嘴角有残留血迹,唇瓣殷红似血, 更显脸色苍白,长睫微颤,直愣愣的双眸,那模样何等脆弱不堪一击。

    华艺的表情毫不掩饰嫌恶, 心情苏爽到了极点, 就像一个堆叠了几百年塔罗牌的人,就等着最后那轻轻的一推, 轰然坍塌的那刻,酣畅淋漓。又像精心抚育了几百年花朵,待花朵开得最美艳的瞬间, 倏然掐断了茎, 再把那花朵一把捏碎, 捏出猩红的汁液, 揉成渣碎。

    他都能想象到庄岫崩塌的固有印象,和爱错了人被耍了的痛苦, 哪怕下一刻死去他都觉得值了,

    几百年的苦心孤诣, 可不就是为了此时此刻么。

    高处, 一大群看戏的人也都伸长脖子屏住呼吸, 尤其是聂云镜。

    他还当庄岫心宽似海, 搞了半天原来庄岫根本都不知道他被头猪给抱了!!

    “我就这是好戏吧,没骗你们吧。”聂云镜一副老手做派,给他们热情讲解,“搞不好他俩今日就要分个你死我活,轻则两败俱伤,重则死一个,剩下的,你来补最后一刀怎么样。”

    华如真没有话,若不是亲眼看到庄岫以无比卑微的姿态跪在地上取悦华艺,他或许都难以相信庄岫是真的被修为还不如他的华艺玩弄于鼓掌间。

    这两人的戏并没有想象中的好看,也不存在所谓的势均力敌。

    最终到底还是华艺占了上风。

    那个他曾经放在心间恨不得穷尽一生去血恨的对象,依旧是那般深不可测、高高在上,哪怕几百年的隐忍不发,被奴役被践踏,也丝毫未损他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华艺瀚皇在位太久了。

    久到寻常帝王或许会贪念皇权,而他舍弃得毫无留念,他甚至借庄岫之手血洗整个瀚域,血洗的因果全在庄岫一人身上,还要让庄岫反过来亏欠他。其手段比起药尊来,似乎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庄岫垂下头去。

    华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就像傲视苍生的帝王,蔑视着眼前这只蝼蚁。

    什么半神境,什么天纵神姿,不过是只任他脚踩的杂碎,不值一提的贱|种。

    庄岫两边肩膀开始微微耸动。

    哭了?这就承受不住地哭了?华艺眼里的轻蔑更盛,他就是要让庄岫气到斩杀挚爱,此生活在痛苦与悔恨之中,变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恶魔,被人人喊,至死不得解脱。

    突然间,放肆的笑声自下方传来。

    重越等人顿时就惊了。

    庄岫双肩起伏,他用大拇指揩拭干净眼角的泪,带着侵略性的目光犹如利剑般直直地向华艺,笑着:“真的是你。”

    “你不信?”

    “我信啊,你什么我都信。”

    庄岫话音未落,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欺身而上,搂着华艺的腰身,在他脸上吻了下,华艺面上还带着轻蔑嘲讽的神情,两眼向看鬼似的量着近在咫尺的庄岫。

    庄岫声音温柔似水,眼里写满了近乎疯狂的笑意,含情脉脉的目光上下量他惊愕的俊脸,然后重重堵住了华艺的唇。

    华艺整个懵了,在对方的手更放肆的前一刻,猛地甩开他,还给了他倾力一掌,庄岫硬生生扛了下来,那一掌的余波如扇面向外扩散,所过之处尘土下沉,砂石粉碎,石桌被拦腰斩断,落地成灰。华艺微微喘气,面上还维持着惯有的威严仪态,眉头皱得很紧。

    庄岫几乎看痴了,那一掌只在他衣袍上留下了个穿孔形的掌印,皮肤甚至都没破皮,他很无所谓地笑着,看华艺的眼神带着不出的痴迷。

    别华艺搞不清楚状况,上面的重越、华如真等人更是一头雾水,庄岫是对猪情有独钟吗,不然为什么这么高兴!?

    聂云镜更是头皮发麻,他看了二十多年的戏,庄岫从来都是伤了华艺回头服软被上还特高兴,实话他一直都不太清楚庄岫高兴的点在哪儿,他只能解释华艺技术很好。

    此刻他发现自己太太太看了庄岫。

    被头猪给抱了是个什么样的体验,换作是他都要吐了好吗,这能狂笑着去亲猪两口,庄岫怎么这么狠,他知道华艺想让他痛苦所以故意反着来!?半神只有这等凶残的神人才能当的么!他这辈子恐怕都突破不了了好可怕!

    庄岫神采飞扬,看华艺的眼神,好似化作随时都能扑食的饿狼,浑身携带的攻击性比起之前有过之无不及,以前的他口口声声着喜欢和爱,却也都没有这么热情似火过。

    “好笑吗?”华艺脸都绿了,眸光也极其阴沉,心情已然沉入谷底,莫名有什么超出掌控的东西,他感觉似有万针在穿刺他的五脏六腑。

    “不好笑,”庄岫居然回答了,“我只是很开心啊,太开心了就很感慨。”

    华艺:“……”

    重越等人看得心急,有什么好感慨的,感慨什么你倒是啊!

    庄岫跳上一块石头蹲着,差不多能和站在地上的华艺平视,不至于被他过于强势的威严给压下去,也随时能阻止他逃走。

    庄岫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道:“初次见现在这样的你,你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虾米,听是去想跟华如真争药尊的宠还是怎么的失败了被赶出来,后来就一直跟他不太对付。你知道我为什么乐意接受你的示好,后来又为什么答应把你带在身边?你又不擅长端茶倒水。”

    庄岫呵呵道:“一个虾米不擅长端茶倒水,还要我教你系衣带,当时本尊还真的教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华艺眉头紧皱,庄岫话语里的轻蔑是他以前切身体会过的,他知道这话或许是真心实意的,十分难听,所以并不搭话。

    庄岫挑眉道:“因为你叫华艺。”

    华艺的表情变得很诡异,他觉得庄岫是在故意挑衅他,但他没有真凭实据。

    “我对你有兴趣,是第一次你暴露本性亲我的时候。”庄岫话匣子一开,想关都关不住,“我觉得你这人有点意思,心想你拿腔作调学什么不好,非要学帝王腔调,还学得挺到位,我还偏偏就吃这套。”

    华艺:“……”

    “你勾引我,我本想忍个三年五载,却没想拜在你的魅力下,那么快就咬了钩。我担心你身体比较弱经不起我折腾,就给你喝我的东西,想尽办法给你送这送那,都是补药吧。”

    庄岫道:“我怕损了你身上那股子气场,甘愿委身于你,你以为只是你在调|教我吗?我当年呼风唤雨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我也挺想让你一直保持这个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气势,我怕你只是个拿腔作势的,一不心把我这好好的替身给毁了,我的人生也就少了许多乐趣。”

    华艺脸色黑得一塌糊涂,也就是他这么多年自以为在折磨庄岫,其实这人只是把他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越越荒唐,庄岫怎么可能会知道他以前呢,面都没见过!

    “如果早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连一根手指头都不会伤你的。”庄岫声音温柔,兴奋不已。

    “华艺陛下,你竟会落到我手里,我被困海底的时候做梦都想着你呢。”

    声音太温柔,表情也十足温柔,这话的时候庄岫甚至眼含泪光。这如果是装的,华艺自叹弗如。

    “荒谬至极!”华艺冷嘲热讽,“你我唯一一次见面,是你灭我的时候,那时候我肥成一头油腻腻的猪猡,你糊弄谁呢。你我之间,灭国之痛,夺妻之恨,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少给我胡言乱语。”

    “我见过你的,”庄岫完全没被华艺的怨气与憎恨所印象,缓缓地笑着道,“你在壁画上,可真神圣啊。你喜欢的女人是能工巧匠一族的圣女吧,禁忌之地上的阵法就是她们一族的人在维系,瀚域传承的壁画也是她们一族精心绘制。她画的你,可真美啊,美得天怒人怨,栩栩如生。我被困在深海神壁之中,看着你的画像肖想你本人大概是我唯一的乐趣所在。”

    华艺头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挚爱,整张脸都崩得有些吓人。

    “但那女人后来居然跟你厮混了,”庄岫嗤鼻,时至今日他眼里居然冒出了杀气,戏谑地量华艺,“其实也能理解,她那样冰清玉洁,天真单纯,不通世事,她能画出世上最纯粹的美,若是她喜欢的人,她能画出最本真的爱来。我的陛下居然喜欢这样的女子,想必内心向往单纯善良吧,我好喜欢,我发现自己很向往那些本身凶残却还想占有天真纯善本身的人。”

    华艺呼吸都不畅快了,尤其是庄岫话的时候眼里仿佛闪着星辉,让他恨不得把这人眼珠子给挖出来,冷森森地道:“画毕竟是画,你看上的只是你的想象而已,禽|兽如你,肮脏下|流!你不配提她!”

    “你谦虚得我好喜欢,”庄岫手撑着下巴,缓缓道,“有一天,那画里的人走了出来,我,真好看啊。但那女的,画只是画,不及陛下真身万分之一。那女的就一直在我耳边赞叹你的好,我那是她没见过男人,不知道我比这画上的更好。可我其实在想,画中人已经足够吸引我,若是真人该是怎样动我心?”

    华艺强忍着恶心,满眼冒火。

    “她跟你见面的事,我都知道,我不想让她太早进宫,我想让她画更多你的画像,是真的好看啊,越来越好看,但她却还是,不及你万一。”

    华艺听到这个眼眶有些微湿润,道:“关押你的地方的确有我的画像,但跟其他的也没什么不同。”

    “那是后来人画的吧。那女人的画不存于世,都成了真人,可惜她本事有限,画中人顶多只能存在三日,”庄岫弯起殷红的嘴角,道,“你猜我都对画中人的你做过什么?”

    华艺的怒火冲上脑门,被他狠狠压下,这人就是想激怒他,他偏就不能让对方如愿!他并不在乎画像显化之人被怎么样,他只恨卿若的画被糟蹋,他就连他都没看过卿若所画的他,这人怎么可以!?

    重越等人顿时就惊了,听起来华如真的娘太单纯,只会画画而已,并非什么修士,可她的画显化真人却能存在三天时间这么长!哪怕是至尊境的华如真也没法让笔下火凤存在三日之久!

    ……这难不成是画与字的差别?

    华艺痛心不已:“所以你就对她下手了,就为了让她画画这么个不值一提的理由?”

    “我,男人就喜欢那份遗世独立的单纯与清高,一旦被雨露滋润,很快就会跟后宫里媚俗的争宠女子们没什么两样,我让她切记成亲之前都不能跟你亲密接触,她什么都听我的,她真真是个单纯得不像话的姑娘。我告诉她,进了宫以后她得好好修炼才能保护自己,进了宫以后就不能来见我了,只要她听我的话别想着救我,我能助她提升血脉,能让她宠冠后宫。”

    “我没告诉她什么叫雨露滋润,我让她跟我神交双修,怀上了个孩子。”庄岫笑着。

    华艺双眼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双手紧握成拳,额上青筋直冒,牙关都要咬出血来。

    庄岫还在感叹:“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大概叫卿儿,还是沁沁什么的,我也没有用心记过。我叫她妹妹,还经常给她取了各种各样的名字,花啊还是钗儿的。我我不记也是为她好,这样如果被发现我也不知道是谁在和罪人交流,我从来只关心她的身体和心情,我逗她开心。她不知道我的险恶用心,以为我是全心全意为他好,真是单纯啊。”

    “其实我一开始发现她能感知到石壁里的我,就想着要利用她来助我脱困,但我从来只让她离我远点,不要告诉别人她和我交流过。我以为她肯定能助我脱困呢,谁知她怀上孩子后没多久,就突然消失了。”

    “我听其他画壁画的匠师们,有个女人险些入宫为妃,结果肚子大了起来。是她,真是可惜啊。”

    “可惜?你就仅仅是可惜??”华艺气到吐字不清。

    庄岫带着憧憬的神情,继续道:“我想,她画的那壁画里的男子可真好看呐。可惜见不到了。”

    重越立刻侧头注意朋友的神情,担心他听了母亲的往事会难过。

    华如真只是微微失神,所以母亲只知道父亲在哪,却不知道父亲是谁。

    瀚皇华艺迁怒母亲族系,唯一一次下到深海禁地,斩杀了所有传承一族的能工巧匠,之后大力推行武术,在母亲含怨自杀后,就用各种办法来对付那个孩子。

    这两人,谁也好不到哪里去,通通丧心病狂。喜欢上其中任何一个,都是一种不幸。

    “你来过禁地一次,我见了你真人,真好看啊。”庄岫神情缱绻,目露眷念,话时还带着无穷回味,“真真好看啊!”

    别当事人华艺听了这话不舒服,其他离得远的重越等人都感觉到浑身鸡皮疙瘩。

    这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这么可能是一桩美事,但从血海深仇的对象口中出来,那就是噩梦。

    庄岫恨不得把所有好的词汇加在华艺身上,帝王之气,生而尊贵,顶好的皮相跟他的一切经历相比甚至都是次要的,主要是那股子揉在一起无懈可击的气质,见之难忘……只能出好看这个词。

    他由衷地赞赏道:“我听过瀚域的历史,瀚域诸多纷争,改朝换代极快,但华艺陛下不愧是一代大帝,平定了瀚域乱局,整合了分崩离析的各大部落,坐拥天下无尽岁月,在位那么多年活到了最后,居然把自己折腾成那副德行,你真可爱啊。”

    “闭嘴!”华艺气得一张口,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腥甜刺激得他险些发作。

    庄岫满不在乎地:“你的那群儿子,他们现在站在我面前,我杀一百遍都不带眨眼的。”

    “闭嘴!”

    “你那副身体被里里外外的人糟蹋成那样,也是该换身新的。”

    “闭嘴闭嘴!”

    庄岫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特别开心地朝着华艺走去:“而你现在这具身体,初吻是我的,初次牵手是我的,你第一炮是在我里面,你第一个拥抱的男人也是我,你骨子里已经刻着我的印记,你这辈子也别想摆脱我!”

    华艺头重脚轻,头晕眼花,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别生气别生气,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随你玩儿,我所有儿子都是你的,一滴都不会交代在别人那里,”庄岫瞬间就特别心疼他,“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以前的都不算,我真的非常爱你啊,你也爱我的对不对?”

    华艺喉间鲜血上涌,怒道:“我不爱你!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看上你,我嫌你恶心!”

    “不爱我?哈哈谁给你不爱这个选择的?老子就是上你女人了,华艺陛下,”庄岫完全无赖样,死皮赖脸地笑着,“你能怎么样我?你干架干的过我吗?你还能怎么报复我呢?”

    华艺上去就是一巴掌。

    庄岫笑着问:“手疼不疼,我帮你吹吹?”

    华艺搬起石头劈头盖脸地往他头上身上乱砸,庄岫一边躲一边笑,硬生生把施暴现场变成了你追我赶的情|趣游戏,娇声道:“你好有力气,留在床上使劲不好吗。”

    华艺气得发疯,一个石凳砸在庄岫脑门上,庄岫仰面倒地,额头撞地磕碎了尖锐的石子,他夸张地哎哟一声,媳妇的一点也不疼。

    华艺捏着他形状优美的脚踝,提起他一条腿,铁青着脸把人往洞府杂物房里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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