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我都给你 ...
风阳辛为孙女寻来无数灵药, 来养护她的魂灵,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她的魂灵能够栖身于躯体。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已将她的魂灵稳固, 才使得她能在掉下落旭峰的两百年后, 魂归黄泉。
但她的魂魄终究是与别的灵魂不太一样的。
只是昔年奈何桥上的孟婆没有看出来她的不一样。
于是后来路过黄泉,投身人世间的她,虽然拥有了一副血肉躯体,灵魂却始终无法得到适应。
她病弱的症结,也就在此。
“以后, 她只会越来越虚弱。”风阳辛。
顾奚亭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躺在床上的周双双身上,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越来越虚弱指的是什么?”
“会危及生命?”他抬眼望向风阳辛。
风阳辛无言地点头,“她这辈子, 注定是早逝的命。”
普通的血肉之躯无法适应她的魂灵, 如果放任下去,她便只能竭灵而死。
而这一死,她将再无转世重来的可能。
顾奚亭瞳孔微缩, 开口话时, 嗓音也有些干涩,“那么您,可有解决之法?”
风阳辛却并不答他, 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又将他上下量了一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奚亭才听见风阳辛微微叹息了一声, “你可知道,那两百年,她在哪儿?”
风阳辛低眼看向躺在床上的年轻女孩儿时,目光显得尤为慈爱,犹带几分愧疚歉然。
他忽而苦笑,“我找了她那么多年,却一直不知道原来她身在青丘。”
从青丘境外的落旭峰上落下去的那一刻,他的孙女千露,就已经化作了青丘红香林里,那只狐狸心口的痕迹。
两百年的时间,等一朵护心花开。
花开之时,致他苏醒,也同样让暂时化作一颗魂丹留存在护心花种里的她重回魂魄之态,落入轮回的黄泉。
“护心花救了你,同样,也为她铸造了一个全新的机缘。”
风阳辛苍老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响彻顾奚亭的耳畔。
他僵直着身体,站在原地,那张向来没什么波澜的冷白面庞上此刻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就把那么重要的护心镜……给了你呢?”风阳辛看着熟睡中的周双双,满眼慈爱温和。
护心镜对于风千露而言,有多重要,这一点她自己绝对不会不清楚。
可她为什么,愿意将堪比她性命的护心镜,给了红香林里那只素昧平生,甚至从未醒过来的狐狸?
直到风阳辛离开,面对大开的窗,听着深夜的风吹着窗帘的猎猎声响,顾奚亭都还久久回不过神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奚亭才挪动步子,轻轻地走到周双双的床前。
他低眼望着她那张明净白皙的面庞时,满眼情绪,难以言喻。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触碰到她柔软的脸颊时,他颤了一下。
为什么会觉得她那么熟悉?
为什么第一眼看她时,就觉得她是不一样的?
原来所有的情绪,都不是没有缘由。
他怎么会轻易喜欢上一个凡人女孩儿?这是顾奚亭以前从没有想过的事情。
人间风月于他而言,一向无关紧要。
他从来没有觉得,烟火人间有什么值得留恋。
可为什么,她是不一样的?
或许从第一次注意到她那一刻起,或许又是从那个她穿破结界,出现在车流停滞,一切静止的世界里时,她在他眼里,早就和旁人不一样了。
而现在看来,他之所以会为她留有恻隐之心,之所以会不自觉地注意她的举动,一切的前提,都是因为一种看似没有原由的熟悉感。
她停在那颗护心花种里整整两百年,也在他的心口停驻了那么长的岁月。
即便他从未苏醒,可是她的气息,却已经深刻在护心花种里,被他的潜意识记住。
她原来早就是住在他心上的姑娘。
手指寸寸抚过她的脸颊,他的目光柔软如同粼粼的月辉。
他想问她,为什么要把护心镜给他,可是喉结动了动,他又扯了一下唇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她,又知道什么呢?
微凉的唇轻触她的唇瓣,他轻柔地亲吻着她,极尽缱绻。
——
周双双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经常是三天两头地发烧咳嗽,一咳就是好久,每一次都咳得眼圈儿红红的,看得涂玉和舜花无比心疼。
顾奚亭将风阳辛那夜跟他过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涂玉。
顾景清远在天外之境,顾奚亭也通过顾家的水镜幻影告诉了他这件事。
顾景清和涂玉震惊之余,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顾奚亭的苏醒,并非是因为他们寻来的灵药起了作用。
那颗护心花种,顾景清和涂玉一直以为,是灵药的作用。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切原来都是有前因的。
他们更加没有料到,周双双的前世,竟会是霞荫山风阳辛的孙女。
涂玉自从知道顾奚亭的护心花原是周双双前世赠与,这会儿看她三天两头生病,身体越来越不好,心里就更加的难受。
谁能想到这个女孩儿和她的儿子之间,竟还有着这样的机缘?
前生为因,今生为果。
顾奚亭和周双双的相遇,是注定的。
周双双并不知道这一切,但她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弱了。
有的时候,她只是站在花园一会儿的时间,夜里就会发高烧。
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她就又瘦了一圈。
明明先前已经恢复了一些活泼鲜妍的女孩儿,渐渐地变得比以往还要沉默寡言。
除夕那天,顾景清终于从天外之境回来了。
这是周双双在顾家过的第一个新年,涂玉和舜花很用心地布置了家里,又买了很多食材,准备做一顿极丰盛的年夜饭。
周双双坐在沙发上,望着玻璃窗上被涂玉贴上的红色剪纸窗花,耳畔是电视里热闹混杂的声音。
她忽然想起了荀翊。
于是她偏头,望向正在跟舜花晚上的菜单的涂玉,“妈妈。”
她的声音又软又细,还带着几分依赖。
这些天,周双双特别喜欢一声声地叫涂玉“妈妈”。
“怎么了我的宝贝?”涂玉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因为身体状况不太好,周双双瘦得眼窝看起来都比以往要深一些,杏眼还有些浮肿,看起来特别没有精神,十分令人心疼。
涂玉看在眼里,心里总是难免酸涩难受。
但在周双双面前,她总是显得很轻松。
“我可以邀请我的朋友来吗?”周双双望着她,目光里隐含期待,“他的奶奶去世了,没有人陪他过年了。”
“他是一只浣熊,很可爱的那种。”她强调了一句。
涂玉捏了捏她的脸蛋,含笑点头,“当然可以啊。”
“谢谢妈妈。”周双双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夜晚降临的时候,窗外有烟火阵阵,缤纷各色,灿烂耀眼。
周双双第一次见到了顾奚亭的父亲,涂玉的丈夫——顾景清。
“双双,很高兴和你成为家人。”顾景清端着杯子,对周双双笑得很温和。
周双双先是看了坐在自己身边的顾奚亭一眼,像是特别紧张,她甚至还下意识地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给顾景清鞠了一个躬,“我我我也很高兴……”
她这样的动作,引得大家不由地笑了几声,气氛便更加轻松起来。
当然,浣熊荀翊坐在位子上,是感受不到这种轻松氛围的。
因为他紧张死了。
他左边坐着的是谁?那可是青丘的神君顾景清啊!
啊啊啊啊神君大人诶!
QAQ完全不敢动!
直到顾景清把一碟排骨放到荀翊面前,他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然后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顾景清。
“你是双双的朋友,那也就是顾家的客人,不要客气。”顾景清语气温和。
最后荀翊捧着排骨啃的时候,他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还眼含热泪。
呜呜呜神君大人给夹的排骨!!
窗外开始落雪,电视里晚会的歌舞声缭绕不断,周双双的目光停在这桌前的每一张脸上,忽然弯着嘴角笑起来。
这辈子,她从没有觉得这么幸福过。
多好啊。
她有了新的家人,还有朋友。
在这个世界上,她不是自己一个人。
因为周双双的身体,涂玉没有让她熬夜,时间一到就让她去睡觉了。
周双双刚刚躺下,就听见了敲门声。
门被开,她看见顾奚亭那张清隽冷白的面庞时,杏眼微亮。
“什么事呀?”周双双掀开被子坐起来,望着他。
顾奚亭走过来,按着她的肩,让她重新躺下去,然后又替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最后,他在她的床沿坐下来,低眼看她时,眼底留有温柔的笑意,“周朋友想不想要新年礼物?”
“可以吗?”周双双那双眼睛又亮了几分。
她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顾奚亭颔首,“当然可以。”
听见他肯定的回答,她在被子里动了动,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扯了扯他的衣角,用那种期待的目光看向他,“尾巴……”
“可以摸尾巴吗?”她抿了一下嘴唇。
顾奚亭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他扯了一下唇角,哼笑,“我就知道……”
他的手指微屈,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儿。
粘人精。
就惦记着他的尾巴不放。
“离四月十七还要好久的……”周双双耷拉下脑袋,嘟囔着。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四月十七才给她摸尾巴。
难道摸尾巴还要看黄历吗?
不然不吉利?
正在周双双脑子里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她的下巴忽然被他的手指捏住,她被迫仰头望向他。
少年黑沉沉的目光如同浓深的夜幕,然而她在那片黑暗间,又瞧见了几颗星子散落的光。
当他俯身凑近时,她听见他嗓音微低,似是妥协,“先给我亲一下。”
她来不及反应,唇上就已经沾染了他温热的气息。
他的吻很温柔,舌尖辗转流连在她的唇齿间,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被亲得晕晕乎乎的那一刻,周双双忽然被他抓住了右手的手腕。
他带着她的手向虚空触摸,她的指尖试探着往前。
在下一刻,她的手指间有了毛茸茸软绵绵的触感。
那一瞬间,她瞪大双眼,往前看时,正见他不知何时已露出银白毛绒的狐狸尾巴。
那么柔软的一团,如云似雪,却比荀翊送给她的那盆珈栗花盛开时,还要漂亮。
她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手指,捏了捏。
而与她贴面亲吻的少年顿时闷哼一声,眼尾微红,风情顿生。
他冷白的面庞泛着可疑的粉色,眼尾的那一点痣如点染了胭脂一般,红了个透。
琥珀色的眼瞳如同三月的湖面柔波,吹散了一夜月辉流转,星子疏落。
他发狠似地咬了一下她红肿的唇瓣,轻轻的喘息声在这样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清晰。
护心花仍然在他胸口,因为她的贴近,他更加能够感受到她的气息。
一如那两百年她在他心口的护心花种里,留存的气息。
他的吻落在她的眉心。
粘人精。
这辈子,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