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回:风回雪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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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需要他撺掇,佘氿也已经火冒三丈。叮的一声响,蛇牙被寒觞及时格挡,两个妖怪隔着短兵对视,不清到底哪一方的眼神更阴沉。

    “不过是孩子多嘴几句,你就下这样的狠,是不是太不把他家大人放在眼里?”

    “佘老板,五百年了,你仍在与我作对,很难不让人觉得是刻意为之。”

    “少那些自以为是的话了。我倒是奇怪,偏偏我要做什么的时候,你就半路杀出来横加阻拦。究竟是谁碍谁的事,你六道无常心里没数么?”

    “只是多嘴吗?”寒觞龇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气急的咆哮,“我听着怎么像是他已经动过了?!”

    “就是你——!”

    谢辙终于回过味来。愤怒,震惊,悲恸,仇恨,诸多情感在他心口冲撞,最终尽数涌向他里的风云斩,剑锋挥动,直指罪魁祸首。

    你把她们推下了山!原来这一切,都源于你!都是你——

    谢辙在心里嘶吼着,偏偏挤不出更多声音,眼眶被怒火烧得发红,嗓子也火辣辣的,如同干裂一般。风云斩出鞘的一瞬,天空轰然一声惊雷。他只得把愤恨发泄在剑上,每一剑都映着雪地的光,白亮如暴怒的雷霆。

    尽管缒乌身法敏捷,谢辙却紧追不放,剑尖屡屡擦过他衣摆。孩捂着断臂,多少有些吃力狼狈,不由气得吱哇乱叫,大骂他胡搅蛮缠。分明是那两个傻姑娘自己不心,跑到了悬崖边,怎么能赖他推了一把?他确是推了,可她们能被推动,都是自己没站稳的缘故!

    骂完了谢辙,他又骂佘氿废物,若是瞎了只眼看不到他被撵成这样,该把另一个眼珠子也碾烂了去,总归是派不上用场。话毕,他猛地一蹿,谢辙还要再追,却被前方的佘氿拦了下来了。

    “对着一个受伤的孩子穷追猛打,不算什么本事。”

    很快,他就没有逞口舌之快的工夫了。新仇旧恨叠加,谢辙一转剑刃,配合着寒觞,将怒火倾泻到这位敌人身上。

    缒乌连滚带爬躲到了一边,看着这边乱局直跺脚,气急败坏地骂佘氿没用,既然这么不能打,脚也不必长了,剁了扔在地上蠕动,也算符合蛇妖本来的身份他就这么气喘吁吁地尖叫着,什么难听话儿都翻着花往外冒,比起气愤,大概也有发泄紧张的缘故。

    叶雪词就站在他不远处,她没有插的意愿,反倒是看着似人非人的少年,心中暗自揣测。其余几人专注于战局,可她分明看到,这孩子断了的臂在快速地生长。起初是细瘦的,像蜘蛛的肢节一般,颇为可怖;这速度快得惊人,一会儿工夫,已经构成了新臂的雏形。这样的愈合能力,当然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而更像是某些妖怪。对于人变成妖怪的事,她也并非没有了解,相反,她知道许多,也因此有种隐约的预感。

    这孩子,该不会

    孩子骂出的那些刻薄话,佘氿自然都听在耳里。他暗自皱眉,倒不是因为被骂得厉害,而是这两人都实在不是易与之辈,加上武器并非凡物,便是他,也感到格外棘。尤其寒觞的那把剑,就像烧红的烙铁,带起阵阵滚热的风,所过之处,冰雪都随之消融。佘氿不得不分外心,不但要提防面前的对,也要当心脚下,以免立足不稳,出现致命的破绽。

    双拳难敌四,没一会儿,佘氿眉头越皱越紧,开始左右支绌。反观谢辙与寒觞,在愤怒与大好形势的鼓舞下,倒是越战越勇。谢辙的怒意并未平息,眼光与头脑却愈发冷静清明,终于,他觑见一处空隙,风云斩毫不留情,一剑刺向了佘氿。

    这一剑已无可避,佘氿做好了受伤的准备。然而,风云斩劈开的空气里忽然传出异响。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拦住了剑刃。谢辙的被迫顿住了,他有些不可置信,中又加了一分力。似乎是某种强韧的丝线,挡在了风云斩前,连这柄神兵也没能一下割断。

    他在佘氿脸上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惊愕,两人不约而同转过头,看见另一边的缒乌已经直起身,虚张着指,显然是在操控施加在这边的法术。这样的姿态,简直像是蜘蛛在操纵自己的蛛丝,令佘氿恍惚了一刹那,满脸不可思议。

    下一刻,烈焰卷来。

    火焰跳动着,气势汹汹,舔舐吞噬着丝线。它们的主人紧随其后,寒觞像是被点醒了,提着剑扑向当初惨案的始作俑者,剑光与火光交织闪烁。四下的雪在密集的热度洗礼下,几乎要化个干净,露出底下大片光秃秃的土地。

    然而,被追击的对象仍毫发无损。生出了新臂膀的缒乌比方才游刃有余得多,虽然难以还击,却不断闪避开寒觞的攻击。非但如此,他还有余力出嘲弄的话来:

    “真是难看,不愧是臭烘烘的狐狸精!不管再怎么像人,还不是个丑陋的妖怪,你怎么还有脸给人类打抱不平?”

    寒觞被这嚣张的态度气红了眼,狠狠劈出一剑,却再次落在了斑驳的地面上,留下长长的划痕。这时,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在急迫地呼喊他。

    “兄长,兄长!”

    他微微怔住,里的剑慢下来,被怒火灼烧的理智开始回笼。不一会儿,问萤从身后追了过来,急切地拉住了他的,拍着他后背,低声叫他冷静。寒觞回过神来,从她的眼睛里,他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一伸摸到自己脸上,心一片毛茸茸的触感。嘴唇也有些硌,他摸了摸,是尖长锋利的獠牙。

    难怪那妖怪会骂出那些话来。

    问萤拉着他的,担忧地望着他。寒觞摆摆,示意自己没事,闭上眼深深呼吸,调整着面貌。在眼前短暂的昏暗中,他倏忽想起,先前在聆鹓面前,自己也露出过这种不堪的样子。也许像问萤一样,她也并不喜欢只是,也像问萤一样,她对自己的关切,压过了其它,以至于非但没有避之不及,反倒在安慰自己。

    寒觞在心中痛苦地叹息。这样善良的姑娘,却因为恶毒的鬼轻轻一推,身心重创。他自然明白,单纯地发泄怒火并没有意义,可他怎么能压得下这口气?

    在他视线的死角,那个鬼正以凶狠的目光紧盯着令自己狼狈的人,里偷偷蓄着力。缒乌同样咽不下一口气,从来只有他让别人吃亏的份,谁若是令他委屈,他必定要成倍地奉还。

    千变万化的形势并不容他再做什么。

    一阵急剧的气流忽然快速靠近,孩脚下踉跄,积攒的术法也消散在中。他恼怒地扬起头,却吃惊地张开了嘴。

    雪白的天狗突兀地振翅,沐浴在雪山灿烂的天光中,一跃而起,再度从空中袭来。甫一落地,它便大幅度扇动起翅膀,卷起一阵阵夹杂碎雪的风来,迫使缠斗的人们不得不分开。

    谢辙用力抹了把脸,走到寒觞旁边,随之而来的皎沫靠拢过来,一并关心着方才出现异状的寒觞。另一边,缒乌也跌跌撞撞跑到了佘氿身边。佘氿一把将他揽到身后,抬头与骑在雪天狗上的人相互瞪视。

    “你们打够了没?”

    霜月君嘴里着“你们”,眼睛却冷冷瞪着佘氿。后者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并不打算与她争吵。

    他把目光投向了出现的另一个人,另一个随着几位姑娘而来的人。那个人——那个付丧神,佘氿不能多么熟悉,却是实打实认识的。

    云外镜的付丧神,晓。

    晓泰然自若,将佘氿的注视视若无物。他走到几人附近,天狗与他一同迈步,在地面嗅闻。不一会儿,它一只前爪踩了踩,鼻尖拱了拱一处土地,发出低沉柔和的呜鸣。随着它的举动,晓走到它面前,弯下腰,从黑色的土壤里捡起一个的碎片。

    “谢谢你。”

    他亲切地,轻抚天狗的巨喙,为它拍去白色绒毛上的一点脏污。随后,他抬起,对着光端详中的碎片。几人纷纷看向它,在看清前,心里便已然有了猜测。

    这是方才被缒乌拿在里的云外镜碎片。在此之前,它来自于

    晓将视线投向了叶雪词。短暂的沉默后,叶雪词嘴唇动了动,像是想些什么。在她真正这么做之前,晓已经发出了叹息:

    “你也成了那个妖怪的棋子啊”

    叶雪词蹙起了眉,这样的话语并不在她的设想之中。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晓并不回答她。他环视四周,清晰有力地:

    “都停吧。你们来到这里,都是为了相似的目的,并非是意在争端。你们的愿望,我都可以满足,前提是此前与此后,你们都不要再横生事端。只要你们能告诉我,你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碎片,我也会还给你。”他对叶雪词,“它随着他人一道转生,已经不再是属于我的一部分。只不过,我依然有能力借用它,作为媒介,为你们看到你们需要的东西。”

    “什么?”叶雪词还是没听明白。

    “我是为了平息你们这不必要的争斗,我借用这枚碎片,来实现在场每一位朋友的心愿。俗话,来者都是客嘛。”

    没人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