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回:日夜无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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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镇渐渐安静下来。一番商议过后,谢辙四人决定在苋阳坡多停留几日。那烧制偶人的土窑,他们无法当做不存在。可想要彻底将偶人从镇里驱逐,不够现实。时间太短,镇民根本无法意识到沉浸于过去的影子是件多可怕的事。尽管在这里只待数日,他们几个可能也没有更多作用,但至少多在镇上打听打听,再试着从老翁那里套套话,应该,还是能得到些有用的线索。

    姑娘们都梳洗过了,只是并不急着睡觉。问萤躺在床上滚来滚去,不断地问皎沫问题。皎沫一边应答,一边望向窗外。她坐在窗边的椅上,看着被黑暗包裹的静谧镇,觉得心里十分沉静,所有的烦恼都被暂时搁置了。

    “你之前,你没见过他们口中的叶姑娘?”

    “是啊。”皎沫点点头,“我与他们二人相识,已是叶姑娘失踪之后的事。”

    “但其实我记得兄长他和谢公子还有叶姑娘,都是去年入冬才认识的。”

    “的确是这样。尽管认识的时间不长,他们还是为她踏上了这段遥远的路。我行走江湖多年,不论认识谁,跟谁走,做什么,都无关紧要。既然大家都需要帮扶,路上多个照应也是好事。若不是认识了他们,我恐怕还不会这么早动身前往故乡。”

    问萤躺平在床上,四肢伸得很开。很多客栈的床铺都不算大,条件差的还是地铺,不过这是一张很大的床,让她感觉很高兴。在雪屋里,床只是一张,她习惯蜷缩在角落里睡觉。但与可以放心的人在一起时,她伸展得很开,就需要更宽敞的地方了。

    “之前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故乡呢?”

    “或许年近古稀,垂垂老矣。我应当再也遇不到故乡的亲人了,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我在岸上,兴许连其他族人也碰不到。”

    “你会难过吗?”

    “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从未后悔。”皎沫望着天上的星星,“我想,我不需要用棺木葬在陆地上。我会走向海的深处,让海流将我的死讯告诉家人。那时他们便知道,我度过了充实的一生。”

    问萤翻过身,趴在床边望皎沫,能看到她眼里落着点点星光。问萤认真地:

    “我真觉得你话很漂亮,很有诗意的。”

    “话只能是好听,哪儿有漂亮一呢?”

    “真的很漂亮,像是有画儿一样。”

    问萤话音刚落,皎沫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她还以为自己错了话。但她很快意识到,皎沫的视线紧紧盯着窗外的某个方向,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她对问萤:

    “你过来看,那个方向,是不是我们白天去的地方?”

    问萤翻身下床,三两步走到床边,望着皎沫指的地方。她们在二楼,这镇子的建筑大多低矮,所以能轻易看到几条街外的样子。就在半空中,有一柱黑色的烟袅袅升起,下面大约在烧什么东西。问萤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像是”

    两人正挤在窗边看,忽然有人在此时敲门。

    “没锁,请进吧。”

    果然是谢辙与寒觞。他们就在隔壁的房间,大约早看到了动静。谢辙,他们想去那边再调查一下。在谢辙眼中,他认定那缕黑烟邪气太重,担心有不好的事发生。原本不准备告诉姑娘们,而打算私自行动。但寒觞想起白天的情况,觉得若遇到什么变故,他们俩不一定能妥善处理,所以才来问皎沫是否愿意同去。

    听这意思,是不打算带问萤了。

    “为什么?我不能去吗?”

    寒觞道:“不是多大的事,去看看罢了,你早些休息。”

    “怎么不带我?”她有些生气,“奶奶让我跟着你,不就是为了多经点儿事,多见见世面吗?怎么到这该见世面的时候,你反而让我躲起来睡觉?”

    皎沫立刻打圆场道:“不是多大的事。没关系,既然问萤姑娘想去,就一起去吧。”

    寒觞叹了口气,也不再什么。四人就这样来到街上。镇的夜色很美,天空很干净,虽然看不到月亮,星星却无比璀璨。尽管夏夜还是有些温热,但相较正午,已经足以令人觉得身心愉悦。若是他们没什么严肃的任务,心情就更轻松了。

    过了许久,皎沫提出了一个问题。

    “我们白天走了这么久吗?”

    “夜里行人更少,我们不是该快点儿到么?”

    “走了这么久,那黑烟的确还离得那样远。”

    几人议论起来,唯独谢辙并不言语。他们仍朝着那个方向去,并且对周遭的景色多加留意。最终他们发现,不论走了多久,都会绕到先前走过的地方。

    “鬼打墙?”

    “若是鬼打墙,我应当能看出来。”谢辙,“我怀疑,不知何时起,我们就进入了另一个结界中。”

    “什么时候?!怎会如此”问萤攥紧了兄长的臂,不安地,“我也精于迷魂阵法,却瞧不出这之中有什么问题。”

    寒觞已将挪到武器边上。他与大家一面走,一面细细聆听。一杯茶的工夫后,他停下脚步,对友人们:

    “不必再走了。老谢得对,这里是独立的结界。一般的镇子入了夜,能听到人们的鼾声或是儿童的啼哭。白天你们也见了,家家户户都养了看门的狗,我们路过不少人家却没有一只狗叫喊。也就是,这里除了我们,没有任何活物。”

    谢辙的眼不断地四下扫视,对附近加以观察,道:“的确,现下仅有我们四人。远处的那个黑烟,大概只是个诱饵想将我们骗过去。”

    “谁会这么做?那个老家伙吗?”问萤,“那他为什么不白天就对我们出?”

    寒觞认为,可能是白天街上人多,若是里面打起来,容易吸引镇民的注意。但这也没有什么服力,毕竟到了晚上,那么大的动静就不会有人听见?而且在他的工作间内打起来不是明智的事,万一破坏了他的作品和工具,对他来没有好处。

    “我在想一件事”谢辙的表情有些难看。

    “怎么?”

    “那解体师对我们了这么多情报,也许并不是没将我们放在眼里。不准,他一开始就看出了我们的意图。毕竟我们一来是外地人,二来也无事求他,只是从账房那里套话时编过一个辞。第三,则是在他表明自己无庸氏的身份时,我们所展现的敌意”

    “我还在想,你们何时才能反应过来呢。”

    熟悉的嗓音!谢辙与寒觞几乎同时抽出腰间佩剑,两人分别将剑亮向街道不同的方向。皎沫与问萤左顾右盼,试图寻找声音的主人。但这声音行踪不定,像是从四面八方来,让人分辨不清。每个人都格外警惕,也格外紧张。

    这时,问萤注意到远处那袅袅的黑烟改变了形状。它从先前的笔直变得扭曲,变得弯弯绕绕,像是烟柱里住了条活蛇。突然,那团烟雾膨胀了数倍,像是憋着的一口气被全部吐出来,大量黑烟直奔天际。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黑烟消失的高空突然出现一个黑点,并迅速朝这边飞奔而来。它越近,形状便愈发清晰。

    是魇天狗!

    寒觞竖起耳朵,一把将问萤扯到身后去,自己换到她的方向直面那疾驰而来的天狗。他微侧腕,剑身从剑锷开始泛起熟悉的红光,这截金属又成了正在锤炼般的模样。问萤吓了一跳,因为她一直以为佩在兄长腰上的是一柄短剑,现在为何成了长剑的样子?还没来得及多想,寒觞将剑用力一挥,一道赤色的弧形烈焰甩向了那黑色的天狗。它口吐毒气,烈焰将其点燃,在地面的四人与天狗之间爆出一团巨大的火球。

    火焰消散后,魇天狗端坐在街边的屋顶之上,眉心的怨蚀闪着寒光。而在它身边,多出了一个熟人的影子。

    “别来无恙。看来我们的老相识,已经结交了新的姑娘。”

    “滚下来!”谢辙的剑与寒觞齐齐指向他,他愤怒地,“把聆鹓还给我们!”

    “谁?”

    妄语之恶使满面疑惑,似乎真想不起来这名字代表何人。不多时,他恍然大悟般:

    “喔——是,这东西先前的主人吗?”

    他抬起晃了晃,有什么东西被他攥着。他们一眼认出,那曾是叶聆鹓随身带着的埙。

    “还回来!”谢辙怒喊,“那不是你的东西!”

    “也并不属于你们。”他将那埙抛起来,又接住,反复几次,令他们无奈而愤怒。他接着幽幽地:“这次重逢,本还有会将那姑娘还给你们,可惜”

    “可惜什么?!”

    “别紧张,她没死。她只是跑了。”

    寒觞冷笑一声:“呵,谁信你的鬼话。”

    谰的声音还是那样凉薄,他低声:“那姑娘比我想的更有本事,是我低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