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回:日昃旰食
天还没亮,谢辙第一个醒来。夜里头寒觞回来了。他起身去敲皎沫与问萤的房门,他们简单地收拾一下,就准备出发了。几人本来不打算打搅老头子,没想到他也醒得很早,刚好打了照面。大概这就是人越老,越没有瞌睡吧。这老头自始至终都没有过问他们从何处来,准备去哪儿,要干什么,大约是真的不想关心。可是他又是个实在的好人,为他们烧水,提供住处,还在今早塞了些干粮——明明他自己维生的柴米就已经很少了。
他们百般推辞,最后装作拿下来,往山上去了。中途寒觞找会溜回去,趁老头没注意,偷摸放回了屋的窗台。那条米黄色的老狗看到他,眼里是有些警觉。一妖一狗僵持了好一阵子。最终,那老狗并不叫唤,挪到别处晒太阳了。昨夜一整晚都在打雷,间隔却很长,每次都是人刚要睡着了,却又将人吵醒,恼火得很。
他们在山口等待寒觞回来的时候,谢辙这样了:
“这老人家也真可怜。明明有两个儿子,还都成家立业了,却没有一个带他走。”
“倒也不是这样,”皎沫解释道,“昨天我和问萤还同他聊了一阵。据,两个儿子都想带他离开,去那些光鲜亮丽的城池生活。但他自己不愿意因为这是他长大的地方。他年轻时就靠上山采药为生,对此地很有感情。他甚至,直到食月山完全塌陷,他也不会离开这个地方。儿子们拗不过他,又要考虑孙子孙女的未来,便离开了。”
“这样啊”
问萤站在路边,没有参与讨论,只静静地等兄长回来。天完全亮了,在这地势略高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两户房子升起了炊烟,大约有老人慢吞吞开始做饭了。过不多时,问萤扭头看向谢辙,问他:
“昨晚我听到兄长离开房门,这事您知道么?”
谢辙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一怔,意识到这丫头耳朵是真尖。但仔细想想这也很正常,毕竟她和寒觞一样心系温酒的事。问萤这丫头,竟然还没寒觞“冲动”,至少克制了自己半夜冒险的念头,可真不容易。该,还是寒觞仗着自己有点本事,才更胆大吧。
谢辙很快整理思绪,对她:“我也不会骗你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他半夜还是回来了。他与我,神无君刻意将他甩掉,没让他跟上去。”
“噢,我也记得。他出去之后,我就一直没休息好,半梦半醒的。后来隐约是感觉他回来了,才敢睡过去。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看样子,什么都没发生”
到这儿,寒觞远远地走过来了,几个坐在路边石头上休息的人陆续站起来,拍拍土,商量着往山上去。天空放晴了,太阳重新出现,又多了几分夏天的气息。只是这食月山太过荒凉,让人打不起精神。
“你昨天跟神无君走了那么久,知道路么?”
谢辙问他。
“你自个儿看,这陡峭的山哪里有路。人们不过是顺着稍微缓和的地方,经年累月地走罢了,瞧它多崎岖先顺着这条道走吧。昨夜的气息,我还能寻到,这次顺着神无君的方向走就对了——除非他又摆我们一道。”
“应该不会了。”皎沫笑着,“不然,他也没必要特意同你们来南国。虽然他一向是恨不得自己把事情全包圆儿的性格什么事让别人做,他都不放心的。”
“哈哈哈,太有能力的人是会这样,看不上旁人做事的。”
他们一路走,一路着,慢慢朝食月山上去。渐渐地他们都不再话,而是专心地爬坡了。这坡着实陡峭,或许在过去土层就很稀薄,如今经过自然的锤炼变得更加贫瘠。许多有棱角的岩石裸露在外,还不够圆滑,让他们可以伸攀附。
“昨天你走的时候,这路有这么难吗?”
“实话道理上是一样的。”寒觞回答皎沫,“大概是在晚上,路看得不清楚,我还在与神无君话,上山的时候便无所畏惧。如今我看得出这路有多难走,便影响了步子。不过这对我们狐妖来算不上什么问题。是吧问萤?”
“呼、呼、呼啊?啊啊,是啊。呼”
问萤气喘吁吁地应答,当真不给做哥哥的面子。
又爬了一阵,寒觞的脸色愈发凝重。他开始不安,因为他不再能嗅到神无君的气息。隐瞒也没什么用,他将情况明明白白地告诉其他人。大家都有些气馁,也随之感到不安。神无君夜里不过是侦察情报,现在到了正午还杳无音信,这不是太奇怪了吗?食月山实在太安静了,他们什么都没有听到,这反而让人更担心了。
但现在退缩不是办法,他们不得不继续向前。至少要到山顶去,看看那传中的裂谷。这天刚还晴着,此刻又突然昏暗下来,却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只像是快到了黄昏。这怎么可能呢?想来,只是高空中的尘土太多,遮蔽了太阳,制造出迫近傍晚的错觉。这一切,应该也是此地纷扰的灵力流所致。
“我有点晕。”
“怎么回事?你的体力好像越来越差了。在雪山,你都不曾锻炼么?”
寒觞皱起眉,半是责备半是忧虑地看向妹妹。皎沫扶着她,皱起眉:
“别怨她,她已经很努力了半路上她就不舒服,一直咬牙坚持呢。”
“那时候她就在大口喘气儿了。唉”
寒觞和谢辙停下脚步,找了块相对平整的石头,让问萤坐在上面,靠着皎沫休息。看她的表情,确乎有些不甘,想要和兄长顶嘴,但最后她还是什么也没。大约是太难受了吧。
“这里也不算高,你怎么会一副缺氧的样子?”
“实不相瞒,别看她现在这样,我也并不好受。”皎沫对寒觞,“你难道不觉得,在这里走久了,会有一种醉酒似的晕眩感么?我有种不好的想法”
谢辙与寒觞面面厮觑,隐约觉得情况比他们想的严重。寒觞伸出摸摸问萤的头,算不上发烧,但也比平时要烫。她的脸蛋也红通通的,像是中暑。可是现在的天气,太阳算不上大,空气也算不上热,究竟
“您在南国的海域生活过,一定知道一些这里的事。”谢辙望向皎沫,“您不好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没关系,告诉我们便是,我们也好有准备。”
“这只是个猜测。在过去,食月山的山顶的确有特殊的结界,能给人制造出鬼打墙的困境。不过,那也并非是食月山自然形成的,好像是是歌神紧那罗所为么?实话,我记不太清了,但自打那个时候就有这样的怪事。如今我们虽然没有遇到鬼打墙,可我也能因此有所联想。不然,这里混乱的灵力也无从解释。你妖力强大稳定,而谢公子又是寻常人类,大约受到的影响不大。只是苦了问萤姑娘,从未遭过这等罪。”
“你是”谢辙想到了什么。
“也是人为的原因,对吧?”寒觞抢先一步,“难道是无庸氏搞的鬼毕竟,谰可是传中去过天狗冢,带走了式神亡骸,又得以生还的人。所以这里可能有他们布下用于化解诅咒的结界,或者阻挡外人进入的结界,或者抵抗天狗亡灵反击的结界”
“总之,大约有他们法术的残留。何况,听山下的老人讲,他们几天前才来过。”
谢辙皱起眉,脸色很难看。他们还尚未接近天狗冢的边缘,却已经因为一系列事件受到了不的影响。不知道这样下去,他们还能不能靠近山顶。
寒觞要给问萤喝水,她却伸出,轻轻推开了水囊。
“我没事。”她不再倚靠皎沫,而是缓缓坐正,“别担心我,还是正事要紧。我没事了,真的!我们快些赶路才是”
着,她踉踉跄跄站起来,稳住以后,还蹦跶了两下,试图给寒觞解释自己没事。
“要不你们还是下山吧”寒觞并不乐观。
“不行!”
“别犟嘴——其实我也有些担心您。”寒觞转而望向问萤身旁的皎沫,“谰那混账,上次对身为鲛人一族的您了很冒犯的话。谁知道他是不是真有什么鬼算盘。”
“这倒是还好?”谢辙回忆道,“我们一路打听过来,好像没有人无庸氏的人曾浩浩荡荡地来过。这么短的时间,就算他们分散人,从不同地方登陆,也该有传言才对。既然没有人发现什么,可能在南国,无庸家的人还不够多,不会对鲛人一族造成威胁。而就凭他一个人,也没有理由对夫人出。”
寒觞瞪了他一眼。
谢辙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只是个辞。其实寒觞是想借势服问萤,让皎沫夫人带着她下山,两个情况较差的人就不要冒险了。皎沫夫人当然听出弦外之音,只是她自己也有些犹豫。一来,她确实也担心问萤的状况;二来,是她对谢辙寒觞也不放心。若要有第三点,便是毫无消息的神无君了
“我与你们直言,依我个人来我是不会选择下山的。倘若你觉得问萤姑娘下山更好,我也不是不能带她下去。只是——”
正着,他们都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他们回不去了。不知为何,周遭突然涌起浓厚的白雾,将四下都变得朦胧。不论晨雾还是山岚,这里都不具备形成的条件。看来,又是混乱的灵力在故意捉弄他们了。
这一切毫无征兆,令他们措不及。